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卖花人

　　我很长时间没见西夜了，也不知他如何了，西夜总给我一种摸不透的感觉，像一块封闭的玉石，表面斑斓却看不到内里，还有他身边的秦铮，这二人的气质，不像是常年作下人的，混入穆家，除了灵芝，我想不出别的目的。
　　穆以歌我尽量不去想，但每次想起梁辰时，脑子里总会响过穆以歌的尖酸刻薄。
　　为何一般无二的容颜，却是两个迥异至极的灵魂。
　　等到爷爷祝寿时，穆以歌带我与雪灵芝一同回门。
　　十月初，阳光静好，院中种了满满秋海棠，红色如血，娇艳欲滴。
　　我再也没去过寄幽居，没有结果的事，不愿陷进去。
　　不知道薛涛染纸时，可用了这鲜艳海棠。
　　正走着，路过一角偏房，便听见一阵呜咽，低低幽幽，凄婉迷离。
　　我一个机灵，记起那日与梁辰相见时听见的哭声，就是它！
　　这偏房是长无人住的模样，墙身被风雨浊的破旧不堪，几条老藤爬上墙身，融为一体，飞檐早已钝的不成样子，角上挂着几根蜘蛛网。
　　我心下好奇，推开偏房的门，哭声便钻了出来，和想象中一样，阳光染着尘土，四处飘散，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院子无人修剪，荒草丛生，经阳光一朝，更是别有生机，只是不知阴霾下该何等苍凉。
　　我抬眼看去，就见深深草木中一架秋千格外干净，木板子干净的发亮。
　　我拨开荒草，朝着门走，那哭声时强时弱，断断续续，像一根针梗在喉咙里，着实惹人唏嘘。
　　推开木门，朝里一瞥，九尺房间，只摆了一桌一柜一床，到处是飞散尘埃，有些呛鼻子，我正看这房子时，忽然一个人影重重扑来，将我扑倒在地，回过神来，便对上一双瞪大的眸子！
　　我一时间吓得无措，连尖叫也没发出来。看那人蓬头散发，面色苍白，眼睛却大的出奇，骨碌碌的转，她浑身一股子陈旧味儿，与这屋子相得益彰。
　　这……是人是鬼？！
　　她朝我咧嘴笑，眼睛十分干净，没丁点杂质，像个十六七的少女。
　　我试着推开她，她却笑得发嗔，低头往我脸上嗅了嗅，就像小孩见了心爱的点心！
　　“你……是谁？”我极力克制恐惧。
　　“娃娃！娃娃！”她尖声叫着，边叫边笑，不住的揉着我的脸。
　　我哪见过这架势，一时间软手软脚，只是不住的发抖。
　　“啊！”她忽然推开我，半身伏在地上：“你不是娃娃！你偷了娃娃！”
　　我也不敢搭话，急急爬了起来，跑出屋子，好像耳边萦绕她的哭声笑声，魔音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跑出了偏房，我看着光泽尽失的大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直接回了未央阁，半路上便看见扎着两个羊冲天鬏的红衣女娃跪在地上抓石子儿，神情之间，全是孩子的一派天真，可爱何其多。
　　我无心与她纠缠，便远远看了一眼绕将过去，哪知穆萱却跟了过来，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三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萱萱？”满脸委屈，让人心颤。
　　我退了一步，这女娃是哪里来的妖物，比成人还要厉害三分。
　　我还未从那疯女人的阴影中走出来，当下也不愿与穆萱纠缠，便一路小跑回了未央阁。
　　“小姐，怎么了？”莺来急忙到了被热茶。
　　“莫要问了，”我接过茶杯，胡乱灌了一口：“等会儿告诉下人们，说我不舒服，晚饭不去了。”
　　后几天的风平浪静，我极少出门，这穆家果真不简单。
　　这宅子里究竟藏了怎样的秘密？
　　一夜未眠，愣愣看着窗口发呆，阴云弥漫，滔天夜色，看不出丁点星月痕迹。
　　“陆姑娘！”劲风吹过，一个黑衣人自房梁落下，我险些碰到杯子，看清那人模样才松了口气。
　　“你怎来了？”
　　秦铮竟跪下了身：“请姑娘救救少主！”
　　少主？我一愣，一下反应过来：“西夜怎了？”
　　秦铮神色复杂：“姑娘随在下来便是了。”
　　出了房门，躲着众人，终于到了西夜的房间。
　　开门便一股凉气嗖嗖的往外冒，屋中更是寒气迫人，西夜蜷在被子里，似极了没安全感的孩子。
　　我忽然明白了为何秦铮要随时跟着他。
　　想来已有大半个月不见西夜了，我怎么也料不到，再见面是这般情况。
　　“请姑娘照料少主，在下去去就回。”秦铮向我拱手，不待我回答，转身便消失在夜色。
　　我走进西夜，握紧他的手，他的手竟是冰一边的凉。他的脸颊，脖子，额头，都是冰凉一片。
　　他的双唇在发抖，纤长的睫毛跟着抖个不停，像扑闪的蝶翼。
　　忽然睁开一道小缝儿，便触电似的缩回手：“你快走！你的事我不会管，我的事你也不要掺和！”
　　“西夜！”我将被子给他裹好：“我那日说的话重了，你快好生呆着！”
　　怎会这么冷？我急忙搓这他的手。
　　“江儿，你杀了我！”他的牙齿在哆嗦：“这种痛苦，我再也不想尝受了！”
　　“西夜，不要这么说！”我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想给他一些温度。
　　门外忽的传来声音：“喂，顾西夜，我做了鸡汤，你要不要尝尝？”
　　是念念！念念推门之间，西夜一个轱辘，连人带被子一齐滚了下去，藏到床底。
　　“怎么这家伙不在？”念念自顾自的转了一圈，屋中蜡烛还亮着，棉被又不知去向，希望她莫要怀疑。
　　西夜全身都在打颤，我抱紧他，若被念念发现，我们两个，就全完了！
　　他的牙齿咯咯的响，我心下一急，将手腕塞进他口中，接着一阵疼痛，血涌了出来，我皱眉，他的舌尖舔过我的伤口，竟然把这些血全都吞进了口中！
　　“失火啦！失火啦！”
　　门外乱乱腾腾，脚步声扑扑响过。
　　念念心肠热，又爱看热闹，便将鸡汤放在桌上奔了出去！
　　见她走远我才松了口气，忙扶着西夜躺在床上，紧紧给他围了被子，不知哪个倒霉地儿着了火，无论如何，我感激这场火，不然念念哪会这么容易走？再看西夜，他嘴唇殷红，隐隐带着血丝，双眼迷离，含着水蒙蒙的雾气。
　　好……妖冶的人！
　　我顾不得流血的腕子，舀起一勺鸡汤，喂入他口中：“西夜，喝些汤暖暖。”
　　他抖得愈发厉害，双唇颤抖的像筛子，鸡汤愣是喂不下去。
　　我喂了几次，那汤都从他唇角溢了出来。
　　“少主！”秦铮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将一粒药丸凑到他唇边：“吃下去！”
　　“我不吃他的药！”西夜任性的躲开了，秦铮一把捏开他的下颚，强将药送了进去。
　　西夜闭上眼睛，额角渗出了细汗。
　　“陆姑娘，在下替少主谢过，你快回去吧，好像未央阁起火了！”
　　“什么？！”未央阁起火了？那莺来……
　　我急忙冲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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