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很多种

作者:述舟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二十章 生活就是梦一场,还带一记响亮的耳光


      1
      人们都在感叹,现在的生活,被电脑和电话等带电字的通讯设备隔离得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
      什么?有人列举了一堆电子设备的优点,然后叫嚣不服气?
      何未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她离不开这些东西。并且今天的她,被两通电话强行推动了人生剧情的发展。
      第一通电话是何未爸爸打来的。何未在接电话前,看着那串来自监狱的数字,忽然有了一种预感——因为来电时间不是以往常规的晚饭后六七点。
      果然,何未她爸在电话那头说,之前他交上去的材料和减刑处理已经办妥了,今天出狱时间通知下来,应该会在半个月之内。
      何未曾经一直等,她以为这一天到来了,她会兴奋得跳起来,或者喜极而泣。但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却无比平静。
      嘴上说“爸,真是太好了,你回来了我要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可是心里波澜不惊。
      也是,她爸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整个脑海连着心肝都惊涛骇浪过了,出狱作为一个可遇见的未来,已经无法随意地撼动何未了,她甚至开始提前担忧她爸出狱之后怎么办。
      可是提前大半年出狱,对于何未这种没有关系也没钱交给监狱的家庭来说,还是值得高兴的。
      第二个电话也来得及时,是何未昨天才面试失败的公司。
      公司人事部打电话过来,语言很有艺术地说公司经过一天的考虑,不愿意错过何小姐这么优秀的人才,可以先让何小姐做试用职工,如果兼职顺利的话,毕业以后可以直接转正,三天后报道。
      这是何未面试的第四家公司。
      因为没有在贺梓巛那里得到肯定答复,何未的简历都是自己悄悄投的。她想等一切都定下来,给贺梓巛一个惊喜。
      昨天的面试和之前三个毫无差别,在问完一堆常规得可以出一份“面试必答指南”的问题之后,面试官说:“何小姐这么优秀的人,在感情方面也不会空缺吧。”
      何未心叹:终于来了。
      然后面试官开始问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计划结婚。
      她用两秒的时间纠结了一下,然后如实相告。对方也很配合地沉吟片刻,委婉表示何小姐感情生活还没有稳定,恐怕不利于将来的职业规划。
      和前几个公司一样,何未因为未婚且有稳定的恋爱关系,在公司经过婚假产假等等雇佣风险的考量之后,被人道fire了。
      感情隐*私已经被列入“面试必答指南”了,一切都是套路。
      所以在女性职场这条先天弱势的道路上峰回路转,何未觉得这剧情发展得太快了。
      何未想给贺梓巛打电话,但还是忍住了。
      明天就是平安夜,惊喜留在明天,应该更适合。
      其实何未如果提前跟我通个气,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何未心里想着,大家都有意向找工作,自己先有了眉目,就拉着我们分享,是不是会显得有点招摇?
      贺梓巛之前约我喝了顿酒。
      作为捧着一颗热忱的心没地儿操的人,我像老妈子一样关心这两个朋友的感情。
      这是一场我和贺梓巛都心知肚明的局。通常这种局并不能被需要戳破,只能彼此用眼神告诉对方,你懂的。
      感谢贺梓巛贴心地没有为了制造气氛,在大冬天约我享受河畔露天酒吧,他带我去了一家稍微安静的酒吧,在可以上演限制级画面的包厢里讨论人生。
      酒吧的空调吹着热风,我们的大衣被塞进包厢的角落。
      贺梓巛的开场白异常后现代风:“甄希,我觉得我不正常。”
      贺梓巛说何未太隐忍,让人不敢辜负;说他爸妈让他回天津,可是他觉得那里压抑,甚至连成都都不想待,他反感那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说他一直很期待毕业,因为那样他可以做一个纯粹的游者,把它当做一份事业;说他曾经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辜负过一个女孩,现在的何未不比那个人坚强,但是生活对她已经很不仁慈了,他不愿破坏现在的一切。
      贺梓巛说他爱何未,甚至买了戒指准备求婚。
      可是他的手却捻着手腕上那串从西藏带回来的佛珠。
      “其实光凭你现在这样想,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贺梓巛灌酒:“是啊,所以我觉得自己有些担不起何未的后半生。”
      “婚前恐惧症真的只是你这一堆麻烦中很小的一部分,你们都还没婚呢……我不能说你三观不正,但是你真的有些贪心,想要何未,还想要理想化的生活。难道你觉得你有本事带着何未满世界跑?”
