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姜苓整个过程一直在流泪，这泪水并不是悲哀，而是来自于心底的欣喜，她仿佛觉得那个压在她身上的躯体就是孔晟立，而这个醉了的夜晚，她终于真正地和他在一起了。反而张之杨有点慌乱了，因为他发现姜苓其实是第一次。现在这个时代，到了这个年龄还是第一次的女孩子已经不多，张之杨没想到自己就遇到了这么个小概率事件。姜苓的泪水也让他慌乱，他以为她是因为第一次而流泪。
　　结束后姜苓去洗澡的时候，张之杨一直呆呆地坐在床边，姜苓走出来后，他立刻埋头冲进了卫生间。张之杨让水冲刷着自己，心里一直在后悔，“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后悔中有对姜苓的抱歉，也有对未知的恐惧。他不知道姜苓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张之杨虽然混迹官场，看到过也听说过领导们的各类绯闻逸事，但他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从不曾在这方面出过差错，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走出卫生间时，他看到姜苓站在窗边，将窗帘拉开一角，凝神看着外面。他走过去，有点心虚地说，“小姜，对不起，我喝醉了，伤害你了。”
　　姜苓却很沉静，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安静胆怯的女孩子。“你没有伤害我，我是自愿的。”
　　张之杨有点吃惊，他并不想去惹上花边新闻这种麻烦事。
　　姜苓接着说，“今夜，你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吧，或者你把我想象成任何人都好，只是不要当我是你每天上班都看到的那个小姜就好。明天我们回到张局和小姜的时候，你就忘了这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吧”
　　姜苓的这番话让张之杨忐忑的心一下子安顿了下来。他不明白姜苓此时为何如此的沉静，真的好像是个陌生人一样。
　　“毕竟还是我对不起你，我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而你，是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姜苓关掉窗边的落地灯，幽幽地说，“你只是个男人，我只是个女人，第一次也好，第100次也好，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吧。”
　　黑暗中张之杨的身影仿佛就是孔晟立似得，姜苓没有想到不经意间就和他挨得这么近了。是欢愉还是痛楚都已经不重要，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就好。
　　张之杨看到黑暗中姜苓纤细的身形，不自觉地涌出一股怜爱之情，他抓住姜苓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感觉到那手是如此的细腻，如此地年轻，仿佛他也年轻了。
　　姜苓轻轻地拉过张之杨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饱满，圆润，张之杨轻轻地握住，他感到姜苓软软地靠向了他。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张之杨和姜苓也记不清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要有一点点力气，他们就紧紧地抱在一起，直到耗尽。
　　张之杨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姜苓不见了，恍惚间，他觉得昨天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但床上凌乱的床单提醒着他真实发生的这一切。
　　走进餐厅的时候，他看到了姜苓，他张嘴想叫小姜，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来。
　　姜苓还是过去的那个模样，长发垂落下来，有点安静，有点胆怯的样子，轻轻地说了一句“早”，就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面条。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早餐，张之杨的手机响了，是小马哥。“张局，小刘感冒了，卢处让我来接你们，你准备几点回澄江？”
　　张之杨看看手表，“现在是9点，你出发吧，过来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你十点到宾馆吧，让卢燕十点也直接来宾馆碰头，我们一起出发，我下午市里还有个会，赶回去吃中饭吧。”
　　一瞬间，张之杨变回了张局。
　　回澄江的一路上，张之杨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姜苓，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马其顿和卢燕一路上聊着昨晚的饭局和饭局中的各色人等。
　　“小马，你昨天应该来的，那个程处看上去文质彬彬，喝酒厉害的，我们几个都应付不来啊。”卢燕半真半假地对小马说。
　　“我们处的两大美女都出动了，还有搞不定的？”
