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很多种

　　1
　　何未是一个合格的女金刚。她懂得不要爬太高，这样摔的时候才不会伤得太重。
　　残缺大概是每个人生活的必需品。人生难得有如意，而事事如意，那就是一个摆着让人看的词。
　　何未的人生落差太大，但她好歹没被打垮，或者打垮了，她又小强地站起来。被这个社会孜孜不倦地教导着，走一步磕一下，让她学会期待得越来越少。
　　不如意多了，何未也就渐渐知道，拥有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她不敢要求太多。
　　林智可以说是一个不错的男朋友，论长相论情趣，在何未的历任男友当中，也算是排得上号了。
　　这样的人，你遇到了，拥有过了，在你不想要的时候还懂得自动退出，多难得！
　　所以，何未虽然失落，但也没觉得怎么。整个一拍两散的过程中，女金刚只在和我宿醉的那一晚天真任性过一次。
　　所以，当贺梓巛莫名其妙积极起来，何未也跟自己说，别想太多。你把剧情安排好了，结果后来发现别人唱的是另一出，你接都没法儿接。
　　不去期待，会有一万种可能，而期待了，只有是与否两种可能。
　　贺梓巛偶尔会发来短信，说一些有趣的事，或者是几张他很满意的照片，跟定期更新微博似的。
　　何未自然而然地接，遇到有感而发的，就自然而然地回，该干活的时候依旧还是女金刚。
　　假期，成都和全国各个著名城市一样，成了学生的集散地。酒吧文艺小青年多了起来，完全拿锦里这个山寨的古街当大理丽江使。
　　何未感恩于农老板是个重情重义的好老板，所以努力工作，把酸溜溜的文青服侍得跟爷似的，以此报效老板大人。
　　之前吱吱的婚礼，作为手足闺蜜，何未随了一大笔礼金。交出红包之后，何未只希望其他三位女神，你们两年内都不要结婚了！
　　她当时存的钱是要还给天天的，不能继续欠下去。但是除去生活费，她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农老板就提议预支工资，每个月还一点，成功拯救了何未。
　　农老板觉得自己就是人精，做了笔合算的买卖：“一月五百，定期的，多了我不要啊。这手指头一掰，你得有十个月必须留在我这里，跑也跑不了！”
　　何未知道农老板是看什么人说什么话。那她何未是什么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江湖侠士啊，别人对你真心，你还占便宜，那多不是东西。
　　也还真只有农老板占了便宜，这人情她才敢欠。
　　音响里的声音向来都不大，驻唱台只比周围高出一层，在店里，完全就是烘托气氛的。因为不算引人注目，何未最近唱得有些自娱自乐的意思，配合着各路文青们，歌单越来越小众，经常会出现找不到伴奏，她清个嗓子就开始清唱的情况。
　　圈圈也是小众人群，对于何未选的歌，常常是赞不绝口。
　　哦，还有一事让圈圈对何未无比满意，她学到了何氏男友专用的花粥，听说最近套牢了一只小白鼠。
　　22:00，何未关掉麦克风，把农老板留的碟放进那个做旧得有些拉风的唱碟机里，又从电脑里找出贺梓巛拍的片子，点开调成静音。
　　台上灯灭，只留下投到墙上的影像，何未拿着手里走下台，看手机里的短信。
　　何未看农老板刚好送酒水过来：“老板，你要的袖珍马头琴学长给你弄到了，让我转告你一声。”
　　农老板早就习惯了，他满意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手机又是一震，贺梓巛的第二条短信进来了，“给你发了邮件，记得查收。”
　　“是什么啊，手机不能发吗？”
　　“视频，太大了，得导出来。”
　　“得用电脑吧，你们出草原了？”
　　“嗯。报告首长，正在赶往下一站。”
　　何未已经走到厨房，她微微一笑，收起手机。
　　“呦，何未，怎么笑得这么荡漾啊？”
　　“因为你今天的凉拼加了糖啊。”
　　关了店之后，何未特地去了高升桥的肯德基，她点一杯雪顶坐下，连上wifi登陆邮箱。贺梓巛第一次给她发邮件，宿舍熄灯了，她有些等不到明天。
