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探

　　一想起参加生日宴会的事，思意就禁不住紧张起来。九月九日当天，高辰一大早就离开了学校，两人已约定好，不说生日的事，所以思意拜托斯瑾和凡竟帮她请假时，只说高辰那边有一个好玩的活动，她们今晚都不回宿舍了。
　　这是思意第一次来高辰的公寓，她进屋后，果然看到衣服都整齐地摆在床头。不一会儿，造型师一行人就来了，整妆时，思意僵僵地坐着，为她上妆的女士只好停下来，鼓励了她几句，又说了表扬的话，思意这时才略略有些自信。

　　宴会六点开始入场，思意与高辰早已商定，六点半时客人最多，最容易悄无声息地入场，所以高辰的表哥魏宰治会在五点左右来接她。但魏宰治四点半就到了，他进门时本来习惯性要自己开门，想到恐有不便，才收起钥匙，按了门铃。那时思意还在卧室，正好就要完成整套装束。宰治对着站在他面前的思意，不无绅士风范地讲道，“今晚能够陪伴如此有美丽气韵的小姐，真是我的荣幸。”
　　原来，魏宰治早到，是想到晚餐上讲究多，思意可能吃不饱，所以想让她提前吃点东西。但宰治随即又说道，他想得并不周全，如今思意已经穿好了礼服，整好了妆，不说可能会惊艳到餐厅的人，不小心整坏了装扮，事情就麻烦了。宰治和思意最终商定，温饱问题还是要优先解决的，所以宰治外带了一份Pizza，两人就在车里吃起来了。正因为这个场景，思意渐渐感觉和魏宰治之间没那么拘束了，她真正相信了高辰和她的表哥都是有着手抓披萨来填饱肚子的一面的，而这和思意自己是一样的。两人收拾着食物盒子，宰治顺便向思意说道，“听你叫‘表哥’，我每次都要慢半拍地反应，你要不和高辰一样，直接叫我的名字吧，Gesam，高辰她其实也从来没有叫过我‘表哥’。”
　　思意尝试性地叫道，“Ge-sam。”
　　“G-E-S-A-M, Ge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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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esam和思意进去的时候，果然是宾客满门的热闹，高辰一直陪着她妈妈身边，只能是在不远处朝两人挥了挥手，打了招呼。高辰听妈妈柳妍馨依次介绍着来客，当然感觉无聊，直到见到江菁燕和她的男友，才提起了一点兴趣。柳妈妈那边先问候了菁燕的外公，又与旁边的林善攀谈了几句，高辰趁这时与菁燕搭上了话，这也算是她第一次真心地说出了，“欢迎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李林善这时也认出高辰就是那天在Rossland(玫瑰园西餐馆)的女孩。
　　没过多久，晚餐就开始了。高辰安排了思意和Gesam 一起坐，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吃多少，两人对视着会心一笑，感叹之前进餐的明智。
　　思意是以Gesam女伴的身份入场的。之前柳妍馨忙于招待客人，没有顾上Gesam，但她一直很欣赏这个侄子，所以专门拨了空来见Gesam和他的女友。柳妍馨当然以为这是Gesam交往的女友，正在夸叹这有多么难得，高辰见思意尴尬起来，便向她妈妈说了实情：思意是她的同学，只是想低调些，所以让Gesam带进来。柳妍馨以惊异的神情盯着女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只是淡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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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会早开始了，也有人到二楼的客厅去玩棋牌，Gesam果然依守诺言，只是陪在思意身边。思意知道是自己局限了Gesam，所以说道，“你不去找高辰玩一会吗？今天是她的生日呢。”Gesam只说，“今天她的身边可不缺人呢。” 思意这时才感觉到，柳妈妈为她女儿准备的与其说是一个生日会，不如说是一场相亲大会。
　　两人于是又聊起高辰。Gesam解释说，高辰之所以叫他时用英文名，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为了讲清楚这事，他们又聊起了家谱，Gesam说，“我的妈妈是高辰的妈妈的妈妈照顾大的，所以两家人感情很深。高辰的妈妈想要高辰有很好的教育，于是从小就把她送到了我美国姑姑那儿，接受美国教育。我美国姑姑呢，和我妈妈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因为我外婆在我外公去世后就去了美国，与我现在的外公结婚了。我的英语名字，就是从我美国外公的姓氏中‘提取’出来的，我外公家的姓氏是Richgesam，rich Gesam（富裕的Gesam）。因为我随我妈妈，还是中国国籍，所以在英文名这点上和外公家联系起来了。“
