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春光

　　第4章

　　到了小区楼下。
　　也不知开了什么花，一股浓郁的芳香袭来。
　　晏否走进楼道里，立定几秒突然转身：“祝春雨。”
　　“嗯？”祝春雨抬眸看他。

　　楼道里是手触灯，谁也没去碰。
　　外面淡淡的光晕探进来，却只能照亮模糊的人影轮廓。
　　祝春雨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晏否平静地说：“以后不要送我了。”
　　“为什么？”
　　两人就这么站在黑暗里对话，气氛显得沉静又压抑。
　　在祝春雨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晏否默了几秒，说：“我不喜欢你。”

　　他话说得直白坦荡极了。
　　祝春雨一怔，“哦”了一声，随即又坦然笑了笑：“我喜欢你就行了。”
　　“你……”
　　“行了，你快上去吧。我走了，太晚了。”

　　祝春雨转身大步走出楼道。
　　熟悉的花香再次袭来，她走到花坛旁，映衬着昏暗的路灯仰头看了看。

　　茂密的绿叶里藏着一簇簇的小白花，她恍然大悟，原来香味是从这儿传来的。
　　真好闻。
　　明天再来闻闻。
　　……

　　早上第二节课是体育课。
　　祝春雨爱去不去没人管得了她，她跑去三楼找郑洛拿零食，又浪了一圈。
　　她回到教室，发现教室里还有两个人也没去上体育课，一个是排名万年老二的徐柄，也是晏否的同桌。
　　另一个没去的竟然是晏否，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真是稀奇。

　　祝春雨走过去，小声地问徐柄：“他怎么了？”
　　徐柄说：“好像是感冒了。”他指了指角落的垃圾桶上一团卫生纸，“喏，全是他今早扔的。”

　　祝春雨收回目光，稍稍低腰，听见晏否的呼吸声很沉重，眉头轻轻抽动，好像睡得很不安稳，少了往日的内敛和沉稳。
　　她点点头，手擦在裤兜里走了。
　　过了十分钟，祝春雨提着一个袋子回来。
　　晏否座位空了，徐柄抬头见是她，立马会意：“晏否去接来水了。”

　　祝春雨来到走廊，晏否刚接完开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只是一秒，晏否平淡地移开目光往前走。
　　祝春雨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你感冒了？”
　　他没吭声，也不看她，只是冷淡地绕开她走进教室。

　　祝春雨手背在背后跟在他屁股后进来。
　　晏否坐在座位上，她跟徐柄说：“你起来。”
　　徐柄起来时挤眉弄眼：“那我去上体育课了。”
　　“拜拜。”

　　祝春雨坐下来。
　　晏否慢条斯理拿出书和笔，应该是打算温习的。
　　祝春雨将药放在书上面：“喏。”
　　晏否顿了顿，手把药推过来，声音冷漠而沙哑：“不用，谢谢。”
　　看来有些严重，连声音都变了。

　　祝春雨看他：“吃药了吗？”
　　他不吭声，看来是没吃药。

　　晏否早上起来就发现感冒了，他父母在吵架，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感冒了。
　　他吃完早饭匆匆来学校，打算睡一会儿中午吃完饭去买药。

　　“唉——”祝春雨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学霸就是这样照顾自己啊。”
　　晏否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内敛地闭上了嘴。
　　祝春雨又瞟了他一眼，没反应？
　　她只好自己动手，漫不经心拆开药盒子，仔细地将说明书研究了个遍。
　　然后问：“头疼吗？”
　　晏否不想回答。
　　他低下头，看着书上面的字，不只是头疼还是怎么，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到底是忍不住抬起头，发现女生还盯着自己，明眸善睐的眸子，大有一副你不回答就不休的态度。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嗯。”
　　祝春雨听见他轻轻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又继续问：“鼻涕呢？”
　　“嗯。”
　　“嗓子疼吗？”
　　“有点。”
　　“咳嗽吗？”
　　“不咳嗽。”
　　“……”
　　终于不是单音节的字了。
　　祝春雨欣慰笑笑，得寸进尺地说：“让我摸摸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摸摸这两字太亲昵了。
　　晏否不自然地别开脸。

　　祝春雨在家就是这么被俩哥哥的照顾，可她忘了眼前的人是晏否。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男生撇开了头，耳尖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害羞，起了淡淡的薄红。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眼底被映出了一道阴影。
　　还是那副自持内敛的模样，可到底有什么是变了的。

　　祝春雨知道，他害羞了。
　　她轻轻笑了笑，从袋子里拿出体温计递给他：“你先量体温。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晏否没顿时反应过来她刚刚在哄骗自己，声音冷了几分：“不用。”

