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和风（Good Days）

　　(1)

　　2006年6月

　　“白璐，你考的怎么样？”

　　“我啊…好像不太好，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没算完。”

　　“这样啊…”

　　“徐磊，你呢，考的怎么样？”

　　“我啊…我作文好像偏题了。”

　　“呀，考完了可不可以就不要提了，在等半个月高考分数出来了，该笑笑，该哭哭不行嘛。”

　　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咋咋说个不停，听到这句话哄笑着一下子散开了。白璐扎着两个小辫子，尴尬地满脸通红，她对身边的徐磊说到，“是啊，高考结束了，大家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的确不应该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太破话气氛了。”

　　徐磊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白白的皮肤，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又翘又长，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他长得比女生还好看。他听了白璐的话笑嘻嘻的回答，“这有什么严肃的，都已经成定论了。对了，白璐，你想好要报哪一所大学了吗？”

　　白璐迷茫地摇了摇头，“完全没想法，家里想让我留在省内，但我更想去大城市，专业嘛，虽然咨询了很多人，但真的各种说法都有，所以我也不知道了。”

　　徐磊笑道，“我要报F大的机械工程，虽然不确定能否考上，但我最想去这个。你也来吧，这样我们就又可以一起了。”

　　“又可以一起”这五个字砸进白璐脑海里，让她顿时害羞起来，“F大很厉害我知道，但机械工程完全没了解过，那个是干什么的呀？”

　　徐磊想了想，摆摆手，“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干嘛的，应该是和机械、技术这些东西打交道的吧。我表哥就是F大机工系的，特别厉害，我看过他在实验室的照片，还穿着白大褂，特别酷。”

　　“表哥？”白璐想了想，“就是你老挂在嘴边说学习特别厉害的那个表哥吗？那个介绍你看卓远的书的表哥？”

　　“嗯，就是他啊。”

　　白璐顿时明白是谁了。虽然她和徐磊高二才认识，但她听他提到过很多次这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表哥，包括最近因为高考结束了，她想看点小说，徐磊向她介绍的卓远都来源于这位表哥的推荐。不过作为一名推理迷，她的确是立刻就着迷了。

　　“话说回来，你看过卓远的书了吗？我刚看完第一本，特别有趣呢。”白璐兴奋地想和他探讨。

　　“书是买了，但还没开始看，我比较喜欢科幻类的。”

　　“这样啊。”

　　“呀，徐磊，你在干什么呢？”一个女生跑过来，“全班就你一个人带了相机，就要负责给大家拍照啊。别浪费了机会，以后聚在一起多难得啊。”

　　“好好好。”徐磊举起胸前的相机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相机递给那个女生，“你先来给我和白璐拍一张吧，我怕待会儿忙起来忘了。”

　　白璐一脸懵，看见站过来的徐磊有点不知所措。他依旧笑嘻嘻的样子，“我一直想和你拍张照来着。”

　　“快点，来，隔近点啦，笑一个，我拍啦。”拿着相机的女生在指挥。

　　白璐和徐磊头靠的很近，双双比着剪刀手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

　　那一瞬间就定格在了一张照片上。现在这张照片依旧泛黄，毕竟已经七八年过去了呢。

　　徐磊坐在书桌前翻着自己的旧相册，看到了这张老照片，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他已经长达成人，但五官依然清秀地让许多女生嫉妒。现在的他还是一名出色的室内设计师，毕业后他留在了北京，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进入了设计行业的龙头企业，现在的事业发展也是顺风顺水。这次休年假，他没有向往常一样出国旅行，而是选择了回家陪陪父母。

　　徐磊正发着呆，他的老妈杨淑丹女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徐磊瞟了一眼就了然于心了，“你又给表哥打电话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十五分钟前我听到了，又在八卦表哥有没有女朋友了，人家爸妈都没操心。”

　　“他爸妈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怎么操他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爸爸那个自私鬼，自己在外面吃喝玩乐，哪管过孩子。他妈妈就更不用说了。我是他亲小姨，既然他父母不管，我自然要多关心关心了。”

　　徐磊忍不住反驳：“我倒觉得这不是不管，这是给予充分的自由和尊重，现在年轻人最缺的就是这个。”

　　杨女士一听自己儿子的观点，顿时火上来了，“这是哪门子的自由和尊重啊，就是自私自利的表现。儿子马上就三十了，还没对象——你别看我，你也二六了，也该找了——能不着急吗？都说成家立业，现在东然的事业也稳定了，当然要马上找个能照顾他的人，组建个自己的家庭了。”

　　“表哥一个留学海归，大学老师，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这条件还怕找不到对象吗？妈，我觉得你是白操心了。”

　　“这可不一定，从小到大，我怎么没听说他交过女朋友啊，你好歹大学还谈过，他那边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过，太不正常了。而且，东然从小到大的那个性格，太不合群了，又去美国呆了这么多年，美国多乱啊，你说他…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妈！”徐磊一副惊恐状，“你思想也太前卫了，都说现在中国老太太思想落后，你还真是例外啊。我向你保证，表哥百分百纯种直男。”

