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明

　　长青观，除去了外面的金玉包装，倒是挺舒服的。
　　起码，床是软的了。
　　从客房往外面走三十步，可到一处树林。上有乔木落叶，下有浅浅青草。
　　青石铺的路走起来比泥地舒适，鞋子也不会被晨晚间的露水沾湿。闲来换了一身淡紫色衣裙，看李末在空地里练剑。这几年，李末倒是修炼得不错，内力和剑法都十分了得。比起来，她这个师姐委实没有什么本事。
　　笔划再三，书生道士就带了一个小道士给送晚膳来了。
　　姣好的素食，在正儿八经的修道境界，算是上层菜色了。不过他们可不爱吃素的，闲散天师也没什么太多讲究。
　　“师父请上贵客一些素菜，过于简单，还望见谅。”书生道士说道。
　　李末随即就吃了一口素鸡豆腐，果然味儿不错。
　　“真好吃！”这话说得，趴在石头上的阿墨都想吃了。
　　一看饭菜也是多的，那书生道士思索再三，有些害羞。“菜是多准备了一些，还望几位小施主莫要介意。”
　　阿墨一听，摇着尾巴就凑过来了。
　　“我的？”
　　蜘蛛也附和。
　　小道士和书生道士都觉得十分新奇，纷纷点头。“是的。”
　　言言没有给阿墨直接咬，拍了拍他的狼爪子，“变身再吃，像什么样！”
　　阿墨撇撇嘴，“大人可不许我在你跟前变身。”
　　言言给了一个白眼，“他不晓得。”
　　浮起一道紫光，阿墨和蜘蛛皆化了人形，坐在石桌上来。
　　书生道士和小道士更加兴奋了，连忙慨叹，“可真是了得的妖精！”
　　那小道士先问，“养妖精可难？”
　　言言语塞，倒是李末回答了，“不好养，尤其是厉害的，弄不准会反噬你，搞不好会结合外人吃了你。你且看茅山道士养鬼，不少被鬼给弄死了的。你等修正道，又不靠抓鬼抓妖吃饭，还是不要学习的好。”
　　李末吞了两口饭，又说，“我就一个都不养，师姐也才养了阿墨，搞得阿墨千年的狼妖跟个小狗一般只能咬咬人打打架，灵力都不敢多动，就生怕用力过头了。”
　　言言也是尴尬，李末说得是个道理。以前阿金没怎么让她修行，倒是有阿金看着没事。如今阿金这个模样，也不晓得如何是好。不如回去问一问李老道，如何快速进展？
　　小道士闻言点了点头，书生道士也没多讲什么了。
　　晚间的时候，又有道士送来了热水沐浴，伺候得十分舒服。
　　隔了一日，护法老道让书生道士给引他们去茹家老宅，写了拜帖书写。
　　又入永州府，只觉得更是热闹了。尤其是茹家老宅边上，市井坊间，万千集中。
　　如今茹家老宅名赵府。牌匾倒是没镶金，大门也不是很气派，管门房的老头十分和睦。
　　一入了二进厅，赵夫人也就迎来了。
　　先是和自家儿子寒暄许多，不由得有点抹泪想念。然后听说了来意，赵夫人是十分乐意的。
　　“先前请了正圩道长看过许多，也有一些游方和尚来支招，不过是安抚了心，未见得好转。正圩道长说，故人托梦，德生十九之时会有贵人天降，左右是盼来了。”
　　言言和李末诧异，难道这老道士有预言的本事？他们也是师父给派来的，还是李老道和正圩老道士有交情？
　　赵夫人热情地拉着言言往里边走，问寒问暖一会儿，拉扯起了永州府的乡土人情，吩咐上了茶点，未说鬼灵，先说了情谊。
　　“姑娘年少，没想已是修行人了。”
　　言言是阿金养大的，可没跟妇人打过太多交道，遇着了赵夫人，明显有些应付不来，也就往后缩了一缩。“我就是个江湖耍杂的，不必名门正道。”
　　尴尬地笑了笑，赵夫人的陪房丫鬟给抬了好一些衣衫上来。未对了言言，先是选了一一通给李末笔划笔划。
　　大丫鬟抹嘴笑道，“夫人可莫要吓到了小公子。”又说，“这些是早年给少爷做的衣衫，可惜了少爷不爱这些，观上有道袍，都丢了箱子许久了。让夫人不做嘛，夫人又停不下来。”
　　衣衫从小到大都有，好比那些年阿金带着言言在裁缝铺里一匹一匹布地选，一点一点装饰地上。
