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很多种

　　1
　　找工作的觉得劳务泛滥，雇员工的觉得劳务稀缺。在这个输入和输出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掉链子的职场中，请假，等同于犯罪。
　　何未因为家属，冒着受审判刑的风险，跟莫姐请假，弄得莫姐一个头两个大。可是双方没有签任何不平等的卖身条约，她只能吃双向机动的闷亏。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莫姐看着备忘录里的四场婚礼，骂着天地不仁，何未不义。
　　林智在家都快烧糊涂了，还是咬牙不肯去医院，何未只能跑到学生超市买食材回来养大爷。
　　没办法，谁让林智平时太贯着她呢。人在江湖走，总是要还债的。
　　林智被何未武装到脚指甲，脸颊上顶着两团高温逼出来的红晕，看何未在厨房里收拾被两个大男人放弃的灶台。
　　“你们不常用，让人送瓦斯来也不划算，用电磁炉将就一下吧，可能慢点儿。”
　　“嗯，老婆。”
　　何未配合戏份，拿捏着玩笑的口气回：“叫谁老婆呢，想的美！”
　　这老婆的称呼，热恋男女惯用，可何未觉得叫成习惯了没准会让对方误会，万一她遇上一结婚狂呢。
　　可能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交的第一个男朋友，何未总有点悬在钢索上的感觉。
　　“你这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的，我除了以身相许没有更好的回报了。”
　　厨房里的水开得哗哗响，何未正在洗一大把太久没人用的筷子：“你这带病的身，我可不要。”
　　柴米油盐，倒真有过小日子的样，何未忍不住想了想将来，但也没有陷进去。
　　林智只能吃清淡，何未洗出所有厨具，把一大锅花粥熬上，又去弄蔬菜和鸡肉，做几道下饭的家常菜。
　　林智从后面抱住何未，腻腻歪歪，手上溅了何未洗菜的水。
　　“别碰水，待会儿得着凉了。”
　　其实，大男生哪有这么弱不禁风。
　　中午刘大哥从不知道哪个香艳的温柔乡回来，分食了这锅清香可口的粥，说跟着享受家属福利了，让何未以后常来下厨。
　　何未在林智那里待到晚上去酒吧之前，农老板携员工也共享了这福利。以及贺梓巛。
　　“未未，”农老板学着林智叫：“要不把这道佳品也收入菜单吧，夏天做冰的降火。”
　　这粥太耗时费精力了，何未不干：“老板，你又不是开茶餐厅，咱们这是娱乐服务业，不算餐饮。”
　　贺梓巛放下空碗：“这粥做甜品真不错，我觉得农大有商业头脑。”
　　“给你们内部消费就成了，每天做我会疯的。”
　　精致的小吃很合小女生圈圈的胃口：“何未，要不你教我吧，我用它去套男人。”
　　最终，这粥还是被贴上了男友专属标签，概不出售。贺梓巛心里有指甲盖儿那么大的嫉妒。
　　贺梓巛把做好的游记成片儿拿给农老板，连带着前两年囤的。何未之后的驻唱时间减了一小时。
　　何未不知道，这是贺梓巛私下跟农老板提的条件。
　　农老板按规矩签了一式两份的版权合同：“你说你图啥呢，之前我跟你买你不给，现在无偿拿出来，给小姑娘争取约会时间啊！”
　　“给你你就好好收着，废话那么多。”
　　贺梓巛握着方向盘全国各地跑，不光只是瞎跑。
　　他每次出去都带着全套设备，一路走一路拍，有纪录片，有游记。回来以后会把片子卖给一些电视台或者旅游网站，也给杂志摄影，挣下一次的经费。
　　这些是贺梓巛真正的生活，念书只是为了不做无业游民，给家里个交待。结果他一路耗着念着，修炼成了一个博士。
　　“贺子，我看得出你是真喜欢我家姑娘，可是别横刀夺爱啊，早干嘛去了。”
　　是啊，早干嘛去了。
　　贺梓巛就是一匹野马，喜欢在路上走的感觉，让他在大城市里啃小白菜，等同于让杨丽萍去说相声。
　　可是贺梓巛知道，何未不可能跟着自己大江南北地跑，她是规划好自己未来，安定过生活的那种人。
　　他喜欢这个看上去本本分分的女孩儿，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放在她身上收不回来了。