      贺梓巛想,贪心,确实很精准。
      我给他添酒:“问问你自己,你希望怎么样?”
      “我想要安定下来,和何未过过小日子。否则我也不用纠结了。”
      哦,这是今天的主旨。
      “可是我们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阻碍,否则也不存在取舍这一说了。”贺梓巛放下酒杯,在今天第十二次拿出自己的认真:“甄希,你不是也在纠结么?你对吴易铭有感觉,可是你还在介意叶辰。”
      火力怎么转向我了?贺梓巛这个能掌握节奏的渣男!
      我有些气愤:“已经不介意叶辰了,只是觉得这样会尴尬。而且和一个军人交往,你以为容易?”
      “所以跟吴易铭这个人比起来,是尴尬更重一些,还是军嫂的负担更重一些?”
      我喝光了杯里的酒:“不知道。”
      在酒杯里腐烂的,永远都是我们心中的苦楚。
      2
      年末永远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
      贺梓巛的公司是做太阳能引进和不动产投资的外企,年中旬的时候跟政府签了一笔大单,结果对方准备年终总结的时候发现这份合同的项目报备和他们的资金规划有出入。公司这边无奈,只好调动人手去一栋楼一栋楼核实进展状况,不停对数据,改文件。至少三个部门文秘当技术人员用,企划当移动数据库用,项目负责人直接化身变形金刚,忙活了整整一周。
      现在还在处理之前的人员借调和后续,贺梓巛连续加班四天。
      贺梓巛有时候希望自己忙一些,这样就不会分心去纠结那些没有结果,甚至对别人来说没有意义的念头。
      可是这些念头对贺梓巛而言不是毫无意义的,这让他更厌烦别人的错误带来的琐碎工作。
      他觉得压抑。
      贺梓巛把蓝色小马停在了那个需要计时收费的车位,今天是周一,何未下午没课,会开车过来。
      他站在老式格局的小区里,三楼那处温暖的灯光让他安心片刻。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可以看见玻璃窗上贴了新的雪花片装饰,今天是平安夜。
      何未在贺梓巛的诱拐下,一个月前就几乎算是住在这个家里了,宿舍一周只回两三天,不多的东西基本都搬到了这个八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里。
      这是一种信任和依赖,虽然还有很多遗憾,但贺梓巛觉得自己愿意把它变成困住自己的枷锁。况且何未把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家里从来都是干净的,在他不加班何未也没课的情况下,家里都有热饭热菜,阳台的盆栽长得比以前好多了,何未前几天还在阳台木质那一面墙的悬空花坛里撒了种子。
      当然,还有他们都很热衷的饭后消食运动。
      这是一种两个人凑在一起,开始过日子的先兆。有时候贺梓巛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已经进了这个温室一样的陷阱,大概已经无法适应走在路上的风餐露宿了。
      贺梓巛开门进屋,何未刚刚从浴室洗澡出来。本来今天打算外带只烤鸡什么的,营造一点节日氛围,可是贺梓巛下午的时候打电话说今天要加班。
      贺梓巛看着何未擦着头发问他要不要吃夜宵,心里有些酥软,感觉那些压抑有一半被这个女人化成了水。
      很难说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很多感觉本来就容易词不达意,隐约难辨——贺梓巛虽然有情怀,但不是个矫情的人,这让他更难表达,可他觉得自己抓住了那种感觉。
      应该就是这种感觉,让他舍不得干脆地离开这个女人,把这样的日子变成一段又一段游记视频。
      他上前去抱住何未,所有体重都放到她身上,把人压到了沙发里。
      何未顺了顺他的背,眼睛瞟了一眼客厅的石英钟:“怎么了?”
