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在树上生存的鸭子

　　太赶！没办法，计划还得赶！
　　虽然我不知道言教授到底怎么了，但这个年龄的人，心脏病的可能性很大，一种对父辈该有的责任撞进了我的心头，我从此多了个心眼儿。
　　在番禺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去拜访深圳李总介绍的那家中外合资企业，虽然有前两家的不良经历，但有鉴于该公司总经理是伊教授拐着弯儿的同学，早年还有些交情，我们还是如约去登门拜访了。
　　正如所预料的，我们得到了该总经理的热情接待，并有幸让我们参观了接近完工的产品，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们进去车间。那是一间巨大的全封闭车间，即使仅仅远看外表，就能感觉到它的分量。当然了，接近完工的产品，其外部油漆已经完毕，内部装潢和安装也接近尾声，制造过程的痕迹已经基本被很好地掩盖起来。然而，无论如何，“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还是能够领略到该产品设计的先进性，也能感受到工艺水平的高度，更重要的，我们发现了我们还有差距，不小的差距，也得赶，赶紧地赶！
　　虽然有深圳李总当司机的先例，但在考察过程中，该总经理一会儿去兼任公司货车司机转运刚到厂的设备，一会儿又去客串叉车司机把设备送去车间，真是让我们瞠目结舌，下班后，当他客串职工班车司机，同时搭上我们去广州时，我们已经不感到有什么特别的了。
　　“给资本家干活，何况还有我的股份呢！我也算是小老板，一专多能，省的都是自己的，再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哈哈！”在伊教授确实忍不住表达了疑问后，他的这位拐着弯儿的同学不以为然地说。
　　这种观念，内地和南方还真是有巨大的区别啊！改革开放、市场经济，中国幅员辽阔，差别太大了也是正常的吧！

　　来到广州的当晚，我就偷偷动员伊教授，让他提出主张，与言教授一同留下来休整一天，同时，我和丁力成统一口径，让三鼠贝鸿涛也留下来，说是整理考察报告，其实是照看两位老教授，以便应付不时之需。
　　第二天一大早，丁力成和我去了广州南边乐从的一家工厂，考察公司急需的生产设备。来回班车路程不短，加上在该厂还要做试验，所以返回广州酒店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一到酒店，三鼠就说：“出事儿了！”原来，伊教授并不知道言教授有病情，没留下来一起陪伴休整，就让贝鸿涛陪言教授在酒店休息，不辞劳苦，单独出去购买回程机票，并拜访广州某大学同学，希望能够再多搜集一些资料。其时，市场经济发展导致的浮躁现象严重，各色人等奔赴广州淘金，广州社会治安环境较差，伊教授刚下公共汽车，就被早已跟踪左右的小偷明火执仗当街抢去了装有机票、身份证和少量现金的纸袋。伊教授上了年纪肯定追不回来，赶紧到附近派出所报了案——机票和钱事小，没有身份证没办法再买机票和乘飞机了，那可是大事。伊教授在派出所打来电话到酒店，简单告诉了贝鸿涛状况，然后还在派出所等着，指望警察至少能够把身份证找回来。
　　我一听，凭直觉就知道警察找不回来了，等着也没用。但只有派出所名称和地址，那时候打电话来是酒店总机转到房间的，也没留下派出所电话号码，打110，114，嘿！居然还没登记，好歹是派出所啊！总找得到的吧？但等了一会儿没有110和114的回音，眼看天色将晚，我让三鼠留下照顾言教授，然后就抓了一张地图，拉着丁力成壮胆，也顾不得省钱了，打了个的，照着地图的指引，拐弯抹角地奔那家派出所去了。
　　路上，我总在担心伊教授可能一着急就去追那个打劫的狗杂种，那岂不是一把年纪的还被丧心病狂的一个甚至几个歹徒给打了。一时心中烦闷，不免时时催促司机快点，可怜广州这会儿正是堵车高峰，司机骂骂咧咧，好像永远也到不了。
　　一进派出所，在接待室见到了伊教授，还好，虽然又气又急脸色有些苍白，但还好只追了几步就放弃了，来到了派出所报案，人总算健康完好。
　　现在各单位都下班了，经过一再央求，派出所值班民警分别打电话到民航和公安局，帮忙了解如何处理登机事宜，最后汇总各方信息，只能是由该派出所出具证明，我们出具传真的户口信息，公安局可以特别办理临时身份证明，供购买机票和乘机手续，但申请后至少要三个工作日才能核准并办好临时身份证明。
　　接下来是星期天，我们的户口信息至少要礼拜一才能从家属处收集起来传真给我们，一来二去，一个礼拜后我们才能回得去了。
　　我和伊教授商量了一下，只能辛苦两位老教授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了，我们争取买到卧铺票。
　　在我们再次的请求下，值班民警好事做到底，又致电民航寻求退票办法，答复说，派出所出具证明，我们凭身份证号码到民航直属售票大厅办理退票，办理时间可以为我们延长到晚上八点。
　　时间紧迫，我们千恩万谢离开了派出所（没抓到小偷或者抢劫犯也不能只怪该派出所，时下世风如此，可能以后也永远改变不了，除非你运气好得不得了），打车赶到民航售票大厅，幸亏报案及时，该死的抢劫犯也没退走票（没准退票还能被逮住，机票和身份证还回来了呢），顺利地办好了退票，领到了失而复得的现金，把损失降到了就那剩在袋子里的百十来块钱，我们的心情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
　　风风火火，我们赶到火车售票大厅，一问，没票了！看我们着急的不想离开，好心的售票员补充了一句，“不过，卧铺还有，要不要？”
　　我一听，与丁力成和伊教授对了个凉瓜眼，心说：你早说啊！我想要的就是卧铺票啊！要不，这俩老爷子怎么受得了啊！
　　我当时就兴奋地掏钱，赶在窗口关闭前买到了次日的返程卧铺票，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其实，当时卧铺票基本上还是奢侈品，买的人少，而我买票时情急之下也没说清楚，这一阵闹得，心都快停跳了。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肚子里“咕噜”一阵响，才想起来大家都还饿着！好在广州是个发达的地方，我们住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不夜城，这会儿并不晚呢！吃晚茶的地方也多，为了给伊教授压惊，也庆祝我们考察计划完成，虽然最后出了点小插曲，但有惊无险，言教授领着我们特地选了个像样的去处，美美享受了一顿，还弄了点儿小酒。
　　一般，作为同级别的最低层次员工，都是按年龄长幼排辈排序。在这件事上，我虽不是年龄上的老大，但情急之下出头做出了决定，牵头办妥了事情，好像改变了一些状况，当时并不知道，还是以后经历了不知几次后，我才发现的，那就是，每次出差，只要有我在，我就被授命成了管家。

