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月长

　　晚上六点，我才猛然从资料中抬起头来，看见我面前百无聊赖的郑毅，也穆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和颈部的脊椎各种拧巴错位。这才惊觉都下班一个小时了。梵音下班关了视频时只是粗粗打了招呼，而那时我根本没心思看他。
　　我今天实在太累了，不知道为什么，和相处不太顺畅的人一起工作，疲劳感是成几何倍数递增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梵音这么抵触我。他也是文学系调过来帮忙的，只是种种原因，后来改修我们这个专业了。年纪轻轻混成助理教授着实让人佩服，这中间的辛苦也自然不言而喻。说实话，我是佩服他的，可是他不喜欢我，这也让我很无力。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讨厌，比明明白白的仇恨更让人消沉。
　　我望着窗外林间的夜色，路上一片黝黑，只有天光照出的一点点光，和树影形成奇异的氛围。满天星斗，密密麻麻地压下来，车灯所照之处，偶尔有小动物调皮地跳来跳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注意，只是不经意地叹气。
　　郑毅转身看着我，忽然说，张教授给回复了：“他说，小北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再商量一下。你的设计很漂亮，但你要知道，你这不是设计度假村，而是设计深山老林的研究基地。”说完深叹一口气，好像他的心情也不美丽。这样下去，两个人怕是要一起消沉一整晚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我认为，如果一个人心情不好，食物就会变得难吃。更何况我一个人消沉就够受了，再加上一个郑毅，这个夜晚怕是毁了。没办法，只好打起精神，改变现状。
　　当我想转换话题，让我们彼此的心情更好一点的时候，忽然发现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彼此心情开心的事情发生，他、失恋了，被发配到深山老林来修身养性（其实张教授也想让他躲开是非之地好转换心情）；我、失业了，身无长物、居无定所、以后要一直在深山老林修身养性，虽然以花相伴听着很美，但可想而知，我以后注定都是孤独的。我并不怕孤独，也不期待爱情，只是，这都是我是个失败者的标志，让我很挫败。我想，郑毅也想的和我差不错吧，只见他不吱声，也没有任何表情，电台里随意放着歌，不知道谁点播了一首歌，让人在意。
　　大提琴在空旷的山路上响起，沉静而压抑，沉静的男低音响起时，我感觉到郑毅和我一同倒吸了一口气，车速慢慢降了下来，车里静的连呼吸都快没有了，只有音乐的声音。
　　“……
　　尽量表现着像不在意的
　　频繁暴露了自欺欺人者
　　越掩饰越深刻
　　你说我说听说
　　忍着言不由衷的段落
　　我反正决定自己难过
　　我想摸你的头发
　　只是简单的试探啊
　　我想给你个拥抱
　　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我只能扮演个绅士
　　才能和你说说话……”
　　郑毅慢慢把车停在路边，我感觉到他的呼吸不对，有不均匀的抽吸，转脸一看，车灯反射出了他脸上的泪光，安静、压抑得让人难过，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说什么都是在伤害他，只能陪着他，在车里安静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音乐早就停了，他才停止哭，从车窗前抽了张纸巾擦鼻涕。
　　“不好意思，我们继续走吧。”他喃喃地说，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
　　“嗯。”我很不习惯处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多余的感想抒发，只是觉得这不是个吃黑山羊肉的日子。
　　“美食拯救心灵。”不知怎的，郑毅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们相视一笑，奔驰在山下的街道上寻找合适的店家。看着路上一对一对、一群一群的男男女女，我们只是彼此的饭搭子，显得格外的冷清。于是找了一家最热闹的店，解决晚饭。
　　记得张艾嘉的《爱的代价》里曾唱过：……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我们都躲不过岁月无情的伤害，因为无力抵抗，所以只能默默承受，憋屈却无法呐喊。总有某一个时刻，在承受的临界点，爆发却毫无意义。于是索性装作没心没肺，在吃喝之间，装作心胸宽广的不去在意，其实除了原谅，我们还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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