      23:09。
      贺梓巛吸一口气,何未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已经不抽烟的女人雌性气息大概会更浓,但是头发上水汽太重,把他的鼻尖给沾湿。
      他摇摇头:“加班加得眼睛都花了,抱一会儿。”
      何未继续抚着贺梓巛的背,心想他太累了,工作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贺梓巛抱了一会儿,觉得不够,开始咬何未的脖颈和耳垂,嘴下的力道越来越重。
      何未熟悉这个流程,她基本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沙发他们也不是没试过,何未坦然,庆幸自己昨天才换的床单不用回洗衣机返工了,只是贺梓巛今天急切得有点像发情的野狗。
      就算是做*爱,也牵扯着生活更多的细节。
      3
      何未醒过来的时候,卧室一片黑暗,身上的厚被子和毛毯虽然暖和,但还是把她压得有点气息不顺。
      因为是冬天,两个人挤在一起,会更暖和一些。何未想,如果是夏天,他们还会不会不嫌热地窝在一起,熟睡一整夜?
      轻手轻脚挪到床沿,何未摸到自己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一看,06:11。
      时间还有些早,但是心里绷着的一根弦还是自动叫醒了她。
      昨天沙发上的一场云雨天时地利人和,两个人都没有打断,更没有时间让贺梓巛回卧室拿保险套。
      除了第一次,两个人在纵*欲的时候都还记得用碧雪送来的那一个大概够用一个季度的杜蕾斯精装礼盒,可是何未还是准备了一整盒的避孕药,甚至鬼使神差地藏在了客房的衣橱角落里,没让贺梓巛知道。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何未下床穿衣服,动作尽量放轻,以防吵醒那个安睡在她身边的男人。
      何未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去翻衣橱底的仿佛见不得人的药盒。她打算着待会儿叫醒贺梓巛,昨晚睡觉前他说还有点工作没结束,今天估计还得加班。何未想要不趁着他早起思维混乱的时刻把工作的事情说了,顺便提点一声保险套的重要性。
      孩子是何未的计划,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为时过早,毕竟她连贺梓巛家人都没见到,也不清楚如果真要领证的话,是应该在自己老家还是天津。
      何未和理智。
      她想,反正人跑不了,还是慢慢来吧。
      “怎么起这么早?”
      背后的声音太突然,吓了何未一跳,药片掉在地上,杯里的水洒出来一些,湿了被子。
      何未眼疾手快地抽纸擦水渍:“吓死人啊!”
      “吃药?哪里不……”
      贺梓巛弯腰捡药的动作顿住,眼睛盯着水渍旁的药盒,包装盒上“毓婷”两个红艳艳的小字仿佛一记重拳,打在刚睡醒的昏沉的脑袋上。
      贺梓巛昨晚没戴套,他自己清楚,但是当时自己有些急切,也故意这么做。
      不被期待的生活是贺梓巛这匹野马最大的障碍,他想,如果有了孩子,他愿意去迎接他,制造和何未更多的牵绊。或许这会让他更有责任感,能更安心地留在有何未的车水马龙里。
      他愿意的。
      理智告诉他何未这么做是对的,不能太着急,他这套理论简直莫名其妙。但是感情还是让这一个小盒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一大早起来,为了吃避孕药?”
      “不是,只是刚好醒了。”
      “为什么要吃?”
      何未还在擦被子上的水,想要回一句“难道不应该吃吗”,可是贺梓巛这句话就算是在空气中回旋一周,才钻进她的耳朵里,她还是听出了情绪不对。
      何未尽量隐晦地提醒:“你昨晚忘了做措施。”
      “我知道,所以你吃药?”
      虽然吃药确实伤身体,但是贺梓巛担心得过头了吧?