　　我们一行五人“南巡”考察团回到公司，晏伯辉总经理亲自主持了报告会，黎董事长也列席了会议，公司中层以上干部和技术研发部、经营部全体员工参加，会上，言教授将我们汇总的考察报告进行了汇报，并额外对我们三个年轻人提出了表扬，还简单地提到了我应对异常状况的沉着冷静。
　　这次考察的成功，为公司下一步产品开发和市场开拓方向的决策提供了一手资料，公司很快就研究决定，在努力稳固目前已有的南方市场外，为避免恶性竞争，将市场主攻方向转移到东部和西部；由于东部目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所以，在开拓东部市场的同时，注意向北推广；西部目前是空白，应作为重中之重。根据这一决定，下一个研发的产品将以适合西部自然环境、满足西部市场需求为目标。

　　新产品研发需要进一步了解当地的人文和自然环境，在推介公司现有产品性能、增进用户了解和理解的同时，摸清当地用户群体的普遍要求和特殊要求，这又需要进一步地实地考察。
　　公司和技术研发部研究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伊教授主持，先期由陶老师、丁力成和三鼠贝鸿涛参与，在南巡考察成果基础上开展初步研发工作；另一路由技术研发部韦经理带队，言教授、我以及五鼠江明杰参加，一行四人组成“西游”取经团队，赴重庆及周边地区考察。
　　由于当地天气原因，我们乘坐的飞机在天上盘旋了不知多少圈了，也未能获准降落，空姐强装笑脸极力安抚着焦躁的乘客。就在我的精神接近奔溃的边缘时，空姐兴高采烈地通知，可以降落了！
　　出了机场国内到达大厅，去出租车排队点还有一段不近的路程，韦经理和五鼠正在前面边走边飘飘欲仙地吞云吐雾，声称还要把民航造成的损失补回来，而我则紧紧跟在言教授的身边，背着自己的行李，拎着言教授的行李，慢慢地跟在后边。
　　不出我所料，虽然这会儿没赶什么路，但飞机在空中盘旋太久，不免让人心中紧张，有点儿心脏病的人，肯定很难受，弄不好就会犯病。这不，在我执意要帮忙拿行李时，言教授先是极力推辞，但还是拗不过我的坚持，就索性让我帮忙拿着了，现在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小药瓶，囫囵地吃了药片儿，虽然动作很含蓄，但只要用心留神，就一定能看得出来。
　　“言教授，心脏是不是又不太舒服啊！”我疑虑又关切地问。
　　言教授揣起药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宁啊！难得你有这份细心啦！上次在广州时，我就注意到了。现在的年轻人，别看都三十来岁了，有你这种修为的人越来越少咯！”言教授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是啊！我有冠心病，现在工作忙，加上年岁越来越大，发病的几率越来越高，你看看，我口袋里伸手就能拿到的不是别的，而是药瓶，没办法啊！”言教授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幸好！你们成长的快，像你，将来一定有大出息的，到那时，我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说话间，就到了的士乘车点，言教授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声张，我就装着没事儿一样，与言教授有说有笑地一起排队了。
　　“西游”考察比较顺利，也都是用户单位，都希望我们能够开发出我国自己的产品，提升他们的运力和服务质量，并提升运输安全性，所以，按说一般都该由供方请客吃饭埋单的，但热情的客户却反过来招待我们，走的时候，有的还送了当地的土特产，算是给我们的鞭策。美中不足的，就是各个考察点山高路远，在路途颠簸的时间远远多于工作时间。
　　回程又受到天气影响，本来早上九点多的航班，硬是延误到午夜零点差五分才开始登机，我们幸亏有丰硕的考察成果和成就感产生的兴奋，在机场候机也未见得有太强烈的反感，反而还休整了一下，缓解了旅途的劳顿。
　　当我把言教授送到他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而在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带着沉甸甸的收获走进小区大门时，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东张望了一下，穿过黛色的楼群，东边天际已经开始放亮，低低的一线暗白中透出一丝暗黄和暗红。
　　新的一天正迈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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