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云深长歌

　　郁岭的秋色，依旧是如此安静。

　　远来的步道上，有二人骑马而来，行至外门。欧阳辛月环顾四周，继而翻身下马，顺手将手里的冷月鞭丢给侍女阿贺，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

　　欧阳将军常来常往，张府门上的人自然认识，辛月直接进了正门，此时，就已经有人分别去回报府上各处。

　　此时，正是午后，张老爷子想必还在午休，辛月便着阿贺从长堤而来，往引风阁去。

　　看着自家姑娘的路线，一旁的阿贺欲言又止，只能轻轻地问了一句，“姑娘，不先去瞧瞧姑太太，怕是不合礼数吧。”

　　辛月这才停下步子，回头对着阿贺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姑母又不是外人，无妨的。”然后，依旧大步向前。

　　阿贺摇摇头，连忙跟上自家小姐。这位姑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张家二太太欧阳氏，因为辛月之母莫氏不和，遂不喜辛月。

　　主仆二人转过水廊，却瞧见碧瑶身边的汐竹在这里候着，就知道碧瑶必在近旁，便就往这边来了。

　　绿水亭中，碧瑶已听了回报，便吩咐一旁的青萍，亲自去把欧阳姑娘请过来。

　　这辛月呀，大概是世家同辈姑娘中和碧瑶关系最好的。她二人是年龄相仿，辛月略大些。另一说，便要提起欧阳将军与陆六爷的少年往事了，二人少年时，皆不喜家族束缚，因着都是幼子，都很得家里偏爱。

　　也就纵容这两个，一同闯荡江湖，劫富济贫，曾扰得江东诸地不宁，少年意气，最是两个脾性相投的兄弟。

　　后来，西海一战，欧阳老将军战没，水军折损大半，欧阳一族又因族中争权夺利，差些不可收拾。

　　这时，在外多年的横江，才回家中辅佐大哥懋江，整顿水军，更是一改旧日的任侠性情，南征北战，不到三年就重整旗鼓，大败西海国。

　　不到数年，就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后欧阳懋江将军因旧年伤病，医治无效，于五年前亡故了，不过月余，夫人柴氏也随着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唤欧阳辛韫。

　　欧阳横江大将军，也正是这时，继任欧阳家主，如今，是六世家中最年轻的当家人。

　　因着父辈的关系，欧阳家与张家的孩子都是熟识的，欧阳将军素来，喜欢女儿，谁知欧阳夫人莫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小女儿辛月。

　　一家人对辛月可真是爱逾珍宝，哥哥们更是对自家的小妹妹言听计从。辛月自幼就十分聪颖，尤其在武道上更是出类拔萃，水龙银枪的枪法，可谓是出神入化。

　　又和外祖父莫大先生，学得一手好棋，让许多名家都自叹不如。就连碧瑶的祖父太傅大人，都赞不绝口，说：“莫先生的棋艺，唯有辛月学得六分。”

　　欧阳家中，人人皆是武将，辛月十四岁就随着父兄征战南北水疆，今年，刚满十六岁，已是值守江北水军的将军。

　　辛月虽然出身武家，但性情却是静和淑丽，颇有林下之风，倒有些才女风骨，并不像个征战沙场的女子。若是只看她平常的模样，定看不出是威震江北的欧阳神将。

　　欧阳女将威名赫赫，在世家女子中颇得称赞，张家姐妹几个便说起了辛月姑娘，贞瑶开口道：“说起欧阳姑娘，倒是许久未来了，今夏，江北安泰，倒是她的功劳。”

　　碧瑶听了，放下手中茶盏，言道：“如今，这三年里，她值守江北，自然尽心，从去年秋上，横扫江北的水匪，倒是安全了许多，我从都中回来，经了灵江，瞧着客商都多了不少。”

　　才说话间，她可不是已经来了，已瞧见了一个黄衣女子。

　　张家姐妹几个起身，出了亭子来迎她。

　　迎面来的女子，及腰的黑发用锦带束起，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腰插西域红宝匕首，脚蹬一双青靴，倒是陌上谁家少年，鲜衣怒马，快意江湖。

