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和风（Good Days）

　　(12)

　　科泰楼是F大所有教学楼中最新最大的一栋，一共有六层，分为好几个区，大中小型教室和报告厅都有。它位于学校的西面，和F大最有名的堕落街就隔着一道围墙和小铁门。科泰楼的另一边有一个小山坡，大概有四层那么高，站在山坡顶端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教室里的情况。

　　作为一名大三机工系的学生，方慕对科泰楼是又爱又恨。她的前两年主要是在位于校园最东边的科文楼度过的，那个时候宿舍楼就在科文楼步行5分钟的距离内。但大三开始绝大部分的专业课和实验都被排在了校园最西边的科泰楼上，步行距离增至20多分钟，这一度让她几乎抓狂。方慕一直自诩人生的两件大事，一是吃饭，二是睡觉。她每天必须躺在床上睡午觉，不然用她的话说就是“中午不睡好今天一整天就废掉了。”大二之前她完全不用担心午睡的问题，但大三开始由于花在上课路上的时间多了，她必须每天争分夺秒地才能挤出时间躺在床上午睡。为此，她想过申请转宿舍到科泰楼附近的宿舍区，但后来实在是舍不得离开相处了两年多的室友只好作罢。她尝试过骑自行车，但被偷两次后，她也愤怒地放弃了。她还匿名给学校举报邮箱发过邮件痛斥这种不合理的课程安排，但并没得到任何反馈。后来她就常常以此为例告诉别人，“学校宣扬的为学生服务都是骗人的。”

　　不过科泰楼旁边的堕落街可是名副其实的吃货天堂，这是让方慕流连忘返的地方。当然，在吃东西的时间上增加了，必然会减少她午睡的时间，这也时常让她恼火。每当她抱怨这两点时，袁泽一就会在旁边默默地说上一句，“解决方案只有两个，少吃点多睡会，或者多吃点少睡会。”如果这话被方慕听见，她会习惯性的瞪他两眼然后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两下泄愤。

　　方慕有时候想自己和袁泽一真的可以算的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了，他和她初中同校，高中同班，没想到大学也在同一个系，虽然不是同班。因为太熟悉她对袁泽一总是太过于随便，老是指挥他帮她在自习室占座，或者寒暑假时帮她抢票，或者在她生病时去堕落街上那家每次都要排队的西饼店帮她买最想吃的芝士饼干。而袁泽一会答应她的所有要求，每一次都会。

　　方慕在出生前她妈妈怀过一胎，但因为意外不幸流产了，是个男孩。她曾经对袁泽一说起过这件事，“如果没有发生意外，那我就会有个哥哥。不过如果有了哥哥，有可能就没有我了，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有个哥哥。”

　　袁泽一当时只有12岁，他看着11岁的方慕说，“那我来当你的哥哥吧，我来保护你。”

　　方慕看了看个头比自己还矮半截的袁泽一，为这句话笑了整整一个月。后来袁泽一的个头越长越高，冲破180后还专门让方慕为曾经嘲笑过他身高的黑历史道歉，当然方慕才没有理他。在他面前，她永远不需要客套和虚假的面具，而且她永远是占上风的那个。

　　今天当方慕走进科泰楼303室时，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讲台前面第二排的袁泽一。他的个子太高，即便坐下来也很高，所以特别显眼。更别说他那新烫染的头发，显得特别招摇。袁泽一看见她就使劲地招了招手，方慕便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节课是机工系的专业选修课，大班上课，这种情况下方慕总是让袁泽一帮忙占座位。一般而言，方慕会要求坐在教室后门的倒数几排，方便她睡觉或者看小说，有时候她也会偷偷溜出去跑到堕落街吃东西。她一直认为自己算不上好学生，至少跟总是认真读书的袁泽一相比，她简直太糟糕。但她的确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进F大这个金牌专业的，只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这个专业。她有过转专业的念头，但父母不同意，于是她也就妥协了。只是读到大三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学了些什么，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教室里的倒数几排永远是最热门的地方，要抢那里的座位并不容易。方慕因为要午睡靠自己肯定是抢不到，只能靠袁泽一。而只要她开口，他便不会拒绝。方慕知道袁泽一是那种喜欢坐在教室最前排听课的学生，虽然他也不是学霸，但总是愿意摆出学霸的姿态来让老师看到。这其实算是很聪明的一种做法，但她是绝对嗤之以鼻的。

　　所以，这学期当方慕破天荒地要求袁泽一帮她占前排的座位时，他连着确认了三遍。很快他便发现了原因，机工系的老师向来多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或者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教授，或者面瘫不苟言笑的女教授，而新来的任课老师徐东然这样一对比简直是不能再优秀。在这样一个看脸的时代，这位年纪轻轻的徐老师来上课的第一天就有人偷拍了他的照片放到校内的BBS上，标题就是“谁敢再说机工系没有男神！！！”据说帖子的点击率当天就登上了榜首。而且听说他还是留美海归，三十岁不到，未婚单身，之前就是F大机工系的传奇人物。

　　从此，方慕人生就多了第三件大事，那就是认真听徐老师的课。是的，就只有徐老师一个人的课而已。而且据袁泽一观察，其实她根本也没听太懂，“因为之前的基础太差了”，方慕用的是这个理由，但这并不妨碍她很认真地看脸。

　　当然，徐老师吸引的不止方慕一个人，有同样想法的也不止方慕一个人。所以，徐老师的课堂上居然前面几排的座位反而是最难抢的，好在有袁泽一。

　　方慕在袁泽一身边坐下，一边从书包里面掏书，一边打量着他的头发，“你做头发了？这发型看着好眼熟啊。”