      “以防万一嘛,虽然这两天都挺安全……”何未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我们现在还没结婚呢,你不要这么喜当爹啊!”
      “那就结婚啊!”
      贺梓巛骤然吼出来,愣是吓得何未一怔,她不太能理解,贺梓巛在说这句类似于求婚的话的时候,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你吼什么啊……我们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我还在念书,你也刚毕业,我们……”
      “对,都是我的错。”贺梓巛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走了。
      何未半天反应不过来,想不通天都还没亮贺梓巛哪来那么大脾气,而且毫无根据。
      何未觉得自己很无辜,自己悄悄躲着吃药都没气,还倒像是浪费了对方的辛勤耕耘。
      越想越气,在听到卧室在的钥匙响动和关门声时,何未憋着的这一口气终于成了怒火。
      怒火中烧。
      好好的一个圣诞节,还没开始,就毁在了天色灰暗的一场争吵里。
      何未又气又委屈,但是女金刚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根本没必要哭。当然,也没有必要朝着对方大吼大叫。
      理智的忍耐是这几年生活对何未最大的馈赠。
      她把掉在地上的药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拆开药板上的另一颗药,混着剩下的水吞了。
      只是直到她收拾好自己出门的时候,还是想不明白贺梓巛发这一通完全单方面的脾气到底是为什么。
      何未这一天都没有回那个老式格局的小区,第二天的时候何未去公司报道,人事部的人带着何未在公司随便转了转,交待何未这几天先熟悉公司,帮着打打杂,等元旦过后会正式分配任务。
      何未收起一张丧脸,笑着对人事部的同事道谢,然后顶着这张不错的脸皮开始在公司混脸熟。
      何未因为还是在校生,有经常请假回去上课的需要,不做全职,所以头三个月连试用员工的工资都没有,只有1500的实习工资。
      但起码这是一个开始,而且公司的实习工资已经高出行业平均水平。
      何未这样安慰自己。
      一整天下来基本没做什么,可何未还是觉得累,她想贺梓巛平时上班应该更累吧。
      算了,虽然错在他,但是两个人也不是没吵过架,何未也不是没先低过头。事情总要解决,两不相见地拖着,说不定拖出什么问题来。
      既然要解决,就得回去。公司离家更近些,而且两个人生活,本来就需要有原谅和让步。何未给自己找借口。
      她在找工作的时候,下意识迁就了这个还不能称之为家的小房子的地理位置。
      屋子罩在夜幕前的昏暗里,何未进屋开灯,发现所有摆设都跟她离开前分毫不差,就连卧室的那个大床上,都还有昨天早上她离开时候的皱褶。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给贺梓巛打电话,没人接。
      何未疲惫地坐在床上,任由新买来的食材放着,连准备晚饭的力气都没有。
      4
      贺梓巛太了解何未了,何未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或者说,现实。
      他们吵架的第三天,何未在工作间隙给贺梓巛打电话,一个女人冷静地告诉她:“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或者“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们吵架的第四天,何未终于有些急了,除了在工作中和工作间隙打电话,还发短信发微信。
      “你在哪儿?”
      “为什么不接电话?还不回家么?”
      “那天你到底为什么发火,真的就为了哪个?”
      全都是问句。
      贺梓巛在电话那头看着手机想:说点儿别的,就算无从解释劝一劝我也好。
      然而没有。
      何未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吵架的第五天,何未上午请假回学校找导师,事情结束后抽空去了贺梓巛公司,加班的小姑娘却告诉她贺梓巛两天前辞职了,还说贺梓巛最后一个月工资折半结,可是找不到人,让何未去办一下。
      何未有两秒觉得自己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下意识去看时间,10:49。她想质问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但两秒过后她脑袋里的大风刮完,边消化这个消息边抬起头客气地说:“麻烦你了,请问去哪里办?”