　　“你凭什么保证？”杨女士斜眼看他。

　　“啊？！”徐磊OS你是我亲妈嘛。

　　“算了，我的意思要抓紧时间帮他介绍对象啊，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女生？”

　　“我身边都是北京的妹子，G城和北京一南一北的，您觉得靠谱吗？”

　　“那你还是留着自己吧，你也得给我抓紧了，我要当上姨妈，再当上奶奶，这是我未来三年的计划。”

　　徐磊被这话逗得笑不停，杨女士看到了他正在翻的相册，于是拿过来在手上翻看着，“又在这儿看照片回忆青春呀，时间真是快呀，当年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变大人咯。”

　　“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杨女士指着白璐和徐磊的那张照片问道。

　　“白璐，高中同学。”

　　“哦，她就是白璐呀，但我好像没见过她啊。你高考庆祝宴那天不是邀请了不少同学来家里吗？当时我还在感叹过你们理科班女生好少，只有五六个人吧，好像没有这个女生呀。”

　　“她来过啊。”徐磊想了想，拿过相册又往后翻了几页。他庆祝宴那天全班的女生都来了，毕竟他在班上的人缘一直很好。他记得那天他和很多人合过影，现在翻翻，好像的确没有和白璐的合影，甚至在大合照里他也没看到白璐的身影。

　　“那就奇怪了。”杨女士在旁边嘟哝了一句。“她就是那个去F大的女生吧，和东然一个专业的？”

　　“嗯，不过后来她换专业了。”

　　“想想当年，全家都让你报F大的机工，学校好专业好，还可以和东然在一起相互照应，你一开始也明明答应地好好的，结果就临时变卦了，当时我和你爸爸真的要气死了。”徐女士忆当年还是有股余气未消的感觉。

　　徐磊想起当年自己的确是打算报表哥的学校和专业的，那段时间老是打电话去骚扰徐东然问很多东西，结果表哥甩给他一堆资料，看了那些课程描述和实验介绍后，他的内心开始了痛苦的纠结和挣扎。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感兴趣，但家人在了解到F大的机工作为王牌专业有多好的就业率和前景后，坚持让他投奔表哥。

　　在报志愿的那天早上他本来已经准备妥协了，但临时接到了徐东然的电话。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表哥在电话里和他聊了很久，挂掉电话后他决定放弃F大，而是去北京学设计。填完志愿后他才告诉父母自己的选择，而父母的大发雷霆让他下定决心要向他们证明自己没有选错。当然，他并没有告诉父母那个表哥打来的电话，不然徐东然估计会上他们家的黑名单了。

　　“可是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徐磊有些无奈地向自己的妈妈解释，“白璐虽然去了机工系最后也转系了，说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又要开始和我说什么自由和尊重了。”徐女士白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晚上徐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的那个疑问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庆功宴那天人很多，有朋友也有亲戚，他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兼顾到每一位同学，但他的确记得白璐有来过啊，为什么会有这个印象呢。突然他记起来，他有收到她的礼物，所以以此为依据判定她那天肯定来过了。

　　原来如此，想通这个问题后他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准备睡觉，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

　　庆祝宴后不久他去找过白璐，而那天她很反常地发了好大的火。那是个雨天，好像是要去参加另一个同学的庆祝宴，他去她家楼下等她一起去，他们俩家隔得不远，都在城西区。他撑着伞在楼下等她，不一会儿白璐就下来了。她撑起伞没有理他就径直往前走。徐磊以为白璐没看见他，赶忙上前和她搭话，“白璐，我收到你送的礼物了，太感谢了。”

　　白璐突然停了下来，她眼神冷冷地盯着他，慢慢地说到，“徐磊，今天我不想和你一起走。要么你先走，要么我先走，你选吧。”

　　徐磊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这完全不像白璐以往的风格，“为什么啊？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今天你最好不要和我说话，说了我也不会理你。今天我们就当彼此是透明人吧。”她冷冷地说到。

　　“我做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白璐停顿了一下，“我只是需要点时间。但今天恐怕不行。”

　　“白璐，什么意思啊，我完全糊涂了。”

　　白璐看了他一眼，默默往前走。

　　“可是我不知道地址啊，你总要告诉我地址吧。”徐磊在她背后喊道。

　　白璐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抱歉，即使我知道，今天我也不想告诉你。”说完她看了徐磊几秒钟，转身离去。

　　那天徐磊因此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回家后还染上了风寒，他因为这件事生了她好几天的气。但是下次他们再见面时，白璐又如往常对他一般亲切了，仿佛那个雨天里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

　　躺在床上的徐磊回忆起那个下雨天，撑着一把绿色雨伞的白璐，对他说的那些过分的话，那是她唯一一次冲他发脾气，至今他仍然觉得毫无理由，莫名其妙。但这个夜晚，他想起了她当时的看他的眼神，冰冷中带着深深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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