　　手机正在下载附件，网速实在不快。还不到深夜，何未觉得累了，却还是不困。
　　旁边是一桌高中生，计划通宵唱K，正在等开场。
　　年轻人就是有精力折腾，现在要她通宵，估计得提前一星期把人养好。事情太多，把精力都耗没了。
　　附件下好了，何未点开视频。视频里轰隆隆的，声音很大，吓到了那一桌学生。
　　何未连忙暂停，对着几个受惊的小年轻抱歉地笑笑，戴上耳机。
　　草原天空似黑非黑，一道道橙黄色的雷电直劈到远处的草原上，轰隆隆，轰隆隆。
　　“阿成，你帮我把二号机子放到这个支架上，我再靠近点。”是贺梓巛的声音。
　　画面跟着贺梓巛移动了好长一段距离，有个男人声音有些激动：“贺子哥，草原雷电终于让我们遇上了，难得啊！”
　　“嘘。”贺梓巛让旁边人噤声，只剩下布满草原的壮观雷电和巨大的响声。
　　2
　　根据守恒定律，生活中有得必有失。
　　但是这得，不一定就是想要的。
　　现象和本质永远存在必然联系，大概是跟林智分手后，何未觉得了了一桩心事，待人处事也跟轻松自如，放开了许多。
　　莫姐滥用权力，交待何未不要老是穿黑的，说好好一场婚礼，她往大厅一站，总让人觉得别人像来奔丧。
　　何未无奈，把她少有的几套五颜六色的衣服拿出来轮着换。她底子好，穿得鲜艳了人也清爽了一圈，而且每次的场都不同，没人知道她花样少。
　　揣着荷尔蒙遍布大街小巷的男子们从此现象读出了本质：这姑娘单着呢。
　　于是，何未跟夏日里躁动的男女们一样，迎来了新一轮桃花。
　　桃花1号：“我带了冰拿铁，给你送过去吧。还是在上次那酒店？”
　　桃花2号：“何小姐原来还是大学生？难怪我一看你就是个文化人。”
　　桃花3号：“人家现在在出差，你可不要趁机被别人拐跑了啊。”
　　何未一条一条删短信，觉得头疼。这几朵桃花都是何未在不同婚礼是遇见的，多亏了没有原则的同事们泄漏号码，何未最近电话短信数量剧增。听说现在网上有计时收费的虚拟男女朋友，专业陪聊。再这样下去，何未都可以考虑去兼职了。
　　更多的，被何未打发了，可是大浪淘沙留下的桃花们，无视何未的拒绝，自己入戏颇深。何未想骂人，尤其3号小绵羊，怎么看怎么像个gay。我跟谁跑干你毛事？还“人家”！
　　何未迅速删掉短信，最新一条，成了贺梓巛的。
　　“内蒙的羊肉很鲜，但是总觉得不比西藏的牦牛原汁原味。我想你肯定会更喜欢西藏，和庙宇里的酥油。”
　　何未在心里回答：“其实我也喜欢蒙古包。”
　　何未还在拿着手机看，蔷薇花来了电话：“歪姐，你好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天天被剧组派到成都出差，这几天都跟何未约饭。
　　“还得半小时，要不你先去找地方？”
　　“不要，你来接我！这天太热了，我不想动。”
　　“懒的你！那我先订餐，到时候来接你。”
　　莫姐“嗒嗒嗒”踩着高跟鞋过来：“何未，小文，你们去找一下司仪，新娘摔了，上不了台。我去楼上那一场看看。”
　　何未看看手里的捧花，一声长叹：天天，看来晚饭还得推迟半小时。
　　天天在六点的时候实在撑不住，自己去楼下赛百味买了个热狗充饥，现在对着一桌子菜，只看何未埋头。此时已经18:49。
　　“歪姐，我的恋爱又死在摇篮里了。”
　　何未嘴里塞满东西：“你这样成天全国跑，是个男的都没法跟你谈。”
　　“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不能把杨柳塞行李箱带着满处跑，剧组里又不让谈恋爱。”
　　“你们剧组也真是的，资源内部共享都不懂。哎，那个藏族小伙子呢？你们有没有发展？”
　　藏族伴郎在婚礼当晚成为公共调戏对象，节操被大家拿着击鼓传花，结果跟天天擦出了暧昧的火花。至于后续，何未还没来得及关注。
　　“他人是挺不错，后来通过几次电话。可是我不打算去跟吱吱混，藏区我准受不了。”
　　何未担忧：“也不知道吱吱在那里怎么样，打电话也不方便。”
　　“我听次仁说还挺好的，就是怀孕了不方便。”
　　“也怪吱吱死心眼，不在娘家养胎，说什么那边有传统，不能让婆婆抓话柄。”