　　有侍酒师经过，Gesam问思意要喝什么酒，思意看了看，只说道，“随便吧。”Gesam便为自己取了一杯红酒，又在后来那位侍酒师那儿取了一杯香槟递给思意，微笑着说道，“最适合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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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意注意到，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女孩一直没有跳舞，就是高辰。等到高辰错开许多人，来到她和Gesam这儿时，思意才明白，高辰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跳舞。思意正是过意不去，所以立刻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乱跑，说完便将两人推向了舞池。
　　思意正在观看两人的舞动，她只知道高辰最近在学民族舞，没有想过她跳这一种西方舞蹈也已经跳得这么好，而且两个人配合得也很好。正在全神贯注之时，林善已走近了她。
　　林善终于开始搭话，“能请这位小姐与我共舞一曲吗？”思意吃惊地转过头来，虽然是一年多未见，思意还是能隐隐感觉到，对方就是那个曾经见了一面，在她的幻梦里待了好一阵的人。她只略尴尬地说道，“对不起，我不会跳舞。”思意的确不会跳舞，但正因她那一怔，林善只当是推脱的话，虽然没有再试着交谈，也并没有随即离开。思意便想躲开，但她走一步林善也跟着靠近一步。
　　思意注意到，会场上的两人逐步，已经渐渐招来了目光。无奈之下，她只好停步与林善商量起来。林善随即说道，“这曲是华尔兹，下曲就是伦巴，伦巴节奏慢，很容易入门，即使你不会跳，跟着我的步子就好了。”
　　思意也弄不清楚是怎样的鬼使神差，她居然答应了。除了课堂上音乐老师教的，思意从没跳过舞，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对跳舞不感兴趣。但是当她看到Gesam和高辰两人如此激情而优雅的舞动，她的确有些跃跃欲试了。
　　林善对思意本人的确不乏兴趣，但今晚让他如此纠缠，想要接近思意的更主要的原因，是高辰的缘故。他的爸爸告诉他，高辰是高氏企业最可能的继承人，而对于林善而言，与高家母女搞好关系的必要性在于，林善继任他爸爸的职务以后为使公司有更好的发展，很需要与高家更加密切的合作。李浩的公司于1999年成立的外拓部多是境外贸易，而高氏企业名下最有发展空间的正是高阳进出口贸易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现在两家企业已经开始有了合作。而高阳进出口被浩然企业视为当下及未来最理想的合作对象，不仅有资金的考虑，也是因为柳妍馨娘家的政治背景。
　　不过今晚向高辰献殷勤的人太多了，所以林善决定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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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善没有告诉思意的是，伦巴可以很慢，但有些时候它也会很快；它可以很简单，但在这里要表演的，绝不是入门的那几个动作。他当然以为思意也是知道这些的。而台下正在找人的高辰和Gesam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他们看到舞台上的思意时，已经预料到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但那时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音乐已经响起了。
　　音乐到了将近一分钟时，是第一个高潮，林善还是手下留情，放手放得很慢，思意勉强活了过来，但她这时也明白了林善的捉弄，颇为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却被林善误视作了挑衅；第二个高潮时，林善便决定不再留情了，快速旋转后直接松了手，思意接不住下一步，直接摔倒在台上。
　　高辰一直守在演奏台旁，Gesam则在舞台下准备随时接应。这时大家都被有人摔倒一事震惊，高辰赶紧让演奏不要停，Gesam见势已经走上了台阶。林善也觉得这一出是荒诞不经，被吓到了。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本想赶紧拉思意起来，但思意想到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假装晕了过去，所以没看到林善递过来的手。林善纠结片刻，便将思意抱起，走下台来。高辰也赶紧走过来，将他们带到了内厅。

