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卖花人

　　青城，陆府。
　　　“小姐，老爷叫你呢！”朱叔喊着“可让我好找，一群丫头不在房里呆着，偏往后院跑！”
　　我看朱叔累的弯腰喘气，忍不住笑他：“朱叔跑跑步，更年轻！”
　　身边姐妹都掩着嘴笑。
　　朱叔见丫头们这番模样，便板了脸，“小姐你快去吧，看老爷的神色，好像有事儿呢！”
　　我点点头，便对南宫情道：“南宫姐姐，你先带姐妹们回去，明天咱灯会见！”南宫情是几人当中最有威望的，家境也最殷实，和我私交很好。
　　　“恩。”南宫点点头，便招呼一声：“走，姐妹们，我请你们去暖春阁挑胭脂去！”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我便随朱叔去了正堂。
　　　“老爷夫人，小姐到了。”朱叔躬了躬身便识趣儿退下。
　　爹娘竟双双站着身，爹负着手，脸色泛黄 ，看不出一点儿悲喜。娘也不敢坐，紧锁着眉，含泪的眸子抬头瞧了我一眼，目光心疼又无奈。
　　我便站在一边，边等着他们开口便想着明日的灯会。
　　爹沉声道：“你爷爷的病也有大半年了，昨个儿来的大夫说，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什么？！”我闻言大惊，爷爷打小便疼我，怎会……忙问道：“前些阵子不是见好了么！怎会这样？”近年来，家中大部分支出都花在爷爷的病上，怎会无用？
　　爹的目光很深，开口道：“江儿，爷爷的病得靠你！”
　　“我？”我一愣，看娘神色复杂，一片担忧。
　　还未多想，爹便问道：“江儿，你可愿为爷爷牺牲？”
　　我忙跪下，重重道：“江儿愿意。”
　　爹撸着胡子叹道：“其实你爷爷的病并非无药可医，代付说他是操劳过度，肝火太盛，久积在心，无法散去，才会积劳成疾。除非有灵物雪灵芝，雪灵芝属性偏寒，恰好驱散火气，清热醒脑。可灵物难寻，爹寻了几年都无结果，前几日得到消息，邺城穆家一直珍藏着一支雪灵芝。”
　　　“他们不肯卖？”我试探问道。邺城穆家我听说一二，穆家以伞业闻名，犹是伞面上那些精致的水墨，点染着江湖气儿，像是把整个秋色画入伞中。这只是如今市场萧条，再无当年之殷实。
　　爹摇摇头“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卖，除非……”
　　“除非陆家帮忙周转生意，拯救伞业？”我心中已猜出几分。
　　　“不，”爹的眼神很怪，脸上抽搐了半天，才开口道：“他们要你，要你嫁入穆家！”
　　“什么？”我愣了好一会子，耳边嗡嗡作响，喃喃道：“为什么？”
　　娘扑过来握紧我的手，哭泣道：“都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 我家本是大户，经营钱庄生意，这几年更是顺当。爹常年不在家，娘对我有十分放纵，随便我出门东奔西走，我自恃满腹才华，爱上茶馆吟诗颂对，时日一久，青城便也传开了，城东陆家女儿，才华过人。又有好事者说我命中带着富贵，注定给家人带来福气，紫韵钱庄便是最好的证明。
　　穆陆两家结了亲家，传说的才女在家招福，另一方面，亲家为女儿的生活，也会鼎力帮助穆家，岂不是将灵芝卖出去更划算？
　　我面容冰冷，伸出双手请命：“江儿不愿，若想的灵芝，不如让江儿去穆家说辞，或住上几日……”
　　话还未断，爹便狠狠甩给我一记耳光，恨铁不成钢的喊：“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的去人家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你这是……你这是想把陆家的脸全丢尽是不是！”
　　娘忙护住，我满脸泪光：“你打孩子做什么！她还小！”
　　我捂着右脸，紧紧盯着爹的眼，他眼中除了慌乱，还有冰冷。
　　娘把我扶起来，看着我的眸子，颤声道：“江儿，爷爷的命，你当真不在乎？”
　　我拼命摇头。
　　　“就算为了爷爷，为了爹娘，为了陆家，好不好？”娘泪如雨下。
　　　“我……”我拼命的摇头，泪水终于绝了堤。二九年华，转瞬即逝，邺城离我隔一湾水，我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为人如何，又怎能轻率大意？
　　婚期定在九月中旬，恰好爷爷的寿辰在十一月初，那时穆家人便带我与灵芝一同回门，替爷爷祝寿。今天正是八月十五，月色正好，可我被锁在房中，不得出门。只有莺来，我从小的丫鬟为我操心奔走。
　　　八月十六，正是倾城的灯会，往年这日，我是极兴奋的。携一二好友逛灯市猜灯谜赏灯花，今年，只得守着这几寸房间。
　　　“小姐，这是你最爱吃的杏花酥。”大早儿，莺来便透着窗户朝我喊。
　　我心中一拗，不由问：“莺来，南宫情来了吗？”
　　她垂了眼，小声道：“南宫小姐来过了，被小厮们打发了，老爷对外说小姐您得了重病，会传染，不许旁人看望。”
　　我心道爹做事这般心思缜密，这下是铁了心不让我出去，但我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我忙对莺来说：“莺来，我自小视你如姐妹，你定要帮我！”
　　她兴许是看我目光灼灼，忙道：“小姐，你有花边说吧。”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掏出一块玉玦来，递给莺来，握紧她双手，小声叮嘱：“这玉玦是我娘给我的，你带着他去见我娘，求她安排你去邺城穆家。”我又拿出一封信给她“务必把信交给穆家老爷。”
　　　“这……？”她一脸为难状。
　　我便道：“你和我娘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求她，成与不成，我一人承担。”
　　　“好！”他点点头“莺来这就去！”
　　　“还有，你去告诉南宫，让她想法子来见我。”
　　她又点了点头，便揣了信，轻轻走开了，步调和平时一致，没有半丝慌乱。我心道这丫头着实沉稳能干，希望一切还有转机。
　　我一人透过窗子发呆，桃木窗雕着复杂古老的纹理，斑驳的日光斜斜射入房中，尘埃满屋飞散。
　　娘自小宠我，让江儿最后再任性一次，不管结果如何，我愿意再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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