　　天天也气：“死丫头就是个窝里横，光知道在别人跟前老实！我看她这辈子啊，根本就是活佛转世，被派来福泽藏族人民的。”
　　“你那是嫉妒，嫉妒人家找到真爱了。”
　　其实，何未自己也嫉妒，嫉妒吱吱太勇敢。
　　何未一个人战斗力有限，四人份的饭菜剩了一大堆。虽然是吱吱剧组报销吧，可是浪费粮食她心疼，一股脑儿给全打包了。
　　天天晚上难得有空，说要跟着何未去酒吧，感受一下何未的工作环境。
　　她说话实在，到了Tone还真是规规矩矩感受环境，完全没搭理何未。
　　窗外雨很大，从何未她们出饭店就开始下，高温降了下来。成都市民如获新生。
　　店里除了天天，就只剩下一屋子的老板和伙计，何未节约能源关掉音响，暗暗的酒吧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她到天天对面坐下，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暖黄的路灯下雨水汇成了一滩，最终奔向下水道。
　　只有这么一个归宿。
　　何未看着瓢泼的大雨，明天的都江堰水位又要上涨了吧，她想。
　　3
　　八月是人生的毒瘤，热火朝天。
　　到了这种时候，火热的基本只剩下气象台的温度，敢在这个季节举行婚礼的壮士越来越少。
　　我彻底成为死宅，绝不挪出家门一步，闲得开始和老妈一起跟池野视频。
　　何未送走天天，迎来了假期难得的空档，她也没再去找其他兼职，决定享受几天属于学生的悠闲。
　　而那些桃花，被晒得只剩下一朵，颤颤巍巍。何未享受着难得的清净，能有那么几天睡到自然醒，特知足。
　　第三天自然醒的时候，何未睡不住了。空调默不作声地运转，但是她心里滋滋滋地叫。
　　这几年，何未风风火火，炼成一个劳碌命，她觉得这样躺着，过分浪费生命。
　　劳碌命，这确实不是好命理，这种人一般被世俗的生产消费困着，被人情世故困着。但是何未觉得，这样挺真实。
　　她不至于一直活在梦里，或者脆弱的祈祷里。
　　她在天津刚找到兼职的时候，就告诉了她妈。她要让她爸妈知道，她接受了这一切，会消沉，但不会放弃。就算不服于命运，可他们也必须向现实低个头，毕竟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虽然这样增加了她爸妈的精神负担，但是起码减轻了物质压力。
　　何未强硬地，不允许她的父母活在不知所措的压力里。大姐大风范，最后居然要用在家人身上。
　　其实她很需要有人能理解她，但是并不强求。所以直到两人挥手道别，她都没有跟林智提过家里的事。
　　八月底，是该回一趟把彼此像赶鸭子一样赶上架，然后在高空中相依为命的家了。算算时间，过两天是可以探监的日子，刚好。
　　何周氏坐在副驾上，眯着眼补眠。路况很好，这条路她们娘俩走了不知多少次。
　　电话忽然响了，何未拿起来看一眼，是贺梓巛。她按了静音，没有接。
　　她们刚刚从监狱出来，她爸还是那样，话不多，几乎不看她们的眼睛。从肢体语言上来说，她爸很消极，他对人生应该很失望吧。
　　何未想起她第一次走进监狱，她妈和她姨爹姨妈陪着，那时候她爸已经转过来三个多月了。
　　监狱和电影里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里边很大，绿化很好。
　　她起初对家里少了一个人没多大感觉，因为她爸在外地任职多年，很少回家。老爸就是出个差，总还是会回来的，她麻痹自己。
　　可是当何未看到高高的围墙和一圈圈绕起来的铁丝电线时，她突然慌了。
　　何未以前没事老跟她爸抱怨这苦那苦，她爸怪他们这一代娇贵，总说现在的生活好多了，大家跟着党走出了新世纪，以前他们生活得多苦云云。
　　就是她这样一个相信组织的爹，今后的几年里，都要生活在这个冷冰冰的高墙内。她无法想象。
　　几乎一年没见到面的父亲，看到她时红了眼睛。那天她一直流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她爸出事以来，她唯一一次当着他的面哭。