　　这个人，跟他贺梓巛最刻骨铭心不可言说的那一段感情不一样，和以前那些好聚好散的感情也不一样，他不愿意跟她在低海拔安安全全谈几个月恋爱然后完事。可是他更没有信心，给何未她想要的那种感情，给自己亲手结一条缰绳。
　　现在半路杀出了一个林智，让贺梓巛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贺梓巛琢磨了一下这句“早干嘛去了”，低声回农大：“我有分寸。”
　　2
　　有的人，你会越看越顺眼，越顺眼就越喜欢。
　　何未越看越顺眼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贺梓巛，何未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年轻的味道。
　　自从他把游记附带投影仪带到Tone以后，农老板在播片儿的一小时里彻底失去一个劳动力。
　　酒吧里放着风格各异的音乐，配着被人工默片的游记，何未每次都看得很认真。农老板拿到的片子全都是贺梓巛自己剪的，只有在这个版本里，录像里掌镜头的贺梓巛会偶尔出镜。
　　何未发现，有一个关于西藏林芝老喇嘛的故事，她居然在旅游卫视上看过。
　　另一个人，是林智。
　　大概这三年何未对父爱尤其缺乏，所以当一个男人跟她爸那样对她上心，那么她只能等着被攻陷。
　　林智，是一个比我更仪式的人，他生活的每一幕都带着意义，不愿意糊涂，也不太能凑合。
　　得到自家女友高级护工一样的照顾，重新活泼乱跳的林智每天必接何未下班，无论多晚。在他的思维里，送何未回去的路和街灯，代表着他的感谢和感动。
　　何未生日的时候，林智亲手给何未刻了一个印章，长方形的石头上不知道用什么字体刻了四个词，挺好看：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那时候冯小刚还没有约着葛大爷拍《非诚勿扰2》，这首《见或不见》当时还不叫这名儿，而是拗口的《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全中国知道的人估计都得和编剧站在同一个高度才行。
　　林智花了一周时间刻章，手上一道一道全是刻刀划的伤口。何未应该就是在林智用这样一双手抱自己的时候，决定认真和这个男人谈恋爱。
　　而对林智而言，伤口越多，他的仪式就越虔诚，越完美。
　　世界告诉我们，凡特殊日子，必定有事情发生。
　　生日作为一个对于个人而言足够特殊的日子，总会有一连串的感情连锁反应。
　　我从小到大的生日，几乎都没有平静过。
　　尤其是从我们这一群人有感情纠葛开始，我的每一次生日都会有人告白有人分手有人醉酒大闹。大二那一次的生日，我一同学喝多了在马路中间手舞足蹈，造成了交通拥堵，给带进了警局。
　　而高中那两三年，我在生日当天必定大醉，据各路人士反映，我酒品十分要不得，喝醉了能把房顶掀开放鞭炮。
　　那时候我喝醉了，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找叶辰来收场。所以那几年，着实给叶辰留下了恐怖的回忆。
　　何未生日那晚，我再次遵循该定律，跟池野认认真真地谈了一次。
　　我的日语已经慢慢回归连词成句的水平，虽然我不知道有些用法对不对：“池野，你很好，我知道。问题是我的，你明白吗？”
　　池野看我语句还是生涩，说了英语：“洋子，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有人喜欢是好事，我很感谢你。可是……我现在有严重历史问题，真不适合谈恋爱，我会把一切搞砸的。”
　　这句话其实有两层含义。一是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放不下他；二是池野小朋友，你不是那个可以打败我世界里的林徽因，拯救女版金岳霖的人。
　　“洋子，你可以相信我。”我不知道池野是没有听懂，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
　　“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针对你，这真的是我的问题。如果我现在和你在一起，那我就真的完了，我要面对我现在还不能承受的放弃。”
