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

　　二威尼斯
　　会有到了意大利而不去威尼斯的人么？那简直不可思议，这座城市太有名，以致于没有人敢不去朝拜。
　　陆青便生活在这这样一个好像并不真实存在的城市。从十岁，到二十五岁。做了十五年移民，他的英语和意语都流利，却独独中国话叫人郁闷。
　　彼时他还在上大学，虽则家里不缺钱，依旧学西方孩子模样，过得十八岁便自力更生。他到一家餐馆应征做侍应，却惊奇地发现同事里还有一个华裔男子。
　　于是叶瞳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室友。
　　他问叶瞳，意大利那么多城市，为什么独独选威尼斯。
　　叶瞳说，他喜欢托马斯曼的ＤＥＡＴＨ　ＩＮ　ＶＥＮＩＣＥ，就来看可能。那里面的爱情，多么凄美。
　　陆青笑，释然，原来这个男人和他是一样的。
　　托马斯曼的《魂断威尼斯》写一个作家，来到威尼斯海滨度假，偶然间看见绝色少年，便深深眷恋，用一道目光追随着他，却不敢走近。便这样，直到霍乱袭击这座城市，作家便在眷恋中死去。
　　叶瞳拿这样一个故事做开场白，不料一语成谶。
　　他对陆青说很多事情，很多他不曾对英颀说过的事情。这里异国他乡，陌生到足以让他放松。陆青又那么善良。
　　于是，他讲给他大段过去，同他醉酒，同他去寻欢，只不同他上床。对于叶瞳，爱情和友谊，是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他说他生在殷实家庭，父亲早逝，美丽的母亲几度离婚，最后嫁给了一个意大利人。他被带到米兰度过青春期，学会了爱女人，也学会了爱男人。滚石不积苔，他随着母亲辗转迁徙，从未有过真正朋友。虽有无数情人，却不过露水情缘。到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决定回去中国，因为欧洲，已经没什么让他留恋。那一年，他美丽的母亲被抑郁症折磨，在自家浴室割腕。
　　他说陆青，我不相信爱情，从小到大，我见到的只有破碎的婚姻和□□的欲望，我只懂得怎样摆脱纠缠不休的家伙，却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我在脸上带了太久的面具，以致于我恐惧把它脱下来去寻找爱情。ＳＥＸ　ＩＳ　ＯＮＬＹ　ＳＥＸ。可是陆青，我居然爱上了一个人，只不过，我爱他，却忘了告诉他。
　　他待我一直很好，可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他。很多时候我都让他伤心，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对他说不离不弃。后来，我知道他家里很有钱，有很多的钱，陆青，越多的钱，就意味着越多的麻烦，于是我离开，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他，又怕麻烦。
　　这些话，是叶瞳断断续续对陆青说的，有时醉，有时清醒。
　　陆青觉得，虽则叶瞳大他三岁，感情上却极度迟钝。他看不出来自己其实爱着英颀，也看不出来陆青对他的迁就是因为爱情。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工作和一夜情的间隙，思念他亲手抛弃的爱人。
　　对于这样一个人，已经是难得的深情了。
　　陆青不知道该怎样开解这个男人。他想，大概，叶瞳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叫他搬来合租，是因为他的魅力，而不是同乡之谊。
　　叶瞳的确吸引人，他的魔力在于掩藏在面具下的魅惑，越纯洁的脸庞，脱下面具，就越妖娆。
　　有时候陆青会想，自己究竟是爱上叶瞳，还是爱上叶瞳的爱情？
　　他想就这样，作为一个朋友，一直的守在他身边，直到他发现他的爱情。
　　这个一直，却没有多久。
　　叶瞳深夜回家，却遇见两伙人械斗，不过是被刺伤手臂，却引发败血症，最终不治。
　　他并没有遭受太大痛苦，陆青陪他去医院的时候，还懂得说笑，到了急症室没有多久，便开始发烧。在他最后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对陆青说，这样很好，上帝知道我惧怕苍老，所以早早召唤我去接受审判。
　　陆青感到彻骨寒冷。他把自己留在一个永远年轻美丽的年岁，可是叫我怎么办？
　　那以后许久，陆青仍然不能停止思念叶瞳。也许没有得到的，才会更加珍惜吧。
　　他考虑很多个月，才决定处置叶瞳的骨灰。他抱着那个坛子，坐在贡多拉上穿过威尼斯的诸多街巷，待走到叹息桥下，陆青真的叹息：据说与所爱的人从这座桥下穿过，便会永世相守，那骨灰算不算呢？
　　他最终，还是照着叶瞳的想法，把他葬在大海里。
　　然后，搬去里维埃拉。
　　当他在沙滩上看见那个洒冷水的，只晒太阳不下水的中国男人，头脑中电光火石的想起叶瞳的玩笑话：若是哪一天你看到英颀，一定记得替我勾引他。
　　于是陆青决定，帮他所爱的人，去继续那一场未完成的爱情。
　　爱一个人，就会沾染一个人的味道，陆青并不知道，他早在无意间，沾染了叶瞳的笑容，叶瞳的悲伤。

《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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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韦帅望之大隐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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