      然而这个消息太突然,消化不了,何未觉得自己头都快炸了,她坐在办公室里,不停给贺梓巛打电话,给贺梓巛的朋友打电话。
      没有人知道贺梓巛在哪里。
      农老板远在东北,给了个大概线索:贺子可能回家了,可能在广西,我试着联系他看看。
      但是依旧找不到人。
      他们吵架的第六天,何未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终于消息滞后地知道了贺梓巛失踪的消息,同样打不通贺梓巛电话。
      我意识到贺梓巛的渣男血脉彻底复苏了:“他找不到人有几天了?”
      电话那头的何未声音不大,听起来很累:“第六天了,电话都通着,就是没人接,我都想报警了甄希。”
      我惊讶:“都这么久了,你昨天回学校怎么不告诉我?”
      “知道他辞职前我以为只是吵架,问题不大的。”
      我想起贺梓巛之前跟我说的那一堆我以为只是抱怨的话:“待会儿晚饭出来吃吧,我觉得我要跟你聊聊。”
      何未犹豫了一下:“要不晚饭后吧,今天公司有年末聚餐,第一次就不去不太好。”
      “他了解你,大概就是故意趁着你工作了,忙得分不开身才走的。”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找到工作了……甄希你说他会去哪儿?”
      我的关注点显然和何未不一样:“没告诉他?那他怎么跑了?”
      何未呼出一口气:“我们吵了一架,但真要说他为什么玩失踪,我不知道。”
      “我想我大概猜到一点儿,你晚上的局完了告诉我。”
      何未挂掉电话,觉得很累,而一顿年饭吃得她更累。
      因为年会早在月初的时候就办过了,今天不过只是公司发福利,大家一起吃个饭。何未作为一个新人,两天前被副经理的秘书拖着去订桌,在此之前她把公司五层楼跑了个遍,统计到场人员名单,到最后还是剩了四桌。
      因为跑遍了公司,有很多半熟不熟的人来跟何未打招呼喝酒,但也仅止于打招呼和喝酒,因为不熟,没有话题聊。
      何未尽量让自己笑,饭桌上明明没有人抽烟,可是她觉得烟瘾掐着她的脖子。有人敬酒也不好推辞,她边解释酒量太差不能多喝,边被劝着再碰个杯,一顿饭下来喝了不少。
      散场的时候都十点多了,还有人约着去唱K,何未惦记着我的话给推了。
      冬天的冷风很阴毒,就算是门关紧闭的大堂也冷得让人直打哆嗦。何未靠在沙发里,等着余氏代驾来接人接车。
      整整一周不得消停,何未更是从知道贺梓巛辞职起就觉得自己像被熨斗熨着一样,那种不安不汹涌不猛烈,温温吞吞地碾压着,一点一点把血管都压平。血液不畅,她被*压得整夜没睡好。
      何未一直觉得八点档电视剧里那些什么什么攻心太过了,所有的始料未及起初的冲击确实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人耳鸣,但不至于一掌就能拍昏一个人,这些始料未及和徒生变故最折磨人的是后继而来的需要你去接受和消化的阶段。因为太突然,所以你一遍一遍问为什么,并试图去挖开大脑,寻找这一切发生的先兆。
      怎么会?难道是前些年那个韩国流行的隐藏拍摄?贺梓巛明明很好啊,我们也好好的啊。
      想得明白想不明白,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已经发生了,只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然后觉得更累。
      这个务实的女人很累,要被榨干的累,又累又困。
      何未想,大概我现在看上去挺惨的吧。
      等我到酒店的时候,何未已经在大堂的沙发上睡着了,脸上有酒精留下的潮红,然而还是掩盖不住眼下的青黑。
      我在心里大骂贺梓巛,把这个狼狈的何未拍下来,给他发了微信。
      大概因为是难过时喝的酒,那些透明的液体变成了洪流冲着何未的头,把人冲得摇摇晃晃,我把她从小区楼下的车里搬到三楼,活活在大冬天出了一身汗。
      也幸好有酒精,她终于能求得一夜沉睡。
      5
      客厅里异常吵闹,几个主持人你一句我一句,填补来不及安排一个节目的两分多钟空缺,大概考虑到光听他们闲扯影响收视率,还临时插*入一个2012最后一位幸运观众的抽奖环节——何未坐在沙发里,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从上个月天天就在微信群里叫嚣,今年她参与某卫视跨年演唱会的幕后,要求闺蜜团全程观看。甚至今天晚饭后,她还特地重申了一遍。
      “十!”