　　后来贺梓巛听了我的论调，表示完全不懂。我不知道池野有没有听懂，可是他应该从这不长不短的几个月里，悟出了什么。
　　池野身体里有一种纹路清晰的失败感：“洋子，如果能让你开心一些，我想我能退出。”
　　“你以后还想吃烧兔头，可以来我家，不过这东西我妈过年才会做。”
　　我笑了，心里有点带着负罪感的轻松。
　　结果是我爸满屋子找他的长刀，再一次扬言要去削叶辰。我安慰他，您好不容易从东瀛跑到中国来生产混血儿，我再给您生回去，这不让你努力白费了吗。
　　他说，岩城洋子你扯淡。
　　我知道他有些恨我不成器，可是他无法左右我的感情，所以最后只能认了池野这个干儿子。
　　如果不是你叶辰，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果你当初没有那么干脆，可能我的遗憾也支撑不了这么久。
　　这套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悖论，在这个时候又跳了出来。我在无数因为要放弃而感到慌乱的时候，都会念这段类似诅咒的口诀。
　　如果不是……说到底，是我不服气。
　　以前我没想通透，现在参悟了一些，在心里念着这口诀，感情比从前，淡了一些。
　　也许当初叶辰会这么做，也只是因为不够成熟。
　　3
　　谈感情的马有很多种，贺梓巛是野马，只适合奔跑。我属于家养坐骑，被圈养在一片草场里。
　　叶辰就是这片草场。
　　这片草场着实不大，靠着一年年的春风吹又生，也还是出现草荒了。大概最后一株草也被我连根消费之后，我就能离开。
　　在此之前，我还是一匹被叶辰圈养的白马。
　　夏天来了，成都一天比一天闷热。我翻出我所有的白色战袍，跟何未cos黑白双煞。
　　何未酷爱黑色的衣服，以前她觉得黑色有气场，能镇住人。现在她觉得，黑色能降低她的存在感。
　　衣服还是那些衣服，人还是那个人，从气场女王到低调隐形人，都是她的心理暗示在给自己找出路。
　　我知道，心理暗示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
　　我小的时候，被蜜蜂蜇过，又疼又痒，抱着外婆的大腿哭。
　　后来再遇到蜜蜂，其实是不怕的。可能是当时太小，留下的印象深刻，我告诉自己，会很疼，会很疼，然后就觉得手上原来被蜇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久而久之，我见到蜜蜂心就会紧起来，一抽一抽的，手指好像开始疼得发痒。
　　话说得多了，自己也就相信了。
　　五六月是全国各大高校教师交流的时期，何未的导师去南京开交流会，她有了一段时间的空档。
　　她趁着月初学校莫姐农老板三头请假，去看了一趟她爸。没穿黑色，怕看着太像去奔丧给她爸添堵。
　　何未觉得她爸的头发又短了，看来不久前监狱又给理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防弹玻璃，她感觉她爸看上去又老了一些。
　　何未抬着话筒，跟她爸絮絮叨叨说学习工作上有趣的事。她爸的话实在太少，没一会儿两人就沉默了。
　　探监室不让带手机，何未不知道时间，她看看前面电话上的通话时间，才过去了11分钟。
　　她问她爸在里边好不好，她爸就说一切都好，可是他越这样说，何未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临走的时候，何未给他爸留了两千块钱，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抽烟，晚上到了成都，一包经典早没了。
　　何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看看时间，21:44，去找林智。
　　到了林智家没人，打电话才知道他和一堆朋友在酒吧，让她过去。
　　何未现在没心情跟牛鬼蛇神瞎应付，她不过是想眼前这道门能为她打开，女金刚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数字显示电梯还停在林智家的楼层，隔着门她也知道这个四方形的密闭空间空空荡荡的。她没有搭电梯，一步一步从十几层楼走下来。