　　袁泽一瞪了她一眼，“不是你上次说让我去试一试徐老师的发型吗？还说特别适合我！怎么样？”

　　方慕这才想起来，难怪觉得熟悉。凭心而论，袁泽一185的身高，健康的小麦肤色，体型健硕，长相也算的上俊朗，但这样的发型放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奇怪。她很严肃的摇摇头，“东施效颦，你驾驭不了，你没有那种气场。”

　　“什么气场？”

　　“就是徐老师那种满满的荷尔蒙呀。”

　　袁泽一听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也觉得不适合，幸好只做了一次性的。这种发型只适合那种上了年纪想装嫩的人，我根本用不着。”

　　方慕生气地瞪着他，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太好意思动手，如果只有他们俩，估计她已经掐他胳膊了。“哪里装嫩了？成熟的男人才懂得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真想知道他穿的西装是什么牌子的，太适合他了。你下次也去买一套试试吧，男人果然穿西装才是最帅的。”

　　“我是一学生，你要我穿西装来上课吗？”袁泽一表示十分无语。

　　“那他常用的那个水杯你看到没，特别有质感，我也想知道是在哪儿买的，我想要个粉红色的。”

　　“你够了。”袁泽一看了看手表，“好奇怪，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老师怎么还不来。”再不开始上课，他觉得自己就无法忍受旁边这个犯花痴的女生了。

　　(13)

　　徐东然是3:01pm走进教室的，这是他第一次上课迟到。因为走的急，他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胳膊上，衬衣感觉被汗水濡湿了不少。走进教室前他放慢了步伐，调整了呼吸，从容淡定地走上讲台，拿出讲义，对大教室里坐满的学生们先道了个歉，然后开始了课程。

　　中午和周老师一起吃饭时他听说了白璐的事情，本来他是可以不用去科文楼的。即便后期是由他来负责和白璐对接，也可以再约时间的，但他还是借口有东西要回办公室拿先去替周老师开门了。或许他是有私心的，他只是想早点见见她，看看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没想到白璐喜欢迟到的这个毛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改掉，她又迟到了，所以只能匆匆打个照面就离开。

　　不过，徐东然知道她会来找他，所以今天上课时他一直观察着教室的前后门。课程上到一半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女生在后门探头进来观望，随后门外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前门有抹一闪而过的身影，接着高跟鞋声戛然而止。然后，徐东然就知道她来了。

　　课程中途有5分钟的休息时间，徐东然走出教室前门，朝左手边望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白璐。

　　白璐低着头，右手大拇指轻轻地刮着左手食指的指甲，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每当她紧张时，她就喜欢刮指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动作，大多是无意识且毫无意义的，但有时这种个人印记的确非常有趣。白璐发着呆，突然就看到有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抬头看到徐东然吓了一跳，不过她努力没表现出来。

　　她赶紧站起来，一边把自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徐东然一边说到，“我的事情周老师已经跟你说了吧？这些资料可以给你参考。”

　　徐东然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而是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我课间休息时间非常短，你找个地方等我下课了再聊吧。”

　　“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介绍的，我们公司的情况宣传册上介绍的很清楚了。”白璐一边说着一边把资料又往前递了一点。

　　徐东然依然没有接，他淡淡地说到，“如果只是在学校官网发招聘贴，的确只需要公司介绍就够了。如果你想使用比学校网站更直接的方法接触自己的目标群体，我作为辅导员，还是有很多情况需要提前沟通确认的吧？”

　　白璐一时愣住了，“的确需要，不过…”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身边不时有学生走过，有些女生还一直打量着她，这让她十分不自在。

　　徐东然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到，“确保信息的有效性，才能为公司和学生构建互赢的合作关系，这难道不是你作为招聘方应该知晓的吗？是第一次做校园招聘没经验，还是一直以来在这方面都比较懈怠？”

　　白璐因为徐东然的这番话脸一下子就红了，但她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我找个地方等你吧，然后我们慢慢聊。”她故意把慢慢聊三个字拖很重。

　　徐东然双手插在口袋里，点了点头，“我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过会儿把地址发给我。”

　　白璐忙摇头，“不用了，我有了。你的电话号码。”看见徐东然挑了挑眉毛，她解释道，“许凡凡给我了。”

　　徐东然一副了然的表情，看了眼手表，“我要上课了。”

　　“那我也走了。”白璐扔下这句赶紧逃离现场，因为走得急高跟鞋还差点崴到脚。徐东然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笑，明明不会穿高跟鞋，过了这些年还是没怎么学会。

　　(14)

　　方慕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徐东然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而且隔得很近。她假装去洗手间经过他们身边，趁机瞟了那个女人一眼。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二十来岁，皮肤不算白，柳叶眉，眼睛不算大，鼻子不算挺，嘴唇也不算薄，整个组合在一起也不算美，这是方慕第一次经过他们后得出的结论。

　　当她准备回教室第二次经过他们时，她放慢了速度，认真看了看那人。皮肤还算光滑，眼睛很有神，鼻子算小巧，鹅蛋脸，多看两眼竟然觉得还不错；棕色的卷发，很瘦，白衬衫，黑西裤，黑色高跟鞋，深蓝色挎包，一副职业范儿。方慕经过他们时听到她说“那我找个地方等你吧，然后我们慢慢聊。”声音倒是很好听。

　　回到座位上的方慕一脸的不开心，袁泽一困惑地看着她，“上个厕所谁又得罪你了？”

　　“我好像看到徐老师和他女朋友了？”

　　“长得漂亮吗？”袁泽一一脸八卦。

　　“没我漂亮。”方慕直接无视袁泽一无语的表情，“或许不是女朋友，只是追求者吧。”她看到走进教室的徐东然，“但是我还是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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