　　辛月也远远瞧见了她们姐妹，也快步上前，韵瑶、碧瑶都比她年幼，按理要唤一声欧阳姐姐。

　　互相见礼后，便一同说话饮茶，碧瑶递了一盏茶给辛月，遂问起，“辛月姐姐，怎么此时来郁岭，距祖父大寿尚有月余。何况，此时正是江北秋渔之际，身为江北守将，当正是忙碌时。”

　　辛月因了一口茶，叹道：“果然好茶。”才说起：“军中无事，辛韫长姐从都中回来了，如今，她领命协管两江事务，自然交予她手中。我也乐得清闲。”

　　碧瑶听了，知道是她们姐妹之间的龌龊，也并不多问。

　　姐妹几个吃过茶，也就各自回去了，辛月就在碧瑶的引风阁住下，碧瑶特地使人往二太太处报了一声。

　　她们姐妹两个多日未见，一直谈到深夜，方才安歇。

　　次日晨起，阿贺伺候着自家姑娘更衣，辛月已经褪去沙场女将的风范，换上银紫色的长裙，略施粉黛，已是丽色倾城。

　　常年都是银甲加身，这样倒有些不适应了。

　　碧瑶带着玉梨过来，一瞧见，连连称奇，“素日常说姐姐一身铠甲英姿飒爽，没想到，家常打扮可是最灵动。”

　　玉梨替玉瑶打理腰间的环佩，也言道：“如此看着欧阳姑娘，倒有些咱家大姑娘的样子。”

　　辛月已经打理妥当，起身走了过来，拉着碧瑶说话，“你们主仆两个一口贼气，你家大姐是江北才女，名头素重，哪是我一个粗人比得起的。”

　　碧瑶笑言：“姐姐这话是臊我们，姐姐有伯母教导，莫家的家学可不是我么能比的。”

　　这也是一句实话，莫氏一族自前朝就是皇族的观星大家，为天下推转运势，测卜吉凶。自大梁周氏夺帝后，莫氏一族就归隐山林，再无人出仕，专心做起了学问。

　　早饭后，闻听诸位夫人在堂上议事，自然不便打扰。

　　碧瑶便带着辛月到祖父的克己轩请安，看着辛月来了，太傅大人一时技痒，哪里肯放了辛月，非要手谈一局，辛月见推辞不去，也就应了。

　　昨日午后，张成渝就知晓辛月来了，那时，几位好友相邀出门去了，倒未曾见过呢。

　　今日晨间，又听闻祖父与辛月在外书房对弈，便过来观战。

　　其实，家中与辛月关系最深的应是成渝。他与欧阳辛月仅差一岁，又同居江北，少年时光也是算青梅竹马。

　　进了书房，张成渝看着眼前这女子，竟有几分不信，原来，她也慢慢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校场上将他打倒在地的假小子了。

　　成渝行了一礼，静静上前，与碧瑶一处观战，并没有打扰二人，倒是辛月早瞧见了，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而后，再无其他。

　　太傅低眸微扫了二人一眼，心下了然，本来旗鼓相当，太傅迅速一手，扼住了棋路，辛月一时走神，倒是疏忽。

　　不过，很快辛月又掌握主动，不愧是江北女将，于战场厮杀数年，她果然进益。

　　和棋之时，竟然是辛月略胜半子。张太傅抚掌大笑，“后生可畏，将军今后不可限量呀。”

　　“太傅谬赞了，辛月还需向您学习，区区几次小胜，怎比诸位大人拱卫大梁数十年的功业。”

　　张太傅只是看着辛月，微笑着点头，这个孩子，他很满意。

　　这时，有人来拜访太傅，几个孩子才退了出来，听闻妹妹和辛月要去岭上游玩，便充当起了护花使者。

　　不过，看着辛月翻身上马时，成渝倒是心下一动，不亏是江北女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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