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

　　“公主，他们都离开了。”守言盯着远处的空地，上面胡乱躺着不少尸体，还有血迹和破碎布料。

　　青徊不认得何观庭的人，看不出胜负。面对满目血腥，也不觉得害怕恶心了。

　　芸平不让她跟来，她便去找了苏另。青徊不知道他有没有那样的能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但就是去了。出乎意料的，苏另毫不惊讶她的想法，更像是等待了许久，将她送来。

　　至于守言，青徊拗不过他，只好带她一起。

　　正想着，就见林子里走出一群人，在检查尸体。背对着他的人身形略胖，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青徊听不清楚，目光只盯着为首的那人。又是月的清辉洒下，她忽觉得视野一片一片变得灰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中间那个人的身影，毫发毕现。

　　饮箴，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从那个渡寒山顶凉爽的晚上起，从那个烬无庵血腥的早上起，从她变回公主回风雨楼起，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他的暗蓝锦袍像在夜间发了光，刺得青徊眼睛生疼。他的头发上挽着通润的白玉簪，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眼睛状似无意的向这边偏了一偏，看得青徊几乎窒息。

　　也是刹那间，身子被揽到一边，随即便听到一支箭破空而来，不及躲闪的守言被射中，来不及最后说一句话，只是朝着青徊皱了皱眉，便没了声息。好狠的一箭。

　　青徊呆愣的看着突来的一幕，继而抬头看揽着她的苏另。苏另却没看她，而是望着饮箴身旁一个还未落弓的弓箭手，转回看见青徊，语气意外的柔和。

　　“走吧，公主。”

　　直至到了风雨楼，苏另将青徊放下，她才回过神来，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

　　那是守言啊，陪了她八年的守言啊。八年来陪她坐在烬无庵门槛上聊天的守言，八年来提醒她吃饭的守言，八年来替她看山下的世界的守言他的守言啊！却因她这一心血来潮失了性命。

　　青徊跌坐在地上，肩膀颤抖着。

　　“公主，哭的话，别让人看见。”一旁的苏另抬了抬手，还是放下，说了这句话，便出了院子。

　　夜间的云慢慢移，将月亮遮了又散。月光在青徊身上明明灭灭，哭累了，她才沉默的回房睡下。

　　清晨有人敲门，青徊见是芸平，便请她进了房中。

　　“公主，昨日你单独出去，实在太危险。”芸平不敢责骂她。

　　“师父，你不让我跟去。”青徊眼睛肿着，话语却很清晰。

　　“这……守言这孩子……”芸平心中也是不舍，守言也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也为她分担了不少。

　　青徊闭了闭眼，又看向旁边守言的屋子，“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妄自行为了，苏另也是因为我，你们莫怪他。”青徊想着芸平此番找来，定是苏另知会过了。

　　“公主别这样说，守言她喜欢公主，能为公主挡箭，也是福气。苏大夫做事有分寸，左相也不会怪他。”芸平心中有些怪苏另竟带青徊出去，却也感激苏另，毕竟是救了青徊。

　　“师父，是不是我们每一次行动，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有这样的牺牲”青徊问。

　　“牺牲当然无法避免，但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情愿为了个不存在的黎国丢掉性命，丢掉一切为了个销声匿迹八年的左相一句话，抛妻弃子还是情愿为了个沦为平民素不相识的公主，放弃八年的平静生活”

　　“公主，那是每一个失去家园的黎国人的信念，不论过去多久，他们都不容忍自己苟活。”

　　“师父，你喜欢烬无庵吗？我觉得那里是我的家园。渡寒山的八年不比殒光宫的八年差，那些平白牺牲的人，谁知道他们的家园”

　　“公主，曾经先皇含着血把你托付给我，皇后为了送你出去不惜自杀。可如今，公主，你在说什么？”芸平激动起来，意识到自己的不敬，又说“公主，这样的话跟师父说就好，可别说与他人了。”

　　青徊却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师父也不情愿的吧，致安师姐死了，守言死了，连个墓都没有。哪一天如平师姐死了，若平师父也死了，我也死了，师父会舍不得吗？”

　　芸平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过几天就是中元节，叫云修陪公主逛逛吧，公主还没见过中元节呢。”

　　“呵。”青徊笑笑，心里却堵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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