　　“老太婆一个了，你笑话我啊”
　　卢燕和马其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张之杨时不时地也插上几句调侃的话，姜苓依然和平时一样，不太吭声。她是处里最年轻的科员之一，很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这样的场合最好是做听众比较好。
　　到了单位，张之杨对卢燕和姜苓说，这两天比较辛苦，你们下午就别上班了，回宿舍休息休息吧。
　　姜苓的脸微微红了一下，看向卢燕。卢燕笑嘻嘻地说，“谢谢张局了，那我和小姜就回宿舍整理整理行李。”
　　卢燕家在省城，在澄江市G局挂职的这两年，和姜苓一样住在公务员宿舍里，只不多姜苓是两人一间，而卢燕一个人享有一个小套间。
　　等张之杨进办公室后，卢燕对姜苓说，小姜，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出去办点事，说完，就直接去了地下车库。姜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卢燕离开。
　　卢燕其实并没有什么要办的事，她只是想去看一看苏志强。年初开始在澄江市的挂职带给她的意外快乐就是偶遇了初恋情人苏志强。苏志强和卢燕是大学校友，来自同一个小镇，在参加老乡们组织的活动时相识，当时在老乡群体里喜欢卢燕的人很多，但卢燕却只对苏志强有那种来电的感觉。苏志强比卢燕高两届，两人谈了两年不咸不淡的恋爱后就毕业了，随着苏志强的毕业，现实的压力一下子就摆在了两人面前，他们都来自于普通的家庭，没有大把的遗产可以继承，父母甚至于在他们的就业、购房等现实问题上所能提供的帮助也几乎没有。那时候，苏志强对她说，燕儿，你好好读书，我好好找工作，我们俩一定要在这个大城市里立足。苏志强先是在省城租房求职，但半年下来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所学的经营管理专业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毫无用武之地。后来他一个初中同学介绍他来到了现在的这个澄江市橙发房地产公司，没想到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年。后来苏志强业绩越来越好，也自然越来越忙，和卢燕先是一天一个电话，后来就成了一周一个电话，然后就变成了偶尔一个电话，再然后两人就成了失联状态。卢燕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想着你不联系我，我也不主动联系你，没想到，这一时的意气用事竟然变成了再也无法联系。曾经，她偷偷地来过澄江市，跟踪过苏志强几天，发现苏志强早上总是第一个到售楼处，晚上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售楼处，每天早上在小摊上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当做早餐，中饭和晚饭都在公司食堂解决，有时候就是盒饭应付了事。她曾经偷偷地拨通过他的电话，却不出声，听着他喂喂地两声后挂断。两人的关系就这样在两年的时间里无疾而终，很快地她得到了苏志强娶了富二代的消息，从此，这个名字就如一根刺一样，被她埋进了心底，再也不打算挖出来。卢燕始终没有明白苏志强为什么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卢燕大学毕业时工作更加难找，于是她考了研究生，又可以拖延三年。正是在读研究生期间，她遇到了现在的老公周武。周武算是个高干子弟，父母都是省里的干部，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周武不愁工作不愁工资，整天就是东混西荡的，自己搞了个绿化工程公司，美其名曰老总，不过是借着父母的名头拉些工程，赚点政府的钱，他也没啥赚大钱的志向，只要够他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好。周武认识卢燕前和一帮哥们常常在各个高校泡妞，一般都是外语系中文系为主，因为这两个系女孩多，而且漂亮女孩多，像卢燕所在的企业管理系不是他们主攻的方向，尤其是像卢燕这样的研究生更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喜欢的就是那种刚进校虽冒着傻气却有着喷薄而出青春的女孩。这些小女孩们对这些高干子弟也是有所期待的，她们最喜欢的就是周末他们开着豪车进出校园，把她们接走，而在身后留下一串串羡慕的眼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无外乎吃饭、睡觉、娱乐，周武这样的男人和那些小女孩在一起无外乎就是在吃饭、睡觉、娱乐之外再加上一个送礼物而已。周武不帅，但他身边从来不缺乏这些外语系中文系的女生，相互不了解的时候，有些女生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后来发现他也仅仅只有吃饭睡觉娱乐和送礼物的功能，这些女生们也常常会觉得他的这些功能不足以交换她们的青春和美貌，在他这儿积累了一些钓金龟婿的经验后一般都会自觉离开。而周武对她们也从不挽留，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走了，还有更年轻更青春的会自动送上来，他把自己比喻为培训班，和他上过床的那些女孩子确实有不少是这个培训班里的优秀毕业生，有嫁了真大款的，有嫁了高官的，甚至还有一个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小国家的外交人员。就这么混着的时候，偶然地周武认识了卢燕。