　　绕来绕去回到了原地。
　　真没意思。
　　祝春雨直接拉过他胳膊，把体温计塞到他手里：“你乖一点儿，好好量个体温。”

　　“啧啧啧——”
　　祝春雨抬起头看向门口，肖随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翻了个白眼。
　　还没等她开口骂人，肖随便转身走了。

　　祝春雨皱了皱眉头，晏否看了肖随一眼，收回目光将体温计握在手里，平静道：“谢谢。”
　　祝春雨说：“没发烧就把药吃了。”
　　“嗯。”
　　“这才乖嘛。”声音又细又软，像在哄小孩子。
　　“……”
　　晏否捏紧了体温计，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加重，只觉得脸更加热了。

　　晏否吃完药，又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体育课已经结束了。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小声聊天，几乎是没什么声音，至少没有吵到他。

　　他的头不是很疼了，整个人也清醒了一些，只是嗓子有些干渴。
　　他伸进桌子里面摸了摸，手刚摸到杯子，整个人怔住了。
　　水还滚烫着，是刚接不久。
　　他不用猜就知道是祝春雨接的。

　　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有什么密密匝匝的东西进入了胸口，充盈了他的胸腔。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祝春雨不在座位上。
　　待他拿出书温习，教室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众人嬉笑怒骂，好像不再顾忌什么。

　　他顿了顿，好似有什么钻入脑中。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感弱得可怕。
　　他本来也寡言少语，从高二分班到现在，大半年间，几乎还认不全同班同学。
　　一开始还有女生主动跟他讲话，可他从未搭理过。
　　久而久之，旁人也就不找他了，
　　尽管他长了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成绩优异，可性格不好，谁也不乐意腆着冷屁股。

　　祝春雨就不一样了。
　　刚分班开学那会儿，她买了一堆零食，每人分了些，开玩笑道：“其实我很好相处的，你们不要被那些话儿给误导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她真的很好相处，可爱又护短。

　　零食分到晏否这儿的时候，他不爱吃零食，便直接拒绝了。
　　祝春雨这人从来都不害怕被拒绝，别人不要她硬塞也要塞过去。
　　晏否抱着一大堆零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徐柄跑过来翻了翻：“哇！春雨姐是不是分错了，你怎么这么多？”
　　他说：“那都给你吧。”

　　他那会儿不懂。
　　不懂那些暗藏于心、从未说出口的情谊。
　　不懂这些小心翼翼的善意。
　　不懂一个女生。

　　……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实验。
　　单人操作，每人一台操作桌。

　　祝春雨和肖随是最后进来实验室的。
　　只剩下最后一排两个空座位，两人挨着坐了不到半分钟白眼就飘起来了。
　　肖随看着占了一大半的手臂：“你是猪的体积吗？需要占这么大的面积？”
　　祝春雨撇他一眼，手肘继续往他那边挪，冷哼：“那也比零线火线分不清的笨蛋强。”
　　肖随最讨厌别人说他脑子笨，成绩差。
　　虽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可从祝春雨嘴里说出来，他就更不痛快了。
　　两人吵架大多时候肖随都讨不到好。
　　他索性闭嘴，瞎研究怎么弄。
　　肖随还没研究出来小灯泡是怎么安装时，祝春雨三两下龙飞凤舞就将操作写完了，正四处张望。
　　他嗤笑一哼，冷嘲热讽：“人家比你更聪明，早就弄完了。”

　　祝春雨懒得理他，视线定格在晏否背后。
　　他端坐再在儿，一动也没动，不知道是已经弄完了，还是在思考。
　　感冒还没好，偶尔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鼻子。他很礼貌，只发出很细微的鼻音，几乎没有打搅到别人。

　　祝春雨站起来，没注意肖随冷冷一笑，嘴边的讥讽更重了。
　　她走过去，只见晏否摊在桌面的表格上却是一片空白。
　　她再看看他的脸，鼻头都已经红了。面色苍白，显得精神不济。

　　这时，他同桌已经写完了，收拾东西离开。
　　祝春雨一屁股坐下去，手指叩击桌面：“怎么不写？”
　　晏否扭头，微微张嘴：“步骤已经会了。”
　　学霸就是学霸，不过实验表还是要记录的。
　　他们物理老师是个老教授，作风严格。祝春雨不知道晏否用这个理由老师会不会骂，但她知道，别人用这里理由，一定会挨骂！
　　所以她说：“你睡会儿吧，我帮你写。”
　　晏否一怔，祝春雨直接抽起表格放在面前，开始调设备。

　　大抵是真的很难受，晏否趴下来，下巴抵在手肘窝里，看女生认真地低下头，一边操作，一边记录。
　　他看着看着，睡意来袭，缓缓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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