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死神在哪儿

　　在德西娅的印象中，没有一个人，起码是没有一个男人，用这么正经的口气问过她这个可笑的问题——他长得好不好看。

　　德西娅甚至于不记得自己慌慌忙忙之中回答了些什么，她只记得那个青年听完之后露出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他顺手搭到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掌心里带着的温度。
　　——很莫名的，德西娅觉得那一刻米尔斯一定是在想什么事情，和他的故乡，那个叫做洛尔科的小城有关的什么事情。她几乎能察觉到，米尔斯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带着某种混乱和困惑的情绪。

　　德西娅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接近“惊慌失措”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在她现在还保有记忆的时间段里并不曾有过。不过等到冷静下来的时候，德西娅又察觉到一丝滑稽——自己居然因为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时候问出的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而那么惊慌失措，简直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被什么人戏弄之后的反应似的。

　　应该去道个歉，既然他那么问了，一定是有什么理由。不过这么私人的问题，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回答会不会伤害到对方的感受。德西娅躺在床上辗转了一阵终于这么决定了。因为前一天没睡好，连续第二天睡不着的时候，德西娅发觉内心充斥着的烦躁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的头发推门出来，走到走廊另一头，敲了敲米尔斯的房门。

　　德西娅的手几乎是刚碰到门上，门就被她推开了。

　　米尔斯房间的门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德西娅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退到了走廊的对面，勉强收起来尴尬的表情，这才小心地看向屋子里面。门因为被推开的力道而打开，撞到旁边墙上又弹回来晃了两下，这才停了下来，从门口的位置看过去，能看到门里空空荡荡的床铺，倚在床头的武器，还有床头挂着的衣服和下面放着的两双鞋，不过却并没有人在。

　　米尔斯不在房间里。

　　第二次半夜敲门，对方依然不在，只有自己白白紧张了半天。德西娅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有点后悔自己这么莽撞地跑过来。她向前走了两步，想把门重新带上好假装从来都没有来过。不过门的轴似乎有点卡，很容易开却不容易关。德西娅花了点力气，门才缓缓地被关上了，她忍不住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米尔斯放在房间里的东西，似乎这样能让她安心一点。视野随着门被关上被也越发狭窄，德西娅的瞳孔突然之间收了收，不过她并没有给出什么举动，出于行动的惯性，她还是继续关上了房间的门。

　　云层慢慢地飘了过来，把月亮遮住了，走廊里陡然之间暗了下去，她几乎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门把。在一片极端寂静的黑暗中，德西娅彻底关上了房门，动作稍微停了一下。尽管她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不过她察觉到自己后背居然在出汗。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有种错觉，周围的黑暗之中或许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因为怕黑的时候会产生的错觉，对于孩子们来说尤其熟悉，然而到德西娅这个时候，感觉居然是和孩子一样的毛骨悚然。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德西娅甚至于开始怀疑这个旅馆里这里或许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转过身，步子不算慢地走到了隔壁，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声音，德西娅的呼吸几乎是停顿了一下，这再一次敲了敲门。

　　“您好？是谁呀？”

　　布尔文明显刚刚醒来的、还有点含混的声音从门里面传了出来。德西娅猛地松了口气，再敲了敲门：“布尔文先生，是我，德西娅，我可以进去么？”

　　这种半夜进入房间的要求显然不在布尔文的意料之中，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再等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了。布尔文是匆匆忙忙披了件外套出来的，头发乱成一团，表情是非常紧张，单手生怕德西娅闯进去似的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打了两次响指才弄出一团白色的火苗，说话都有点磕巴：“德……德西娅小姐有什么事情么？那个，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不是特别方便，要不然明天……”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深夜的访客表情平静地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米尔斯失踪了。”

　　“什么？”刚睡醒的大脑并没有能立刻反应过来德西娅在说什么，再加上这句话的内容本身对他而言就无异于一个笑话，于是布尔文表情呆滞地问了一声，“米尔斯？他怎么了？”

　　“他人不在房间里，房间门没有锁。所有的衣服和武器都还挂在那里，而且，鞋子也都在。他失踪了，我想，是被人带走了。”德西娅的语速很快，显得她这一刻其实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事实上，他晚上的时候，问过我，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布尔文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显然不足以处理这么大的信息量，于是在听到后一句之后，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德西娅没有等布尔文反应过来，飞快地说了下去：“是的，他很好看，比大多数人类都更加好看。所以他来到这个镇子之后那些失踪者很快被割了脸扔出来——因为凶手见过了更好的藏品，以前那些失去了价值，所以被割下脸留着纪念，人被扔了出来——所以现在，轮到米尔斯失踪了。你知道的，他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白天有的时候连行走的力气都不太够，对于凶手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下手的机会。”

　　布尔文的脸色瞬间变了，即使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德西娅也能察觉到他的神态第一次彻底认真了起来，以及他下意识地把手向腰间摸了过去——那是他正常衣服挂着佩剑的地方，不过现在那里是空的。

　　“他不会有事情的。”布尔文在短时间的思考之后，呼吸重新平缓了下来，语气虽然认真却并没有多么紧张，“米尔斯他虽然看着不太靠得住，不过他大概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在虚弱期间出这种状况。德西娅小姐先休息吧，就算米尔斯现在体能或许比正常人还要弱，但是他还有底牌在。”

　　娜欧米。德西娅脑子里一瞬间想到了这一点。米尔斯在自己过度消耗魔法力变得虚弱之后第一个反应召回了娜欧米，到现在看，德西娅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举动非常明智。

　　“而且，他未必是被凶手带走了，或许是有其他事情。”布尔文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米尔斯的血统决定了他确实是比大多数人类更加……呃，俊美，无可否认，凶手迟早会看上他这件事情也不令人意外。但是我们是傍晚进这个镇子的，当天晚上凶手就把十几个藏品割了脸扔了出来。这个时间合其实不上，我们是到了这个旅馆之后才下的车，不应该有那么多人立刻看到了他的脸。”

　　德西娅并没有被说服，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我想，米尔斯他大概也这么想过，所以他觉得，凶手一定就在这个旅馆里面。”

　　布尔文这才想起来，晚饭的时候，米尔斯毫无理由地针对罗伊的举动。

　　德西娅揉着额头，感觉之前没有放在心上的细节都慢慢变得清楚了起来：“而且说实话，罗伊长得也很好看。虽然不如米尔斯，不过在人类里面绝对算很好看，我想不出来他一直能够幸免于难的理由。米尔斯也没有告诉我他试探罗伊最后的结果……不过说真的，米尔斯一直活得这么累么？这些一开始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他都要这么仔细地想清楚？”

　　布尔文听到后半段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是怒涛之城的主人。在怒涛之城，有大约三万人依赖着他的每一个决定而活。”

　　德西娅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的失言。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察觉到自己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动。

　　德西娅立刻转了过去，布尔文猛地向前了一步，没有举着火焰的手迅速在半空中划了一个魔法印记的预备手势。再等了一会儿，他们两人都看到，在德西娅身后的空地上，被火焰照射所投射下来的影子似乎以自己的意志扭曲了起来。

　　“布尔文！”甚至没有等身体完全出现，女性的声音就从影子里传了过来，听上去相当焦虑，“米尔斯人呢？为什么他的影子不见了？”

　　娜欧米花了一会儿时间才从地面上探出头来，正看到苍白的火光中，布尔文的脸色甚至于比火光还要苍白。

　　“喂喂。”娜欧米的声音顿时变了调，“你不会想说，米尔斯他……不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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