　　今天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因为她爸话实在少，她们在会面室待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除了第一次，探监时间永远有富余。
　　其实何未一点儿也不愿意来看她爸，不是怪罪不是嫌弃，她只是自私。她不想看到她爸一天天老下去的样子，不想隔着玻璃铁栏，让她爸威严尽失。
　　她不来看，就不会那么难受。
　　但她必须来，因为只有眼对眼看着，她才能让她爸知道她不怪他不怨他，才能不让她爸绝望。
　　何未在外边等她妈寄存钱的时候，忽然觉得太阳太大了，几乎要把她烤成化了的黄油。她一点一点变成液体，要瘫坐下去。
　　她想要找一个支点，她想起了贺梓巛，想起了贴着他身体跳舞的那个晚上。很突然，她觉得自己应该听听他的声音。
　　电话拨过去，第一个，无人接听，第二个，无法接通。
　　何未在女人的提示音里缓过劲儿来，冲动已过。
　　何未回到家，看看时间，20:18。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想放一部默片，自己在沙发里待一个晚上。她知道，她妈也一样。
　　这是何未熟悉的心累的感觉。砂纸在心上磨了太多次，刺倒是磨平了，可是血也流了很多。
　　她最终还是打电话订了外卖，挂掉电话之后，给贺梓巛打了过去。
　　没响几声，电话被接了起来：“喂，何未，之前没进城，手机收不到信号”
　　贺梓巛声音急急的，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没事，何未不会给他打电话。
　　“嗯，猜到了，没事儿。”
　　贺梓巛沉默几秒，他那边有些吵。
　　最终还是老样子，何未没提什么事，他也没问：“刚才回你电话你大概没听到，我们正在吃火锅呢。”
　　“大热天的，你们受得了吗？”
　　贺梓巛那边吵吵闹闹：“我们是够无聊的，吹着空调吃火锅。不过这种日子也不长了，再过两周我就回来。”
　　“这么快？比你预计的时间短啊。”
　　“有几个地方去不了，临时改了计划。而且我这次运气很好，这个季节该拍的都拍得差不多了。”
　　“我觉得你得谢我，我一路在后方给你攒运气呢。你自己都说从来没这么走运过。”
　　“得谢！等回来片子剪好了，第一个给你看。”
　　何未笑了起来，听着贺梓巛的声音，心情明媚了些：“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可不交钱。”
　　“我有那么世俗吗！你可是后勤人员，提供精神支持呢。”
　　4
　　理财达人何未有三张银行卡。一张是学校强制使用的，学费啊补贴啊什么的均在此操作。一张是她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用的，平时的收支都在里边。一张是她的小金库，用来攒钱，她刚刚办的。
　　今天农老板发工资，她站在ATM面前，郑重其事地把取出来的五百块钱存了进去。有点儿少，但这是这张卡里的第一笔钱。
　　何未从吱吱的婚礼得到经验教训，计划外的花销不可避免，平时是该存着点了。
　　她回成都前特地查了家里的存折，还有五万多，是家里最后剩下的钱了。按揭之后，她妈工资只剩六百多，生活费都不够。
　　可是没办法，她妈身上有残疾，做不了别的，现在只能坐吃山空。
　　况且她爸现在这样，何未真不知道他出来后该干点什么。
　　何未曾经把赚的钱打回去过，结果被她妈说了一顿。
　　她心里很矛盾，她想要赶快结束大学生活，给家里多分担一些。可是她又希望她的大学能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
　　女金刚真希望自己能不做女金刚。
　　从银行出来，她自觉地走到守街的大妈跟前，交了停车费。小白驴，依旧是何未生活中的一大开销。
　　车在路上走了没多久，何未的手机响了。何未从手边捞过来一看，是汀子爸。
　　何未不动声色地接起来：“喂，您好。”
　　“歪歪啊，我是王叔叔。”