　　这一切，当然都被柳妍馨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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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善将思意放在沙发上，思意悄悄抓紧了高辰的手，高辰于是明白思意是假装的，等Gesam陪林善离开后，她才关好了门，两人说话时都很激动，最终达成一致意见，林善这样捉弄思意的行为实在是太可恶了，她们要想办法整整他。
　　两人计划着，想办法将林善的表拿过来，高辰取走其中一根带针，然后用强力胶把那一处粘起来，又让林善戴上，等他和一群人在谈话的时候，高辰走过去假装不小心撞到了他，碰一下他的表带，或者请Gesam帮忙，这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善的表居然断开了。两人只是想到这里，已经非常有成就感地笑了。

　　高辰找到林善，请他进了内厅，说了些感谢的话，又观察起他的表来，所以林善很大方地将表取下来，以便高辰好好欣赏。这时有佣人来叫高辰，这当然是高辰安排好的，于是她便带着手表离开了房间。巧合的是，高辰正在房间与思意准备着，柳妍馨真的派人来叫她了。所以高辰将表交给思意，让她在这里等自己回来。
　　思意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女孩进来找她，说自己是受夫人的指派来取一串项链的，但是她听见夫人和小姐好像在吵架，所以不敢送过去，想拜托思意帮她送过去，因为她知道思意是小姐的好朋友。思意答应了这件事，她也想弄明白那母女两人为何吵架。
　　思意随那个女孩来到一个房间，女孩解释说，夫人平时不用的珠宝都收在这个房间里。两人进去后，思意顺着那女孩的指引去取项链，等她回转过去，那女孩却不见了，而她拿着项链要走出门去的场景，正好被前来取项链的秦嫂和白洁撞见。

　　思意的辩解太过无力，就连高辰也觉得无法理解，柳妍馨看着这场面，只说了这样的话，“原小姐，初次见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感觉不愉快。但你今天毕竟是以高辰同学的身份来的，我还是想大事化小吧，原小姐喜欢这条项链，这就是咱们初见的礼物了，但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的女儿有任何来往，因为这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
　　思意又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屈辱呢？她看着高辰无语的样子，和似乎怀疑的眼神，早已委屈得流泪了，但她的确不知能说什么，轻手将项链放在桌上，便离开了这个地方。思意走出了高家的门便略微哭出了声来，一路上步伐并不快，却每走一步都伴随一道急促的呼吸声。而一直沿着大道走到洛带地铁站外的广场后，她才允许自己放声大哭，那哭声倒也没有她原本料想得那般惊天地泣鬼神。那时差不多要十一点了，不仅广场上，街道上都没有什么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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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善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高辰看表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了。要是平常的表也罢了，但这块表刚好是他最喜欢的波士杰恩最新款。他终于在三楼的小客厅找到高辰，虽然有些冒犯，他还是直接问起了手表的事，“请问高小姐，我的手表看完了吗？可以还给我了吗？”高辰反应了一阵，才回答道，“不好意思，手表不在我这儿了，我——能明天给你吗？”

　　走下楼时，林善越想越生气，自己那么珍爱的手表居然被别人随手处理，再怎么说，借了别人的东西反而弄丢了，是多么不尊重他的行为啊！整整一个晚上，他可怜的手表不知又会不会被不相干的人拿在手上。突然，林善灵光一现，他记得产品介绍会上说，他的这款手表上是有最新研发的定位系统的，也就是说，只要没有设置关闭定位，他就能够在任何一台电脑或手机上通过密码找到手表的位置。
　　林善就近将菁燕送到他家渭水东区的度假别墅，便开车去找思意所在的位置了。他答应了菁燕快去快回，便想节约下发火的时间，但这并不容易，因为他见到思意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位小姐，请把偷我的手表还给我吧。”他并不知道思意之前的事，但思意却是大受刺激，向他吼道，“我没有偷！”
　　“那请问我的手表在哪里呢？”