　　她到楼下小卖部买了包烟，上车抽了两支，觉得天气闷热得让人讨厌。
　　贺梓巛的电话从天而降，拯救她：“何未，在哪儿呢？”
　　“学校附近。”
　　“农大说你家里有事请假，没回去？”
　　“去了，回了。”
　　何未言简意赅的时候，通常有事，贺梓巛没问什么事：“现在有空吗？去加拿城？”
　　加拿城在学校附近，何未比贺梓巛先到，在吧台灌下一杯酒就进了舞池，不管不顾地跳，薄荷绿的小裙子也盖不住一身的妖气。
　　贺梓巛到的时候，就看到何未跳得带尺度，看了一会儿，发现身边有个男人都快贴到她身上去了。
　　他进去，挤开了那个男人，何未还没发现他。
　　何未闭着眼睛跳舞，也不怕踩到别人，活像一只小羔羊，贴着“快扑倒我”的标签。
　　贺梓巛挨在她身后，看到她的长发跟着动作扫过自己的胸膛，心中隐隐一动，双手扶上了她的腰。
　　何未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反方向躲。转身看到是贺梓巛，又下意识要去摸手机看时间。
　　贺梓巛动动嘴唇：“十点二十八。”何未璨然一笑，把他当人肉秆子就这么贴身跳了起来。
　　跳了一个多小时，何未满身是汗，被贺梓巛拉了出来。十一点，酒吧人最多的时候，连一把空的椅子都没有给他们剩。
　　两人从加拿城出来，贺梓巛给何未买了瓶水，才喝一口，她就咳嗽起来。
　　贺梓巛拿过水瓶，轻轻给她拍背，然后又把大手移到头顶上揉了揉。
　　何未用头抵着他的手：“还记得你给我拿过两封信吗？那是我爸，我今天去看他了。”
　　贺梓巛听着何未的声音，有些心疼：“还顺利吗？”
　　“应该吧。”
　　何未没有跟以前一样在贺梓巛施恩的时候就往后躲，她朝前挪了一小步，把额头贴在贺梓巛左边的肩膀上。
　　挨了一天，女金刚何未终于找到了一个肩膀。
　　4
　　何未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运动了，居然跳个舞都能浑身疼。她在厨房抓起那跳鱼，手臂一酸，鱼滑了出去。
　　周二早上没课，她来给林智改善伙食。昨天放他鸽子，今天得补偿补偿。反正她请了三天假，下午也不用上课。
　　那条鱼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大概是绝望了，嘴一张一张地等死。
　　何未扣着鱼鳃把鱼捡起来，放在案板上用刀面砸了几下。
　　还治不了你了！
　　其实何未也不想那么凶残，可是她买了条活鱼来，大男生林智居然告诉她，不会杀鱼。
　　算了，做个刽子手而已。
　　何未她爸喜欢吃鱼，也很能吃辣。她想给她爸做，可是现在还不可能，于是她把这份闲心全操在了男朋友身上。
　　等老爸出来了，多给他做几顿水煮鱼吧。何未想。
　　何未洗菠菜的时候，林智拿着盘切好的苹果进来：“未未，要不你搬过来吧，这样咱这厨房也不用闲着。”
　　何未张口叼过林智递过来的一块苹果：“我才不要来给你做煮饭婆。”
　　同居？还是和两个男人一起？开玩笑！那么多人等着看漂亮姑娘沦落成贱女人呢，何未觉得还是过这种“发于情，止于礼”的生活比较好。
　　“那就不做饭，我们天天外边吃。你平时都兵荒马乱的，我想和你多点时间待在一起。”
　　“那可不行，你们男人至少三分之一的情商都拴在胃上，我可得上点儿心，偶尔过来给你点甜头，你才会多惦记着我。”
　　林智把何未垂下来的头发捋到后背：“不给甜头我也惦记。”
　　何未凑过去在林智脸上吧唧一口，卡掉这个话题剩余的部分。
　　第二天，两个人还真就没在家下厨了。何未难得有时间，林智翘了所有的课跟她约会。
　　林智是个武侠迷，带何未绕了半个成都去一家特色餐馆吃饭。车好不容易拐到二环附近的时候，何未都快饿疯了。
　　他们去的是风波庄，我挺喜欢的一家店，每个细节都很武侠。何未在一层二层转啊转，最后选了少林派，她要在和尚的地盘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林智说，我们还在佛祖的地盘上谈情说爱呢。何未跟着笑。