　　何未笑得有点干：“呵呵，王叔叔好。”
　　“王叔叔来成都，顺便来看看你。你在学校吗？”
　　“不好意思啊王叔叔，我现在还在工作呢，可能没时间。”
　　“啊……那你忙，晚上叔叔请你吃饭吧，到时候联系你。”
　　看来是躲不过了，大概汀子爸真有什么事找她。
　　她拿开电话一个深呼吸：“嗯，好的王叔叔，晚上我跟您联系。”
　　18:33，南河边上的川菜馆，何未他们坐在二楼的包厢里。
　　他们这顿饭才吃了十几分钟，一桌子菜没吃多少，两个人都放下了筷子。
　　汀子爸很长辈地问了何未的近况，何未知道，这位长辈大老远跑来，不会只是为了问她“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她也没说什么。
　　汀子爸拐了又拐，最后他拿出一个文件袋：“歪歪，其实王叔叔找你有点事。”
　　何未没有打开：“王叔叔，这是什么？”
　　“这个……是一些证据，能扳倒冯家治。”
　　冯家治，何未她爸案子的受益人，当年牵了大头，勾结上面的人把她爸送进了监狱。
　　何未有点意外：“王叔叔你给我这个是……？”
　　“歪歪，说实话，叔叔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老何刚出事那会儿……你妈妈找过我。可是那时候，叔叔我无能，没什么办法。”
　　何未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些懊悔，其实何未也不怪像他这样的长辈，他们并没有义务。
　　“这份资料能让冯家治倒了。叔叔这次来，就想要问问你，你要不要亲手把这份材料拿去检举……我想，如果你亲手送上去，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
　　“所有程序都是匿名的，如果你不想，那也没关系。这份资料始终会交上去的。”
　　何未低头看着文件袋，什么也没说。
　　王家跟他们家其实算世交，汀子爸跟何未她爸是一个系统的，两个人从刚分配到单位就是同事，一起下乡，一起进修。她们姐妹几个人，何未和汀子最早认识，两个人一出生就在一起，小时候住在对门。汀子爸跟她大伯似的，她们还开玩笑说，汀子爸就是现实版的隔壁老王。
　　她爸刚出事那会儿，她妈去找汀子爸想办法，可是汀子爸得冒很大的险，事儿还不一定能成。所以，隔壁老王选择了旁观。
　　那一段时间，汀子无法面对何未，老躲着她。何未也埋怨过，后来自己想开了。她去找汀子说，两个人抱着哭了一场。
　　何未有点动摇，她也觉得那些人该受到惩罚。当初她妈说起她爸一审的事，把饭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跟她说：“囡囡，我们做不了什么，但是国恨家仇，你要记着。”边说眼泪就边掉。
　　可是事情做得完吗？就连汀子爸，也是当初的间接受益者。何未觉得，她在命运面前，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何未咬咬牙，把文件袋推过去：“王叔叔，我现在没有力气纠结了，你把这个带回去吧。”
　　18:57，何未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跟汀子爸告别。离开前，还是跟这位长辈说了一声谢谢。
　　5
　　何未第一次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出现在学校，因为莫姐他们接了一场特殊的婚礼。
　　学校刚刚开学，何未任一蓬头发分叉，忙得连去修一修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大四刚毕业的一对校园鸳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在学校举行婚礼，莫姐勒令何未必须跟这个场子。
　　新郎新娘人缘极好，还在成都的所有同学都来给他们迎亲，一人一辆绑着玫瑰彩带的自行车，场面壮观。