　　思意憋着气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记得自己离开高辰房间时，为了不让人发现“犯罪证据”，专门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手包里。
　　思意只得承认理亏，把手表拿出来交给林善，她这时撅着嘴说道，“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是偷的。”当时的委屈一下子又袭来了，思意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她看自己收不住情感，就转过身去，走向远处的水池去哭。思意感觉到，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正适合一个人这样哭。但是她又哪能想得到呢？今天下午，一切还好好的，但她毕竟错了，侯门深似海，他们，包括高辰，是不能相信她的清白的人。
　　本来思意是沿着水池走，这时干脆走在池台上，那一种危险的感觉，正好平衡着她现在的孤独感。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她听见有人喊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下来？”她循着那个声音看去，那个人居然还没走！
　　林善本来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让思意哭了起来，因为他想到，拿走手表的是高辰，这大概只是个恶作剧。他又想起仿佛在他说话之前，那个女孩就已经哭过了，眼睛湿润润的。既然不干他的事，他便打算回了，但他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女人居然跑到六十厘米高的池台上去了，她是想干什么呢？林善竟然有些放心不下。
　　林善喊出那句话时，人也走近了池台。直到看见林善，思意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并不是一个人流泪的空间，而是有一个人，不必成全了在这深夜里她一个人的哭泣。
　　思意跳了下来，慢慢走近林善。林善问她，“你究竟怎么了？好像不是因为我的话吧？”
　　思意摇摇头，说道，“不是。是另外的事。高辰，今天过生日的女孩，有个人找我帮她给高辰的妈妈拿条项链，他们家另外两个人正好进来了，说我在偷项链，我的解释太没有说服力了，所以她们都不相信我，连高辰也不相信我。”思意本来没有哭，心理已经很平静了，但当她看到林善仿佛哀怜的眼神，只觉得脖子酸紧，泪瞬间又落下来了。林善轻轻抱住她，思意靠在他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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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思意缓下来，两人坐在长椅上，林善对思意讲，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把戏并不少见。思意不解其意。林善对着思意问道，“你知道你们家有多少资产吗？”思意刚好知道，“三十……四十万，和一套房子。”林善被思意的认真逗笑了，才又说道，“在我们的父亲母亲看来，家里只有这点资产的人，是不足以成为我们的朋友，乃至恋人的。”略停顿后，他又接着说道，“我们的世界，很大一部分是由我们的家人做主的，高辰在把你介绍给她妈妈时，估计也很不安吧。”思意想到的确如此，她又听到林善的声音，“所以，可能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反抗那股力量，她可能现在也很伤心。我记得我去找她拿手表的时候，她的确是一个人在发呆，说话也心不在焉的。”
　　思意当然想不到这是柳母的一番设计，她只当是那个女孩想要偷东西，或者只是一个意外，她并不知道这个在丈夫死后差点失去高氏企业的管理大权又一度绝境逢生的女人对外人有着多强的警惕感。但是听完了林善的话，明白了高辰的苦衷，她的心情已经大好了。林善这时问思意是否准备好回家了，他可以送她一程，但等他看完时间，才着急地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我得赶紧回去了，我女朋友一个人在家，你打车回吧。”林善比思意早几步赶到街口，拦下了正要经过的出租车，预付了车钱后，便急忙地跑向自己的车那边。
　　思意拿出手机，显示是一点十七分。其实他再晚十分钟出现的话，思意应该已经在最后一班地铁上了。看着林善离去的身影，思意想着，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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