　　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可是吃完饭，林智说去看电影，何未心里有点小堵。
　　这要归因于我的两次远程短信直播。
　　“我在电影院遇到林智了，跟个女的。”
　　“这个比上次那个还小，高中毕业了吗？”
　　“没你漂亮。”
　　是的，我在何未跟林智在一起的这三四个月里，抓到林智和其他女生单独看电影，两次。
　　带的姑娘都不同，不过没什么太亲密的动作。
　　何未看着林智除了长相，怎么都不像是个招蜂引蝶的，琢磨了再琢磨，还是没问他本人。
　　其实是，第一次两个人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没法问。第二次，时间是允许了，可是赶上何未生日，给冲淡了。
　　何未想了想，觉得她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女朋友。没课要啃书伺候导师，晚上得去农老板那里卖唱卖苦力，难得周末了还经常约见莫姐。
　　她忙，他有点自己的娱乐也不应该被定罪。既然都决定认真谈这个恋爱了，多给点信任不会错。
　　可是何未这心态保持了小半个月，在进电影院半个多小时后，还是出现了裂痕。
　　林智这人，在放映厅黑灯瞎火的角落里，忒爱接吻了。
　　他进行得太自然了，动作纯熟。何未拿不准林智是因为对象是自己才这样，还是这是他的电影院必备节目。
　　一连看了两部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天还大亮，可时间是不早了：18:45。
　　两人中午那顿还没消化完，也没吃正餐，随便买了点儿东西就开车回了林智家。
　　两个人窝在沙发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东西看电视，何未觉得无聊，刷微博。
　　她看到贺梓巛一个小时前@她，“things happened, then life is going on.”
　　配了一张照片，青山碧水，应该是九寨沟。一只大鸟回巢，喂养伸着头张开嘴的雏鸟。
　　心里小小的暖了一下。
　　林智把头伸过来：“笑什么呢？这么有意思……”
　　何未点开了图片，把手机凑过去，没让他看到微博。林智瞄到右下角的水印。
　　他没说破，亲了一口何未的脸颊：“我就爱看你笑。”
　　何未对着他笑，他又说：“未未，今晚留下来吧。”
　　5
　　男朋友要你留下来过夜，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男人主动提这茬儿，说明他对你有欲望，而且敢说的，一般性能力也不会太差。
　　可是何未真高兴不起来。
　　这和她在这方面还是个雏没关系。以前在酒店兼职，前台带她融入天津各大夜店的玩咖陈微，就是个夜夜不同床的主，她也见得多了。
　　上床也就那么回事儿，在何未这里，只要是真的爱了，把自己给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是那种要把初夜留在新婚那天的保守忠贞人士。
　　可是何未真的爱林智吗？
　　这才三四个月，何未一路规规矩矩，还真不好说。况且，还有电影院这一截横在他俩中间呢。
　　直接拒绝？何未想想不妥，万一两人吵起来怎么收场？
　　“我不方便住这儿，月嫂缠着呢。”
　　何未庆幸，自己今天中午忍了忍没吃冰激淋，否则这谎还真撒不下去。
　　林智有点不高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这跟我出去折腾了一天，肯定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何未心中大念阿弥陀度。
　　躺在宿舍的小床上，何未一个头两个大。
　　要是往后林智再提，怎么办？大姨妈这借口她用了，撑死也就七天一个轮回，她这又不是坐月子。
　　况且何未大姨妈的持续度，七天都不到。
　　说她恐男性生殖器？怕疼？性无能？
　　何未在床上翻一个身，又翻一个身，这动静连在下边看韩剧的我都听到了。
　　我抬头看何未床沿：“何未，怎么了？不舒服吗？”
　　“也没有，就是晚饭吃得有点多。”
　　“我心里也忒不舒服，要不咱去跑步吧，顺便帮你消消食。”