　　言言摸了摸手腕，阿金倒是依旧睡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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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母子并未有太多话。书生道士上山多年，赵夫人又清净习惯了，不一会儿就放了他们去南锦园安住下来，很小的一个院落，不过四间房尔尔。
　　书生道士并未换上俗家的衣衫，依旧青衣道袍，遣散了丫鬟便过来找他们商榷了。
　　“可要四处转转？”书生道士所谓的转，并非看风景。
　　李末拿起手中剑随他而去，言言寻了吵闹的地方，问一问小鬼们。
　　赵家落座永州府东面，面朝阳，内置正和，引有清水活泉，装饰清雅，正是上等阳宅一处，难怪从茹家开始便每每中举。
　　小鬼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倒是瞧见有一老槐树精，打着盹的，言言把他给叫醒了。
　　“自古槐树多精怪啊，老头你吃人吗？”
　　这话说得槐树精一身冷汗，急忙抖着叶子摇头。言言问了前几任家主的事宜，和赵之和倒是八分相似，唯一不同之处也不过是有一个做道士的儿子罢了。
　　未打听出什么，老槐树给她抖了一票子落叶，难得有人来唠嗑，也就唠起了永州府的天气好。
　　言言抽了抽嘴角拔腿就跑，一转弯给遇上赵夫人了。
　　怨不得她，这房子真不太大，左右就三个小院落四进的厅堂，出了门想不见面都难。
　　赵夫人极为热情，见面就拉了言言的手，又是嘘寒问暖一遍。
　　“姑娘面善，与我都是有缘之人，彼时曾想有一女儿，多年未果，十分可惜。”赵夫人嗟叹。
　　言言不知要说什么，赵夫人就先引了话了。
　　“妇人有一些事情想问问姑娘。”
　　“赵夫人但说无妨。”比起了赵夫人的扭扭捏捏，言言满是一副江湖样。
　　“德生上山修行，左右不过是避凶。不知此事破了之后，他可否回来？”
　　看着赵夫人期待的眼神，也不知如何下口。“书……泯兮道友他，天资聪慧，修为颇高，性情姣好，是修道之人中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这些是李末看出来的，那小子从小有一破天眼，看东西倒是准。
　　“还俗回家的话，日后也是好的……”组织不起语言了都。
　　赵夫人闷了好一会儿，幽幽然。“是了，他自小生养在道观，与我们淡薄许多。”
　　在赵夫人那边讨了没趣，回来之时，已经看见李末在小院子里摆弄阵法了。
　　书生道士毕竟是正儿八经清修的道儿，在一旁树荫底下打坐，对于他们这些动静并无兴趣。一阵之后，李末也算是弄了七七八八了，潜风早变成了女子模样和丫鬟们讨了几件衣裳在一旁玩耍，终于是把他们给吵了一番。
　　李末一伸手，也不知道抓住了蜘蛛的何处，那女子一下子变回了黑乎乎的蜘蛛，让李末给丢到书生道士那边去。
　　“你要修行多学学道友，护住了自己的性子才是！”
　　书生道士被李末一说，怪不好意思的，连忙起来问要帮做些什么。
　　李末说不用，前大半摆好之后，他也就叼着狗尾巴草和阿墨一起蹲在石头边上了。后半是言言的本事，只见她掐了手指尖一道血，往几处点了点，又拍出几张黄符来，不晓得上头写的是什么。
　　书生道士想过来看，李末制止了。
　　“道友你是正派之人，莫要给这些歪斜的东西勾引了去。”李末说道，“也不是我们和你们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你若是真要清修，莫要看过路人的东西。一旦是学了巧道，就难回去了。”
　　书生道士怔了怔，李末给吐了口中的草根，“日后我还是不要穿道袍了，看见你和九华山那群我才晓得何为真的道士，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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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的时候书生道士早早便去休息，照着先前的准备，李末是守着他的外房的，便是在人间看动静。
