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的自我修养

　　“团姐儿，看爹这次找到了什么？”沈淼向来冷静克制，在家时也不过是略放松些，何曾有过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不说外面开门的傅安和傅嬷嬷一脸惊色，沈太太和团姐儿也未曾见得沈淼这样欣喜万分。
　　沈太太也不由得站起来迎了上去，”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把你乐得那老脸都绷不紧了？”
　　“团姐儿和她哥都在呢。”
　　“这会儿到又绷回去了，还当你要收回你那严父架子呢。”沈太太笑骂道。
　　沈老爷和沈太太是附近有名的恩爱夫妻。沈家能在这片立足，除了沈太爷的好人缘，沈老爷自身也立的起来，且近几年收成年景都好，圣驾和大臣们忙着打擂台，倒也不加赋税不增劳逸的，大伙儿生活倒安乐，也都愿意手里有点闲钱的、逢年过节的扯两块布过过瘾，因此沈家布庄也渐渐不只是在这苏州城开着了。
　　沈家生活好起来看在街坊眼里，稀奇的是沈淼稍有些钱后也不曾买个小妾来，，即使为了应酬也只是上个酒馆，就是外出个小半年谈生意，竟也不曾带回来一两个大着肚子的伺候人！反而在家的日子里常买些女儿家的零嘴糕点，这不是给沈太太难道是给那时粥都还喝不利索的团姐儿么！
　　“沈太太，我娘家侄女今年十三，尤其听话懂事，可惜家里孩子太多有些养不过来了，送来给你和沈老爷当个伺候的可好？”初始常有那不相干的三姑六婆替些人家试探着送小妾，可惜……
　　“好呀，我家灶房缺个烧火丫头，恭房缺个洒扫阿姨，你那侄女哪个比较擅长妥帖？”沈太太利索地说完，端起茶壶抿了一口，斜眼看着她们堵了一肚子的话。
　　久而久之，但凡好心地“为沈大爷沈太太考虑”怂恿着沈家聘妾的主儿，在沈家就甭想在得沈家人一口茶一句好话，人也就慢慢冷了下来。只是左右邻里家境不太好又有未嫁姑娘、只等送了姑娘到有钱人就跟着享福的，无不咬碎了银牙又无可奈何。谁让沈太太上无管教婆婆，下有个七岁的哥儿，中间目前唯一能管得了她的丈夫又疼爱不无体贴更兼自好呢？只剩下些个长舌老妇人在边边角角的阴暗处说些母大虫母夜叉嫉妒妇人的话，却也到不了沈家人的耳朵里。
　　“咳咳。团姐儿来，看看我今儿刚淘到的好东西。”沈淼对沈太太的调侃有些招架不住，急忙转头从身后小厮的手上去了那好大的一块长方形物事。
　　“爹，看形状是一块布么？”
　　“团姐儿好眼力。这是我今儿从一个京城来的掌柜儿手上收来的，这可是好东西，满家喇晋上的西洋布！”
　　“瞎，那又怎得到了那掌柜儿的手上？不会是什么不好的来路吧？”沈太太刚抬手掀开了卷在西洋布外的一层包裹，被那西洋布的丽密晃了眼，乍一听此物来头如此大，有些被惊着了。
　　“放心，那掌柜的原是我在京城时认识的，要不是这次偶然在路上遇到，我还不知他来了苏州城。据他说，这西洋布是个京城里有名的宗室浪荡子，欠了大笔的赌债，家里也没个长辈在，和圣上的亲戚早出了五服，因此拿祖上的好东西当了还赌债的。”
　　“那怎么又给你了呢？这么好的东西，会有很多当官的宰相啊大人啊想要吧？”团姐儿也好奇了起来。
　　“这你们就不懂了，像这种晋上的东西，除非是圣上恩赐的，否则越是官宦家越无人敢明目张胆地碰，否则便犯了忌讳。布料这种东西，既不能穿出来，难道买回去发霉么？因此这掌柜的这回恰是奉当铺主人的命令，南下来咱们这商户繁华地出手了。”
　　“因为当官的不敢买，爹爹你又为什么买下了呢？”
　　“嘿嘿，你爹我买下，可不单单是为了给你做礼物或者看个稀奇，你总等我弄清楚这布料为何如此丽密，以后咱们家卖的布那还能不是头一号儿么！你看这布，薄如蝉丝色如柳翠，咱们布庄上最好的布也不如之多矣！”
　　“可是我们人多，地多，粮食产量高，瓷器水平高，就连火炮印刷术，也是我们这儿传过去的呢……”
　　“团姐儿，你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什么银刷参量的？”沈淼差异地看着小团子满脸不服不知说些什么，把嘴都嘟起来了，胖乎乎的分外可爱，只能强克制着自己去捏捏小脸的冲动。
　　“爹，这么说来着还不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我的生日礼物在哪里？”
　　“嗯，礼物？嗯，我前头买了些李记的桂花软玉糕…..”
　　“爹爹，那是娘爱吃的，你哪天不买够娘吃的份？也就娘日日里吃不曾腻，我连甜的糕点都快因此厌了！”小包子脸更皱了。
　　此时果有双玉手使劲搓揉了小包子脸几下，“好啦，这布也看过了，你们就想站在这说上一晚的话？”沈太太好笑地看着吃瘪的相公和满脸写满官司的女儿一眼，出来打了个圆场，拉着两人并面无表情的沈彦坐下。
　　此时的沈彦对父亲在娘亲和妹妹面前招架不住的样子已经心无波澜，毕竟是谁在经历了“以为父亲就该是这样—别人家的父亲居然不是这样—在外人面前的父亲居然不是这样”等一系列人生观世界观上的心理打击后，已经深刻地明白世事多变的道理，只在内心里充满沧桑地叹了口气。
　　“明儿正好哥儿旬假，我带你们上西郊的虎丘登山避暑可好？虎丘山上应有些待客的山庄，如是一日赶不回来，我们便在上头住上一晚。如此可好？”
　　“此礼深得我心！爹爹，我觉得，这西洋布看着细密更甚蚕丝制成的绸缎，更别说棉花纺成的棉布，颜色又更加艳丽呢？”
　　“团姐儿说的很对，还有么？”
　　“只怕这制作原材料、纺就手段和颜色染制都大类我朝所有！尤其原材料，只怕不是简单在这普天国土中能找得着的？”
　　“哦，团姐儿如何下此定论？”
　　“如果有，我大汉民族是不会让那蛮荒夷民更早纺出成品来的！”
　　沈淼听到如此，反而正色对小团子道：“团姐儿，在未曾亲见前，万不可如此轻言她人，尤其是你的敌人！”
　　“是，爹爹。”小胖墩想了想，爹爹说的也是对的。
　　“哼，爹爹不懂，这个时候的苏州城啊，可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此刻的国家，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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