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终是梦

　　项凯被按在破木板上时，有人吵闹着说用麻绳绑项凯的胳膊腿儿。

　　不过最后被孙天伟拦了下来，因为没人愿意跟着项凯和马跑到山上去，万一马跑远了，到时候项凯又下不来，晚上被冻死在山上就完了。

　　所以项凯就那么仰躺在木板上，冰凉的脚掌对着小马驹的屁股。

　　马是一个叫刁海的人拉出来的，大马没人敢弄，怕被家长骂，只有散养在院子里的小马驹可以随便拉出来。

　　项凯微微仰头，头顶是比人脑袋还大的通红的灯笼，那是属于孟浮生的。

　　这穷乡僻壤里没有人家会舍得钱给还孩子买灯笼玩儿，大多是自己用木桶冻出一个冰坨子，中间挖空，放上蜡烛，用木棍别住，拴上绳子，最后做出个灯笼的模样。

　　而孟浮生和孙天伟的本家不在这里，过年时两人还回了家，元宵节才带了一大堆吃喝玩具回来。

　　其中灯笼便是其一。

　　孙天伟拎着的是一个绿色的青蛙灯笼，晚上拎出来时大家都笑他，说远远看去还以为一个大□□成了精。

　　不过笑也就是一阵，很快大家就都凑上来摸一摸，蹲下去仔细瞅瞅。

　　而孟浮生的灯笼什么样式也没有，就红彤彤的外壳，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点着蜡烛。

　　项凯眼里除了灯笼什么也没有，正在出神时，身下的木板忽然动了。

　　他收回微仰的头，听到极近的地方传来沙沙的地面摩擦声。

　　那是破烂的木板和雪地摩擦的声音。

　　项凯闭上眼睛，身后“嗷呜”嚎叫的同伴们声音越来越不清晰，寂静开始朝着他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项凯动了动脚，他的鞋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手指凉的快要没知觉了。

　　马还在跑，除了马蹄声什么也听不见，马像是没有呼吸的。

　　项凯嘴里呼唤了一声“吁——”，想要马停下，可是马根本不听，一心一意的往前跑。

　　项凯忍不住了，他一翻身，从木板上滚了下去。

　　马若有所觉，受惊的嘶鸣一声，更快的拖着空木板跑远了。

　　项凯站起来回头，身后是黑漆漆的林间路。

　　左侧有一片萧瑟的松树林，树林之后隐藏着点点火光，项凯知道那是今晚有人来上坟点起的火。

　　从这里看着似乎火光很近，但是要真的走过去却不知道要走多久。

　　项凯也没打算去找别人，而是反身往家的方向走。

　　他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完成了大家的要求，能不能……得到那一百块钱。

　　这么闷头走了好一阵，前方不见开阔，反而越来越黑，越来越静。

　　项凯一下子站住脚步，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方向走反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马始终往深山里跑，而自己是朝着马相反的方向走得，不可能反。

　　然而想是这么想，项凯却没抬脚继续走。

　　这么静静地站了会儿，项凯听到身后有动静。

　　他回过头，身后一点红光摇摇晃晃，像是孟浮生的那个灯笼。

　　他转回头来，他有个预感，他觉得那个灯笼在召唤自己。

　　就在这时，他前面也出现了红光。

　　项凯有些头皮发麻，重新回头。

　　身后的灯笼还是闪来闪去，忽然光亮就没了。

　　项凯心一跳，连忙回转头，前方的灯笼还在。

　　项凯给自己心里打气，认为方向反了肯定是错觉，是身后那个“东西”在召唤自己。

　　自己不能听。

　　于是项凯迈着艰难的步子继续往前，直到扒开一丛矮树丛，绕进一片荒地里他才惊悚的停下来。

　　来时一直是平路，怎么可能需要扒开树丛呢？

　　项凯想要退却，但前方那个灯笼还在。

　　项凯往后退了一步，那灯笼竟然过来了。

　　项凯僵硬的看着，灯笼越来越近，其上的人影也渐渐显现出来。

　　孟浮生走到项凯面前，眼睛虽然弯着脸上却没有笑意，他歪头看着项凯，问，“你怎么这么慢？”

　　项凯没回答。

　　孟浮生用另一只手牵起项凯冰凉的手，塞进团成一团的东西，“给你。”

　　项凯低头，借着红灯笼的光芒，项凯看出手里的东西是一张皱巴巴的冥币。

　　面前的孟浮生已经转身，边走边召唤，“来呀。”

　　项凯猛然甩开手里的东西，转身就逃。

　　刚扒开树丛就滑了下去，他控制不住下滑的趋势，脸上衣服上被身周的枝条阻拦，划出一道道细纹。

　　项凯翻滚着掉了下去，一下子砸到什么人身上。

　　那人痛呼一声，使劲把项凯往外扒。

　　项凯抬头，不知哪里来的红光映照出对方的脸，是孟浮生。

　　项凯大叫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孟浮生伸胳膊挡了一下，羽绒服上发出“嘭”的闷声。

　　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也传过来，“项凯你干什么？”

　　项凯回头，孙天伟扯着他的青蛙灯笼咚咚咚的跑了过来……

　　……

　　第二天孟浮生醒来时有些没什么精神。

　　他在浴室里冲了个澡，直到浑身变得暖烘烘，才放松的走出来。

　　项凯已经做好了早饭，孟浮生坐在桌边，湿漉漉的头发虽然已经不再滴水，但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发质显得格外黑亮。

　　孟浮生捧着杯子喝豆浆时，听到对面项凯的声音，“昨晚睡得好吗？”

　　孟浮生将杯子从唇边挪开，舔了舔嘴唇周边，懒洋洋说，“还行吧……”

　　项凯说，“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孟浮生撑着下巴看向项凯，目光仔细的犹如找寻什么。

　　没等项凯疑问，孟浮生自己开口说，“好像有哪里奇怪啊……”

　　项凯问，“什么奇怪？”

　　孟浮生回想，“我梦到小时候的事。”

　　项凯问，“什么事？”

　　孟浮生说，“有次元宵节，咱们一堆小孩儿凑到一起，说是要试谁胆子大。”

　　项凯静静地听，没有接话。

　　孟浮生继续说，“因为没人愿意试，我就说谁敢试我就给他一百块钱，然后你就说你来。”

　　项凯点点头，“好像是有这回事，有什么不对吗？”

　　孟浮生捏起杯子又放下，看着项凯的眼睛，“但是梦里是你的视角啊……就好像，我变成了你。”

　　项凯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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