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云深长歌

　　朝局更迭，世事难料，如今，天下大势，风起云涌，张家是时候退一步，方能守得住长久。

　　秋日的郁岭，百草丰茂，郁郁森森，张家的老宅一如当年一样，屹立不倒。

　　自张宅正门入，穿过外院，往西北有一水阁，水尤清冽，清雅精致，名曰“引风阁”，正是张家六姑娘碧瑶的闺阁。

　　旧书言：“神情散朗，林下之风。”

　　此一言是祖父赋予阿碧的期望吧，此心不应只在闺阁方寸。

　　此刻，已是深夜，引风阁尚是灯火微明，碧瑶尚未歇息，独一人坐在书房中，素手轻抚着青玉卦牌，大风之势，是多明白的卦象。

　　可，心中却是疑惑，以她的占卜之术，不会错，或是不该是这样一个结果。

　　其实，从盛都回来，碧瑶就觉得一切似乎有了变化，暗中有一双无形的的大手推动这一切。

　　难道，祖父所说的云深旧事是真的，可是，终究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是摆脱不了，当初又是怎样的交易，才换取了大梁的天下。

　　可是，当今圣上周显翼并非钦定的太子，因朝中变故，匆忙上位，自然不知其中事故。

　　何况，观星自知，帝星晦暗数年，如今却突然被点亮，究竟应了当今圣上，还是应了别人。

　　还有，六大世家手握权柄，是否还一如当年，忠心无二。

　　旧日以为的云深神力，不过是传说，可如今。若是宗女之说，并非无稽之谈，那么清河郡主便是首当其冲，她恐怕已经觉醒了，而她又继承了什么神力。

　　还有，萧家□□姐姐，唯有诗书，不染人间烟火的女子，也在其中；王家的王娣姑娘年龄尚幼，而且千娇百宠，是个纯真的孩子；欧阳辛月，捍卫水疆安宁，心思细密的女神将；西昌明珠，合浦郡主柴心妍。

　　还有碧瑶自己，天下儒宗张家的命定宗女，又是何其贵重。

　　诸事纷繁，千头万绪！

　　碧瑶心下不明，不禁扶额沉思，门侧的茶房里，玉梨和青萍整理茶具碗碟，彼时，更鼓已过三遍，青萍往屋里瞧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器具，对玉梨言：“今日是怎么了，姑娘还不歇着，明个还有萱堂会呀。”

　　玉梨也是疑惑，明日一早，姑娘还要往太太处请安，断不能休息不好，便轻轻打开虚掩的门，转过屏风，见碧瑶未在读书，只是倚在案前沉思。

　　便缓步上前，矮身蹲在案桌一侧，唤了一句，“姑娘，三更了该歇了。”

　　碧瑶方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窗边的更漏，已经这个时辰了，便手边的书册收在一起，递给玉梨，言：“收拾一下，就下去休息吧。这里自有小丫头伺候，明天你们也是忙碌的。”

　　玉梨点头答应，将书案收拾整洁后，便着下去了。

　　此夜无月，万籁俱静，碧瑶起身出了书房，走到外水廊边，略站了片刻，身子松懈些，才穿过后堂，回到内堂歇息。

　　一进内室，二等丫头芝岚、汐竹已经等候多时了，伺候梳洗，整理一番，便歇息了。

　　次日清晨，天光尚微，碧瑶就已然起身，披了外衣，走到门畔，唤了一声，“玉梨”，丫头们早已候在门外，今日可是初三日，萱堂晨会的日子，不好误了时辰。

　　引风阁这里收拾妥当后，碧瑶带着两个贴身侍女先往母亲处请安。

　　六房正院里，德昭郡主也已收拾停当，外间丫头婆子来往不绝，应正在摆早餐，这时，门上通报：“六姑娘过来了。”

　　高德昭听了回报，让人请六姑娘进来，回头对铜镜自视，抬手扶了一下钗头的流苏，确是一切合宜。

　　便对着身边的王嬷嬷言：“这孩子倒是不曾误过。”

　　王氏上前扶着郡主起身，往外堂用早饭。

　　门帘轻起，一位容色较好，气质出尘的丽妆女子自外堂过来，是母亲过来了，碧瑶起身行礼道：“母亲大安。”

　　高德昭坐在正位上，示意侍女扶起六姑娘，碧瑶起身顺势坐在母亲身旁，高氏伸手替她打理衣饰，笑言：“咱们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别像在你祖父那边似的。”

　　碧瑶听见母亲非议祖父，心下暗笑，这家里大概也就是母亲如此大胆。

　　侍女近前布菜，高氏又问了女儿，“近来这些日子干什么呢，也没见出去呀？”

