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乱

　　我想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我仍是不甘心地盯着门口。

　　飘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天初亮，灰暗的天空像压下来的巨大幕布般让人透不过气，偶尔有树叶飘落划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头脑却好像已经无法继续保持清醒了。看来那杯酒已经起作用了，周身冷的可怕，却还是有冷汗不住地冒出来。我挣了挣，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最终只能作罢。唯一还能稍微动弹的大概只有脑袋了，我愣神望着门口，她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冷风直灌进来。大概她也觉得我要死了吧，连他放在这里看守的人都被她带走了。

　　他还会来吗？

　　我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时，连我自己也不禁苦笑。他怎么可能会来？她便是奉了他的命来，要拿我的性命，况且，他早已说过：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我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样快。我到底还是输了，我终归是做不到你那样的绝情冷漠。至此，生死都怨不得别人了，这冰冷的屋子，枷锁般的囚禁之地，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艰难伸出手，探进了衣袖中。半晌，我摸到一小段东西，握着那东西的手紧了紧后从衣袖中取了出来，我眯着眼睛对着窗户对了半天，终于找准了位置。

　　无声的烟雾在半空中绽开，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忍着腹内刀绞般的痛苦，阖上了双眼。

　　风中有衣袂猎猎作响的声音传了过来，人影飘落在眼前。

　　“你来了。”我睁开眼，看不太真切他的样子，只能模糊辨别出是他，穿着一袭白色长衫，和初见时一样的飘逸。我对着他扯出一抹笑，喉咙却涌上了一股腥甜，整张脸都纠结了起来，可想我此刻定是笑得极其难看。

　　“你怎么了？”林暮大约是看到我白的像鬼一样的脸色着实吓到了，焦急的走过来问我。

　　“什么都别问，带我离开这里，好吗？”我艰难地开口道。如果说这是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我是想离开这里的，我的西凉，我的大漠，已经成了一个回不去的遥不可及的梦，注定只能用残生来回忆了，虽然我苟延残喘的人生马上也要结束了。至少此刻我只想要离开这里，任何一处都好过呆在这里。

　　“我早该带你离开的。”他语气里似乎带着自责，温厚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将我抱了起来，又稍微紧了紧，施展轻功飞出了窗。

　　林暮的轻功向来很好，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他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我，即使有风吹过来也都被他挡了去，只听到风声飒飒，并不觉得冷。身上的痛一阵一阵的，噬心裂骨般，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我不禁想到，那个时候阿爹和阿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痛，这样痛彻心扉的难过。当刀剑屠戮过西凉的每一寸土地时，战争和死亡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之时，又是怎样的一副情景，我不敢想象。

　　景物快速地后退，身后的房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朱红的瓦片，青白的墙。那个埋藏了我最初的爱恋时光的地方，大概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察觉到我的动静，林暮开口问我：“是不是很难受？”

　　我点了点头，又开口道：“我想回青芒山。”

　　他声音有些喑哑：“好。”

　　为了这繁华北齐，我葬送了我的民族，为了这三载情爱，我葬送了我的自由。

　　可如今看来，却像是一场笑话。

　　秋风微凉，心渐渐冷了下来，每一次的心跳都较往常愈加清晰，我对着那渐行渐远的院落无声地道：

　　宋慕白，今生今世，我们定不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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