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非月

　　再次睁开双眼的白绯玥脑袋更加昏沉了，这一次的感觉更加奇怪。说奇怪，不如说这梦真实的太奇怪，不似之前那般迷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鼻尖还有植物的清芳与泥土的咸腥……

　　绝不会是那里，那里怎么会有如此生机的气息，那里只有腐败，只有肮脏，只有绝望……

　　但这是那里？或者说，柳家的贱人们又想到了新的花招折磨自己？何必呢，反正她早就呆在了地狱里。

　　白绯玥轻轻动了动，似乎是一处后院。她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将两手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踯躅得不知如何反应。

　　这手纤柔细嫩，不似她饱受磋磨的粗糙，却是记忆里那双手该有的样子。今日也实在怪异，总碰上些匪夷所思的事，却不知是好是坏……

　　直到听到一个熟悉尚且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才将思绪拉回，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像四周探寻，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小姐！”来不及了……“原来在这儿，让冬菇好找！”

　　许久未见，这人这声真让人眼热。白绯玥绷着呼吸默默看着快步走来的冬菇。

　　“小姐你又四处跑！”语气无奈有呵责，她看到自己身上狼狈，又低下头仔细为自己整理着衣裙。

　　“冬菇你可比得上十个老妈子了。”见她皱着眉头又要开口，白绯玥习惯的接到。

　　“小姐您若肯稍微搭理下于夫子，奴就是一个老妈子也比不上。”

　　“那也是于夫子不好。”

　　……

　　不明就里的任冬菇引着回房，是她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怕。但愿这个梦可以做得更长久一些，也许就，不要醒过来了。她的，年幼的冬菇。

　　沿着回廊一直走，绕过沁怡园，不过数十丈，就到了她的挽月居。这挽月居其实是一座小楼，共两层，临水而建。静谧的夜里水面澄净，波澜不兴，水中的明月似乎可以相携而去，故名挽月居。

　　此刻白绯玥正坐在里间吃茶，素衣素袜。打发了夏芒去给母亲回话了，留下了一脸担忧的冬菇。

　　“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可还能想起些什么？”冬菇真是被吓坏了，小姐一回来就说自己记不清事儿了，别的也没什么，居然连何日进宫都忘了，这可怎么办？

　　“唔……”白绯玥用手摁住头，做苦思状，“有点印象，但具体的记不真切了……”

　　“小姐现在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别让自己吃苦。”

　　说话间，屋外传来脚步声。
　　“谧儿。”

　　“诶，母亲。”白绯玥应到，一边飞快地掀开被褥钻了进去，使劲给冬菇眨眨眼，惹得冬菇哭笑不得。

　　白夫人看到躺在床上一脸憔悴的绯玥，顿时心疼得不行。“乖乖，这是怎么了？”三两步走到床头坐下，寻着绯玥的手握着，“娘给你找大夫。”

　　“无碍的，劳母亲操心了，就是有些头疼，记不清事儿了。”

　　“记不清事儿了？！那还得了！”白夫人闻言一惊，“夏芒，去把老爷请来。冬菇，去请院里的郎中。宜福，拿上老爷的腰牌，去宫里请御医来。”

　　“母亲不可……”白绯玥急急抓住白夫人的手。

　　白夫人低头看了看绯玥，随即留下了宜福，“宜福等等，你去吩咐厨房随时候着。”

　　三人得了令马上去办，白绯玥看着三人匆促离去，回过头望见一脸焦急的母亲。白夫人长得极美，岁月给她的尽是沉淀的气度，此刻紧蹙的柳眉更是平添一股美人风韵，白绯玥不禁有些失神……那时不能出宫，又与外界断了联系，直到很久之后才从宫女口中听到了母亲哭瞎了双眼，父亲问斩后自刎的消息，这样美丽又坚强的母亲是被人逼到了何等不堪的境地？她疼痛得恐惧紧紧闭着眼不敢望向母亲。

　　“怎么了谧儿？哪里不舒服告诉娘。”白夫人见她嘴唇发白，紧闭的双眼落下泪来，顿时心急。“谧儿？你睁开眼睛，别吓唬娘啊。”

　　白绯玥暗暗咬牙，努力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发声，“谧儿没事，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不怕，可是不相信父亲母亲？”

　　“相信，”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谧儿病了，怕自己会忘了母亲。”

　　“傻孩子，”白夫人失笑，“娘会一直记挂着谧儿，你舍不舍得忘记？”

　　白绯玥将头枕在母亲腿上，双手用力的环住她，将头埋在进母亲温暖的怀里蹭蹭，许久。

　　“舍不得。”

　　白家素来为皇室所倚重，白首辅是昭国的肱骨大臣，年至不惑的他能在朝廷与丞相分庭抗礼，不过此刻他的心中颇为无奈。

　　眼前哭成一团的母女俩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夫人，大夫已经看过了，谧儿她只是思虑过度，再加上天气炎热，难免的不适。”在他看来，白绯玥的“失忆”只是逃避学习的借口，没办法，以往的她实在是劣迹斑斑。

　　“可怜我的谧儿小小年纪便有这重重忧思。”白夫人一横俏眉，“可是受封那日林长女让你不痛快了？”

　　林家的长女林亦云，七年后夺她后位，抄她满门的林亦云！想到这白绯玥险些压不住喉头的咸腥。重来一次，她一定要那贱人千倍万倍还回来！

　　“母亲”，藏好眼底的情绪，白绯玥弱弱的开口，“谧儿没事的，更没人找来不痛快，过几日一定就全好了。”宫中的御医可不似府里的大夫那么好拿捏。

　　“父亲朝事繁忙，不必为谧儿担心了”，抬眼看看父亲，又拉住快要暴走的母亲，“母亲就留下来陪谧儿说说话好吗？”

　　白首辅第一时间响应，“确实是有些忙，你一定更想跟你娘多呆一会……冬菇夏芒，好好照看小姐。”说完冲白夫人安抚一笑，就离开了。

　　白夫人固然担心，但白绯玥再三保证，也只有嘱咐下人多上心。喂绯玥喝完了药，又跟她说了些体己话，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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