　　那天是个下雨的冬夜，周武从校门口开车出来时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刚刚有个漂亮女孩从他这毕业了。雨夜中视线有些模糊，他突然听到哐的一声，就看到在自己的左前方有一辆自行车倒地了，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呆呆地在车上，看到有个人从地上站起来，扭头不满地盯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下车，于是慌忙打开车门，外面雨下得很大，他发现骑车的是个女孩子，衣服鞋子上全是雨和泥，“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周武忙乱地道歉，“我送你去医院吧。”
　　女孩斜眼看看他，“我没什么大事，估计脚扭了一下，医院就不用去了，不过你开车太快了，差一点就出大事了。”女孩边说边在口袋里摸着什么。
　　“你什么东西丢了？我帮你找。”
　　“我手机呢，我本来是去做家教的，这个样子没法去了，跟那家家长解释一下。”
　　手机在她摔下来时从口袋滑落了出来，掉在周武的车轮前，已经摔开了，散落在雨中，周武捡起来，试试，已经没有声音，这是一部老旧的诺基亚，不知用了多少年，又或者到现在的主人手上时就已经是二手货了。
　　周武掏出自己的手机，“用我的吧，你的这个好像不能用了。”
　　女孩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算了，我不记得人家的电话号码，我回宿舍找找号码再打吧。”
　　说完，推上自行车就走，周武从车上拿了把伞跟上去，“我送你吧，今天的事是我的责任。”
　　女孩勉强笑笑，“不用了。”
　　周武还是跟了上去，“你是哪个系的？手机是我弄坏的，我得陪你一个才行。”
　　“不用了，我也有责任，你开得太快，我骑得也太急。”
　　周武对这个校园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他自己的家，他也很清楚，像他这样开着豪车的年轻人出现在校园里意味着什么，对于那些漂亮女孩子们来说，意味着机会和美好的前景。而今天这个女孩似乎更关注她自己，并没有多看他几眼。
　　这个女孩就是十年前的卢燕。当时并非是条件对她没有吸引力，而只是恰恰那个下雨的冬夜、混乱的撞车、相遇的狼狈让她自然地忽略了条件。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相遇就是一个机会，她也没有意识到这其实可能更是一种宿命，注定让她不再为留在这个城市而费力。
　　卢燕身上那种小家碧玉的美让周武忘掉了他这些年来一直沉浸的喷薄青春。像卢燕这种校园里二十四、五岁的大龄女青年根本不是周武类追寻的对象，可这次，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会这么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走，这一走，还真的就这么走了十来年。
　　卢燕虽然和苏志强谈了两年的恋爱，但当时两人就是那种标准的校园情侣，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看电影。手牵过了，吻接过了，在草坪上搂在一起了，其他的也就没有了。而周武不同，他的经验足以写本教科书。虽然周武长得不帅，但他不笨，在谈恋爱上也是周到而周全。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女孩子们需要的不仅是精神上的满足，也需要□□的满足，不仅需要有经济上支持，也需要有浪漫的感觉，而这些他都可以做到。卢燕虽不像他过去接触的那些女孩子那么物质、势利和现实，但她依然具有女人的特质，只是她比她们容易满足而已。从送花，吃饭，时不时的小惊喜，到实质性的床上运动，周武都十分的努力和卖力，很多时候，当卢燕紧紧抱着他的时候，他都会感觉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爱他的。当然，他也更清楚的知道，在他幻想她爱他的同时，其实卢燕已经神游身外，只是他装作她爱他了。
　　但卢燕，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和妻子。在学校成绩不错，这也为他省了很多麻烦。他通过父母的关系直接给她安排了一个事业单位，没两年做了科长，然后直接调到了厅里，再没几年，做了副处长了。卢燕的工作业绩也不错，有文凭，有能力，性格随和，在单位评价很好。家里的大小事情，上至公公婆婆、七大姑八大姨，下至堂兄表姐侄女外甥们，都照顾得分寸得体，让周武在家族中颇有面子。不过这些都没有让周武那颗悸动的心安静下来，他依然要通过去感受别人的青春来填满自己内心底的空虚，只是他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张扬和张狂了，毕竟他要考虑到自己的家庭。对卢燕而言，婚姻生活的表面也是完美的，有权力的公婆，能养家糊口的老公，活泼可爱的女儿，她什么也不缺。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缺了一块，这块是什么，她不知道，直到再次见到了苏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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