      客厅的窗帘没拉上,玻璃窗上的雪花装饰还是何未平安夜那天贴上去的那个,没人有心情有精力把它换成“HAPPY NEW YEAR”。
      “九!”
      晚餐吃的是泡面,何未懒得用锅煮再加个鸡蛋,康师傅的泡面桶孤零零地扔在餐桌上,冷掉的面汤上凝出一层固体油脂。
      “八!”
      客厅的灯没开,电视里的光像恐怖片场景那样填充整个房间。
      “七!”
      手机不断有提示,某某某发来信息。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从下午开始就断断续续被无线信号传递过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个晚动手的和之前有重复。
      “六!”
      早上一醒,何未蓬头垢面还没洗漱,就用十七分钟听完了关于“贺梓巛为什么离家出走”的余氏回顾和余氏分析。
      “五!”
      何未觉得自己一整年的幸运都是用来为这最后一周做铺垫的,她上一刻还想着“反正人跑不了”,下一刻居然就遇上睡了她的浪荡游子二话不说提裤子走人的烂事。
      “四!”
      走就走啊,说你想走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找一个事由,多一场争吵,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她何未的错。
      “三!”
      贺梓巛,这件事你真是做得难看透了。
      “二!”
      可是贺梓巛,你是不是故意的,居然把装着对戒的丝绒小盒子放在你那一侧的床头柜里?戒指款式朴素但是很好看,看得出是一个有品味的男人认真挑选出来的。
      “一!”
      手机的震动达到峰值,有人对何未说:“新年快乐!”
      何未抬头看,哦,是某卫视金牌主持天团。
      何未发了片刻的呆,拿起手机,决定看一看别人的跨年。
      微信群里吱吱祝大家新年快乐,说他们那里下雪了。天天说“你们真幸福,现在才下雪,我已经在鹅毛大雪里连续工作十五个小时了”。
      何未盯着窗外看了好半天,确定她这里连小到让人错过的毛毛雨都没有。
      “新年快乐,我这里没下雪。”
      微博里私信一大堆,何未没有一一点开,而是看密友圈的动态更新。
      何未那几个妈都踩着零点发了微博,有谈风月的,有送祝福的,有旧岁自我总结的。
      何未翻着,忽然看到一条微博:失踪人士贺梓巛,于2013年1月1日00:01发出一条微博。
      “2013年第一秒,我走在路上。或许更多的人会把它定义为一场出逃,但是我需要时间去思考,去证明一些东西。”
      微博配了一张图,何未熟悉的那辆蓝色牧马人车灯大开,照着路中央孤零零的三脚架和三脚架上那台专业程度堪比电视台的摄像机。微博定位:广西,那丽镇。
      微博下边已经有留言,何未没看,她放下手机冲到阳台打开收纳柜,里边贺梓巛摆放的单反和摄像机果然不见了。
      何未早就发现贺梓巛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在某一天没了,包括她送给贺梓巛的那件蓝色羽绒服。
      何未给贺梓巛打电话,发现那边已经关机了。
      贺梓巛要证明什么?何未有多在乎他多爱他?
      半夜何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摊了无数个煎饼,还是睡不着。她干脆起来拿手机,03:05。
      2013年的第一天深夜,成都下雪了。
      早上终于知道贺梓巛为什么离开后,何未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她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她着急就能解决的了,所以今天她干脆没找贺梓巛。
      喜欢上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是一匹野马,而为了在一起,却要求他变成尘世里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何未想了想,觉得她虽然难过,但是她能理解贺梓巛。
      但是现在,贺梓巛又是夜图又是定位,何未觉得他是希望见到自己的。
      她有一种冲动:现在就去找贺梓巛!