　　何未看看时间，22:38，反正她现在是睡不着，时间还早，在床上翻来翻去的说不定还会扭了腰。
　　何未从床上坐起来，一拍床单：“走，跑步去。”
　　折腾折腾，宿舍另外俩姑娘也觉得无聊，于是四个人浩浩荡荡顶着月亮去跑步。
　　何未不知道的是，她今年犯的就是属马的命格。当然，我这里说的，不是生肖，都是野马。
　　林智骨子里也是一匹野马，贺梓巛是奔着自己向往的生活走，而林智，是奔腾在钢筋水泥林的女子间。
　　林智是一匹善于圈地的马，他和谁来电，就会竖起雷达，绝不含糊。
　　过程嘛，是林智式的隆重仪式。他会专专心心守着圈起来的那片地，柔情蜜意，刻骨铭心，最后滚床单。但最终地里的草木是有限的。
　　也要怪何未一直对林智不够上心，认真谈恋爱，也是两周之前才决定的事。
　　如果她能花点儿心思打听打听，就会发现这些事全世界都知道。
　　林智这样的，确实属于特例，可是谁能说他的不是？起码在每一段感情里，他都是全心投入的。林智的仪式，不分你我，只看草地供给的时间。
　　大晚上的，两边的树“沙沙沙”，学校里还能看见的只有夜游的情侣和野猫。我们四个人干脆把马路当跑道，披头散发慢悠悠地颠着，从远处看，活像四个女鬼。
　　贺梓巛开着他的蓝色小马，出现在我们身后。
　　他按了按喇叭，把我们吓了一跳：“我说你们干嘛呢？大半夜的，我还以为遇见鬼了。”
　　何未回头：“跑步健身。”
　　“这么积极向上？我晚饭没吃，正要去宵夜呢，要不要一起？”
　　何未本来就不是吃饱了撑的，被贺梓巛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今天的晚饭也就吃了几口凉菜，还真有点饿。
　　路边的烧烤摊上，贺梓巛跟何未两个人跟饿死鬼一样趴砂锅饭。何未等吃得差不多饱了，才抬起头来看我们仨。
　　我觉得她跟自己的胃有仇：“何未，你这消化系统扛得住女人的善变吗？”
　　她塞一口牛肉在嘴里：“能成，我这机能都随我心情。”
　　贺梓巛还低着头，消灭他的第二份主食。
　　我唱了起来：“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
　　宿舍的山东妹照着我脑袋就呼了下来：“给我把词儿咽回去，老娘这还吃着呢。”
　　我委屈地抱着头，山东的女人都这样吗？好歹还有帅哥在场，矜持点行不行！
　　吃饱喝足，我们鸟兽散，贺梓巛把我们宿舍四个女生送到楼下，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0:18，何未收到贺梓巛短信，“今天怎么了？跟怨妇一样……昨天不还挺好的吗？”
　　何未惊叹贺梓巛的火眼精金，她这焦躁不安应该已经藏得挺好的了啊，怎么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可是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她只能回“我这是给饿的，晚饭没吃。”
　　贺梓巛只说：“以后还饿了，给我打电话。哥钱包时间耳朵都备着呢。”
　　可以用来做借口的五天用完，何未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周三她没课，找莫姐结果没活儿，她就自己去酒店，帮忙一个小女孩儿的生日宴。晚上驻唱到十二点，感动得农老板想请她吃宵夜。
　　总之，只要能躲着林智就好。
　　何未总告诉自己过一天是一天，改不了鸵鸟这毛病。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躲了两天没躲过，周五林智来找她吃晚饭，说今晚要不要去他那儿，明天早上婚宴他负责给人送过去。
　　何未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一个电话拯救了她：“囡囡啊，我今天收到请帖，吱吱这丫头片子下个月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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