　　阿墨三次未曾入梦，在李末边上打转了干着急，见那言言的胸口忽然狠狠呼出一口气，知道她入梦了。
　　梦是大雾的镜子，别的人的梦，并非你能左右的。
　　梦魇是一种极为狡猾的鬼魅，只能在梦中作恶，未能真的杀人，却左右了人的思想，让其精神受阻，多数自杀而亡。
　　茹家老宅常年有正圩老道的道法护着，平日里鲜少有梦魇侵扰。真有一二，只要上道观问了一道附身符，也能安睡许多日子。
　　白日里李末和言言破了一个阵法出来，把小院原有的护法结界阻隔在外，如此一来，不止是梦魇可以作祟，连带外借的妖魔，都不在茹家老宅的正阳庇护之内。
　　因此李末守着的身体，是一重事。
　　言言顺着雾走一阵，之间白雾剥开，微微能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正是一方大街。
　　许就是书生道士的梦境，她也要上千，阿金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了。
　　“莫要过去。”阿金说。
　　言言找了一圈，未见阿金，手中的金蛇镯子也未能带进梦来，想来此次必须要自己的真本事了。
　　前方的梦境就是一面镜子，镜面之后有书生道士穿着俗家衣衫的模样。他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还带了一个随从。
　　第二次要踏入镜面，阿金的声音又来了，“且莫过去，他的梦你不能左右，入了梦便是别人左右你了。”
　　言言大惊，只好在外看着。
　　却见情景飞快，书生道士很快就开始提笔作答殿试，那字苍劲有力，文发十分了得。
　　才一会儿，梦境又到了皇宫内，圣上亲提了三甲，书生道士竟然中了探花。
　　愣归愣，言言很快就看出不对了。这是书生道士的梦，怎的皇帝、朝臣和宫人都穿的衣衫不对。
　　仔细听那圣旨，不好，这是大元末期的年号。
　　大元……那是百年前啊！
　　这不是书生道士的梦。
　　那皇帝就问了，三甲可有成家？
　　状元郎说没有，榜眼倒是有了。书生道士的嘴动了很久，很费劲一般，终于也说了一句没有。
　　皇帝高兴，宴请群臣。
　　梦转到了晚宴上，不知合适该醉，总之许多人歪着身子，内殿的舞娘也都退下让大人们行起了酒令。
　　别人倒还好，可是书生道士不太正常。言言可以看到他在挣扎，不晓得挣扎什么，脸面倒是朝着上头，不巧上头正好有一个姑娘娇羞地纸扇遮面，头上绑的是一大票的辫子。这妆容，分明就是一个色目公主！
　　她想起来了，之前正圩老道说的梦，就是这般模样。那想必下一刻，便是迎娶公主了吧？
　　果真，画风再一转，就是皇帝赐婚，书生道士一袭红衣迎娶公主的画面。这会子是拜堂成亲，公主倒是大方，宾客也都高兴，不过怎么看，也不是大明的风格啊。
　　莫不成这就是那茹家先人的梦？还是真有其事？
　　才思想开叉一小会儿，婚礼就有变故。只见书生道士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剑，早踢开了身旁的小厮，朝着大红的喜字就是一剑。
　　言言一惊，心中想这还有下文？
　　只见书生道士转头就朝着小厮劈来。
　　那小厮躲闪极快，不似其他人那样害怕。画风一转，小厮也换了衣衫，一身的白衣飘飘，那公主在后方嘤嘤哭泣。
　　书生道士喝了一声妖物，就与小厮扭打起来了。
　　言言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阿金的声音传来，说道，“砍断镜面，强行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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