　　军训的大一的愣头青们趁着中场休息，一个个伸着脖子看壮观的迎亲队伍。何未听到有教官扯着嗓子喊：“五班的兵，给学长学姐唱一个！”
　　有人领头，然后一群绿花绿草们跟着唱：“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操场上唱歌的人越来越多，自行车队停了下来，大家朝操场里挥手，新娘在近万张嘴一张一合中感动得落泪。
　　何未就站在新人边上，拨通了贺梓巛的电话。我跟着来凑热闹，感动得陪着新娘一起哭。
　　校园恋情修成正果，让大家又相信爱情了。
　　歌唱完了，新郎搂了一把新娘，冲着操场吼：“我就是在军训时认识的我老婆，小子们，加油！”
　　绿色海洋里一片欢呼。
　　贺梓巛在电话那头笑：“他们真好。”
　　是啊，他们真好，没有那么多不忍与波折，被生活庇佑着。就算将来他们会市井，会老去，可是起码现在，他们是生命组织中美好的那一部分。
　　当天午休，这场婚礼就被顶上了热门微博，学校论坛、贴吧，甚至官网上都在讨论。
　　贺梓巛晚上给何未发短信：“我在微博上看到你了，穿天蓝色很漂亮。还有，告诉余甄希，她哭的真丑，比新娘还忘我。”
　　何未看到了微博，晚上她一到酒吧圈圈就抬着手机让她看。照片里，何未把手机举得高高的，笑得山清水秀。哦，当然，还有一旁哭得像请来的托儿一样的我。有网友专门把她圈了出来，说这姑娘抢镜了。
　　何未把这张照片存了起来。
　　何未的导师平时倚老卖老，一天能从上边抢来三四个课题，让一帮弟子花一个学期自由发挥，可是开学时节，是老头子的心头好，他所有折腾人的节目都安排在这个时候。
　　何未在这种兵荒马乱的节骨眼儿上请一天假帮莫姐搞场子，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贺先生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上课一周了，何未刚刚从老头子的魔阵里缓过气来。
　　可是他贺梓巛，让何未羡慕不已。他的报道时间永远不会和开学时间同步，跟我们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博士生很少碰面。
　　他导师倒是一点儿也不恼。本来博士生就没多少固定课程，大家几乎都有工作或者家庭，只有做课题做案例还一赚外快的时候才能聚到一起，像贺梓巛那样平时都待在学校随传随到的几乎没有，他做事利索人又通透，赵老师喜欢还来不及呢。
　　我也觉得心理不平衡，认定贺梓巛这样的只是归结于运气好，因为我此刻在导师手下水深火热，受尽煎熬。
　　亲爱的导师一个电话，我的学年论文又要修改三分之一。两万字，改了七八千，去掉简介目录和结尾……这叫重写好吗！
　　偏偏归来的贺先生落井下石，把一个礼盒推到我面前——一排刀具。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直接赏赐自杀工具了？
　　那一套刀具简直是给我有武士精神的爸准备的，他爱不释手。白眼狼，老娘平时白帮着你了，于是我果断地倒戈，转向何未阵营。
　　贺梓巛送何未的，是一个色泽通透的吊坠，内蒙巴林石。
　　我一看就知道这偏心偏得有多严重，简直就是小姐和丫鬟的差距。不过说实话，那石头真挺配何未的。
　　我说着贺梓巛偏心，可是并不介意。我需要的并不是物质，而是一份能被朋友记挂的心意。
　　可是何未哪有小姐命？她当时觉得这石头好看，稀里糊涂的收下了。结果上网一查，成色并不是最上乘的，但至少够何未在农老板手下贡献一个月劳动力。
　　这个数对很多人来说，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几顿饭，可是在何未这里，它太重了，超出承受范围。
　　何未拿着觉得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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