　　碧瑶便一一回答，高德昭听了女儿的话，心下欣慰，公爹虽然严正肃穆，不苟言笑，但，这个孩子却教的极好，比她优秀。

　　早饭用毕，又重新整理了衣饰环佩，方才出门往前院去了。

　　母女二人相伴，顺着院里的小径往萱堂去了，刚刚走至九曲水廊，就遇上四夫人常氏带着两个女儿五姑娘张韵瑶和八姑娘张芳瑶。

　　高氏与常氏年少相识，性子又是投契，素来关系不错。

　　姊妹们倾身问安，一同相携往萱堂去了。

　　说起萱堂晨会，原是张家诸位夫人的聚会，为了议事调解，分配事物。

　　今个是为了老太爷张玄风的寿宴，商量分配事物，制定规矩，虽说旧例可依，但毕竟是整寿，马虎不得。

　　一行人到了萱堂门口，四周仆从严肃立正，敛声屏气，行至厅门处，只见大夫人赵氏的陪嫁侍女木棉带着十个小丫头候在门侧，便知道管家之人已经到了，太夫人韩氏数年前已经亡故，如今是大夫人管家。

　　张家数代就没有纳妾的规矩，张老太爷同太夫人韩氏，育有六子，所以皆是嫡出，所娶得妻室皆为世家之女，皆进退有度，婉静有礼，也少了许多妯娌间的争斗。

　　除却在京中任职的三爷张鲁阳及其妻姚氏、官拜南阳太守的五爷张信阳及其妻墨氏，常年不在庐陵居住。

　　其余诸家皆居于张家老宅。

　　现下，家里掌事的是大夫人赵氏，乃吴中书法名家赵迪之女，书画双绝，才德出众，掌家数年，颇得人心；二夫人欧阳氏是欧阳横江将军的堂妹，尚未出嫁时，是为军中女将，性情爽朗；四夫人常氏是广安县主的嫡女，文艺端庄；六夫人德昭郡主，宜安侯的嫡长亲妹妹，平城大长公主之女，出身高贵。

　　看见来人，木棉上前躬身请安：“四夫人、六夫人大安，诸位小姐安好。”

　　常氏上前一步，叫起了木棉，言：“可都到了？”

　　木棉回道：“大夫人已在堂上等着诸位夫人。”常氏心下明了，回身唤来高氏，和孩子们一同进了萱堂。

　　张家这样诗书传家的大族，并不在意那些，一切皆有礼数规矩，便是贺生日多以寿桃、寿面为礼，本家还有外加白糖、云片的。寿桃被看作为仙桃，面条取其绵长，都表示祝贺长寿。同时也送寿幢寿联，用来书写吉祥加语。

　　皆因今岁是张君六十大寿，不仅是子侄亲朋，也有不少门生故旧，哪里坐，哪里拜，行什么礼，贺寿仪式完毕，且共吃寿宴，祝寿酒。

　　堂上诸位夫人也是大族出身，寿宴也是经了不少，商议一个时辰方方定下方略，倒是家中几位姑娘一直温婉娴静的坐在，细细听着，也不失为一种学习。

　　一时上课时间到了，姑娘们才退下。

　　张家诗礼传家，向来重视才德言行，家中的女子也是请了名重的女先生教导，时而，张君亦或是家中叔伯，也回来教导一二，张家的姑娘可谓是，琴棋书画，古文典籍，金石玉器，是尽通的。

　　如今，仍在学里学习的除开碧瑶外，以张四姑娘张贞瑶为长，她是大房幼女，性情豁达开朗；张五姑娘张韵瑶、八姑娘张芳瑶姐妹，温婉端庄。

　　张家此辈中，张大姑娘张惠瑶是六房长女已嫁入襄阳王家，张二姑娘张双瑶是二房长女，嫁了蜀中严家；张三姑娘张冰瑶是三房的独女，刚刚及笄，正是议亲的时候。

　　早间课毕，几个姑娘坐在外廊下的吃点心，一时说起来，祖父寿宴之事，倒是贞瑶先开了口，“听母亲说，此次三姐和七妹也跟着一并回来贺寿呢。”

　　韵瑶接过话来，“常日，是通写书信，倒是有五六年未见三姐了。”

　　碧瑶言道：“三姐总是见过的，七妹此次却是头回见，总要备些礼物。”

　　一旁的芳瑶，放下手里点心，言：“是有妹妹要来吗？”

　　韵瑶从侍女手中拿过帕子，替芳瑶擦手，言：“哪里有妹妹，是你七姐姐仪瑶。”

　　芳瑶嘟着嘴，韵瑶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笑言：“小丫头，在家里，没添九姑娘之前，你都是最小的。”

　　几个姑娘笑闹了一阵，才在中厅用了午饭，姑娘素在学里用饭。用完饭，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除了芳瑶在母亲院中居住，其他的姑娘，已经独门立户而居。

　　本说，下晌里仍有古琴课业，偏，柳琴娘家中有事，也各自回去了。

　　秋日里阳光还盛，碧瑶邀了贞瑶、韵瑶到绿水亭赏景。

　　姐妹三个尚未坐定，碧瑶转头间，就见自己侍女芝岚远远过来了，想着有事，示意一旁的青萍去看看。

　　原来是，欧阳家的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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