恍然无梦

　　小鱼儿想学的不止武功，在江湖上立足，所要的还有一些冷僻而实用的技能，如天文星象，机关算数之类。他也不求精通，至少能应付大多数人。可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没有，却极为少见，更何况他们要什么样的弟子没有，非要选择你？乔衡确是一个好选择，虽然小鱼儿总是怀疑乔衡别有用心，可他想不出有什么是乔衡需要他的。
　　既然想不出，那就不想了。
　　小鱼儿认为自己是个辛运的人，虽然他不依靠这种虚无缥缈的论断来摆脱危机，但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于是就安心的跟着乔衡学习了。
　　乔衡有无数个世界的知识做后盾，他会的东西也是包罗万象。你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精通这么多东西，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使那个人再天才，他也不能在短短二十年的年华中汲取一个时代几千载的精华。小鱼儿一直这么认为，可乔衡打破了他的认知。他问过乔衡怎么做到的，乔衡却是闭口不言。
　　待到乔衡身体好些了，两人便离开了王小二的小客栈。王小二舍得乔衡，却有些伤感小鱼儿的离开。小鱼儿答应以后会来看他，他才高兴一些。
　　离开后，乔衡在一个小山村落了户。
　　梨花村，很美的名字，也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着漫山遍野的梨花，三月梨花盛放的时候，便是个极震撼的美景。乔衡很喜欢这里，再加上这里人烟稀少，消息闭塞，是一个十分与世无争的地方。村子里排外，乔衡便说自己是个行走的郎中，看这里风光秀美，民风朴实，想要落户。梨花村村长想到村里没有大夫，就同意乔衡搬到这里来。
　　村里人不多，满打满算也才两百多人，乔衡也落得清闲。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夫，乔衡生活是不错的，他没有收药钱，就有些人放些菜在他门前。小鱼儿偶尔前来，学一些东西，也和乔衡一起采了些草药。
　　不知不觉就是两年过去，生活平静，乔衡也自在。乔衡没有出过村子，来的只有小鱼儿。小鱼儿的天赋极高，很多东西动学了个大概。其实除了小鱼儿，乔衡也遇见了另一个主角，小鱼儿的弟弟，花无缺。
　　花无缺如他的名字一般，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年岁虽小，却有了日后江湖上无缺公子的一丝风采。花无缺和小鱼儿，本是一脉所出的孩子，却因环境的不同而判若两人。想想两人日后手足相残，乔衡不得不说，他很期待。
　　花无缺是一年前遇上的。大抵是刚出宫门，没有经验，杀人的时候让人给逃到了梨花村，正巧遇上了乔衡。乔衡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显得极为温和无害。乔衡身上是配了剑的，那是他叫小鱼儿给他送来的。他身体不是很好，没有内力，拳法之属确是不行，只能用把软剑防身。
　　花无缺来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乔衡杀人的全过程。乔衡从腰间拔出软剑，只用了一招，只出了一剑。那真是极为普通的一剑，却又是极为不凡的一剑，如天外飞仙，如瞬息万年，不带丝毫的烟火气息，却极利落的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那个在江湖上也算一流的男人就死了，死在一个从未听过名声的男子手里。
　　于是两人就认识了，花无缺偶尔来见他，与乔衡下下棋，弹弹琴……
　　这样的日子是极悠然的。但在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刻，乔衡睡不着觉，就会不断地想一些事情。比如怎样更好的让小鱼儿与花无缺遇上，比如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他想说，我没有逃避，然而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能做到古井无波，如果自己真的能接受这一切，那他为什么不敢走出梨花村，过当歌纵酒的生活？为什么要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他过得太压抑了，更可怕的是，他已经习惯忍受，习惯压抑。生活对他只是一种折磨，他却不得不无止境的生活下去。
　　在黑夜中没有人的时候，人很容易钻牛角尖。乔衡时常想，生亦何欢，老亦何苦，死亦何惧。他不惧怕死亡，可当死亡的镰刀将要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挣扎。
　　正如他现在，即使他好好修养，这具身体也渐渐衰败。本就是具尸身，想必不久后又将回归冰冷的地下。乔衡已经知晓了结局，他看了夜幕很久。
　　“呵”最终也只有一声冰冷的嗤笑。

　　草长莺飞的二月，清风徐徐，春鸟啾啾。
　　外面一片春光融融的景象，移花宫内却是阴冷的。灯光映着石壁，给移花宫带来一种冰冷诡秘的气息。
　　邀月容色冰冷，她的五官艳丽，容色逼人，是极好看的。可一般人都摄于她迫人的气势，却是不敢抬头。她拖着一袭繁复的长裙，挡住花无缺，喝道：“花无缺，近来你时常出宫，你去了哪里！”
　　花无缺微微垂首：“只是在一个小村庄里看了会儿花，让大师傅费心了，是无缺的错。”
　　“哼”邀月甩袖离开，她其实只是为了警告花无缺。
　　花无缺垂首等邀月离开，她却停住了脚步，背着身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人，他叫江小鱼，也是你杀父仇人之子。你准备一下，小半月后出宫。”
　　邀月侧了侧头，脸上的肌肤莹白如玉，她道：“你要亲手杀了他，以为你父报仇！”
　　花无缺郑重道：“无缺明白。”
　　“回去吧!”邀月道，离开了转角。
　　怜星在水池畔等着邀月。怜星和邀月都不是二八年华的女子了，可她们还是那么好看，她们修炼的明玉功不但让她们在江湖上名声鼎鼎，还让她们的衰老延缓了很久。怜星的样貌不下于邀月，她不同于邀月的艳绝天下，怜星带着一种明朗的稚气，娇俏柔美。
　　怜星没有动，长长的衣摆掩住她的手足。她道：“姐姐，你担心有什么变数吗？”
　　“没有。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江枫若是看到他的儿子手足相残，只怕是身处黄泉也是痛恨！”邀月道。江郎，你可曾想过，你的孩子，会有这样一天……

　　距离上次离开已近十日，过几日他便要离开，不知何时能再来。于是今天花无缺又来到了梨花村。其实他在梨花村没有做什么，乔衡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更何况还有病人要医治。可在这里，静静的一个人，花无缺却十分放松。
　　这是个悠然的，与移花宫的冷肃全然不同的地方，远离了江湖的纷争与身不由己，恍若世外桃源。
　　就这样，花无缺在这里待了一下午，直到天上泛起了星光，他才离开。乔衡提着他的药箱，踩着遍地凋零的梨花，回了住处。他把药箱放下，把窗户打开，倒了两杯水。他柔声道：
　　“姑娘，更深露重，易染风寒，不如进门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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