      告诉他我离不开你又怎样,追几千几万公里又怎样。日复一日太平淡了,而人生短暂,总是缺一些疯狂。何未想,那些诗人的话,未必全是矫情。
      半夜03:37,何未收拾洗漱用品和两套换洗衣服,带上卡和现金,以及那个丝绒小盒子,然后披上羽绒服出门了。
      趁着那点冲动没有被理智压下去,何未决定疯狂一次。
      6
      夜里的双流机场空无一人,那些柜台和紧闭的商铺在满屋的灯光下显得冷静。
      把车开到机场,何未被压下去的理智一丝丝卷回来。但是她还是决定去找贺梓巛,只不过这场追寻,大概会在何未思考完见面该说什么后从冲动变成交谈和解决问题。
      一直等到06:30,机场里终于有了人气。
      何未买了还有余票的最早那一趟航班,过安检,找登机口。
      08:12,机场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因为是节假日,被工作和上司压迫的奴隶们异常积极地满世界跑,试图给自己找一些安慰。
      何未又给贺梓巛打了电话,依旧关机。
      她刚想把手机放回包里,它却突然震起来。
      何未的第一反应是贺梓巛,把手机翻过来才看清上面显示的是“小男生”——何未的弟弟。
      “喂,习栋,怎么了?”
      “姐。”
      只一个字,何未听出了异样,她又重复一遍:“习栋,怎么了?”
      小男生何习栋在电话那边沉默五秒,在何未准备问第三遍“怎么了”的时候,何习栋开口了。
      “爷爷他们说暂时不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何未屏息等待。
      “大伯母从楼梯上摔下来,刚刚急救完,医生说这里没法治,要尽快转到成都。”
      何未觉得,刚刚那个叫做生活的泼妇,又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
      “……很严重?”
      “还在昏迷,我听医生说左脑有血块,应该……是的。”
      何未说不出话来,她试图理一理思绪,可是一会儿是贺梓巛一会儿是她妈,很乱。
      电话那头传来听不清的响动,何未呆了快有半分钟,说:“我……我现在回去。”
      “喂,歪歪。”
      “三叔,我回来,我现在就回来……马上,马上回来。”
      终于有一个声音让何未觉得自己依靠,何未揪紧的心和嗡嗡的脑袋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所有的情绪井喷而出。
      她在忍了一周之后,眼泪刷地流出来,脑子太乱了,她只来得及抓住最强烈的那个念头,嘴里不断重复“回来”。
      “歪歪,你先别激动……医生让转院,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签同意书,把大嫂送到成都。好不好?”
      何未还在哭,电话那头说什么她都是“恩”。
      “不哭了歪歪,你在成都等我们,我和你小姨一起来。”
      “恩……我……我等你们……”
      何未挂掉电话,边哭边提起行李往安检口走,把机场工作人员吓一跳。
      从侧道离开,被女员工带着退机票,送到停车场。何未难得的一次冲动,被现实的重击砸得支离破碎。
      等何未哭完了,发现她三叔二十分钟前给她发了医院地址,何未压着已经薄薄铺起一层的白雪离开机场。
      此时何未已经冷静下来,她把车开得很慢,惜命得太过小心翼翼——她接下来要面对很多,她妈还指望着她呢。
      离开机场前,何未给贺梓巛打了一个电话,关机。
      救护车在白茫茫的冬日下午到达成都,何周氏输着液插着管,被送到ICU。何未跟着她三叔和小姨跑前跑后,又听医生分析病情,那些脑沟神经和脑皮层,何未努力记下来,边听边提问。
      跟早上哭得天昏地暗的那个小姑娘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当初她爸出事的时候,她妈是不是也藏起了这么多的眼泪和措手不及,才成为何未看到的那个坚强的女人?
      何未三叔和小姨从脑科医师的办公室出来,对视一眼,满是担忧。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似乎默默变成~周更了。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679880/3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