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大家过着各自的生活,一切都好。一路上越来越多的风尘,渐渐遮掩了每个人的面目。只有二还清清透透地站在原地,清晰的如同一尊塑像,遥远的,仿佛一个谜。
内容标签: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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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我的姐姐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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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4339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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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枫紫怡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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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母亲于我只是一个忙碌的侧影,矮而肥硕;一是一身污秽的红嫁衣,一张涂着白粉和胭脂的油腻的胖脸,和哀苦却圆滑的眼神;四是个灰头土脸的假小子,蠢且倔。印象深刻的是二姐。这些年来时间如雾一般弥散,隐去了那些曾经熟知的脸,而二的形象,却从这雾中显现出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身边。

      对于二的印象之初来源于一的婚礼。

      或许是因为作为长女的一为我妈分担了很多家务和农活,妈对她暗地心存歉疚,也或者因为实在难得有人肯把一娶走,一贯小气的妈居然给婆家添钱大办了酒宴请亲戚和邻居吃饭,还叫了一班戏。
      我家穷。父亲曾经是勤劳坚忍的,用他一双木匠的手养活了他的老婆和四个女儿,然而在小弟弟出生之后,父亲似乎觉得完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传宗接代的使命,可以歇歇了,停了工,居然从此一蹶不振下去,在弟弟百日的当天,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家就渐渐衰败下去。
      当时我三岁,尚不知事,却已知愁。

      一的出嫁,了却了做妈的一桩心事。那是八月的一天,太阳不是很毒,天闷的几乎要压下来。新郎官家的场院里摆了十数个桌子,方的和圆的,缺角的和瘸腿的,但是都新漆过,亮亮的反着光,被夏天烘出刺鼻的油漆气味,扰乱了桌上的酒肉菜香。
      场院的东头竖起两根扎了红灯笼和塑料花的竹竿,颤巍巍地挑起一条横幅,上面有金粉写的仿宋大字:刘雅静和周金光新婚大喜。刘雅静是一的名字。一是刘家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虽然只是个女娃,出生的时候还是隆重的,摆了满月酒,正经请了先生帮忙起了名字。刘雅静这个名字,太文气,在农村叫不响的,但总好过我们后面的几个女孩,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随便叫个花啊草啊的就打发了。
      横幅下面算个戏台,请人唱的是王定保借当,台上张春兰垂着两根水袖,咿咿呀呀地唱道:
      妹妹门外把人看,回过身来取衣衫,银花包袱蛇皮带,二龙戏珠古铜钱,当上衣袄五件整,三件单来两件棉。头一件是红棉袄,第二件是兰罗衫,绣花的被絮是新做的,大红裤子未曾穿。衣服全是红裙子,两根飘带还未绣完,我怕衣裳当不够,偷放上我娘的八百钱。
      王定保答道:表妹的好意我记心间,单等你到婆家去,我替你打对金耳环。
      众人哄然叫好,连请的主厨也拎着菜刀从厨房出来,站在戏台边上笑嘻嘻地对新郎官喊,过明儿给你媳妇打个金耳环啊!我妈和新郎官的妈,奔走在厨房,戏台和客人中间,一会儿声嘶力竭地喊,大吉大利!多吃多喝!一会儿又跑到后厨,嘱咐做饭的师傅上菜慢一点,并且炒菜少放些鸡蛋。

      我生来笨拙,两岁时由爬学会走,四岁才由走学会跑。一嫁人的时候我刚会跑,还没怎么学会刹车和急转,这种热闹场合是锻炼的好机会。我飞快地穿梭于桌腿凳腿和人腿中间,一刻不停,撞到桌子,就换一个方向继续跑。一来二去竟撞进了戏班子的化妆棚子里。实际上这些戏子都是年纪很大的人,不管穿的扮的多青春娇俏,近看都是满脸皱纹。他们极小心地用白粉填满每一道皱纹的沟壑,有的沟里粉填多了,漾出来,看起来比皱纹的皮肤倒高了一层似的。还有嘴,红彤彤的干裂的,因涂了颜料的缘故,显得格外的厚。化妆棚子是帆布的,密不透风,汗味和酒气散不出去,被热空气蒸着,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和头油脂粉的劣质香气混在一起,熏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满屋里跑来跑去,想找到一个出口,但找不到,走累了,停下,抬眼望去,尽是上着妆的狰狞面孔,看不出表情,终于在恐惧中大哭起来。
      人声嘈杂,我的哭声被埋藏进二胡高亢凄凉的尾音中。

      哭了不知道多久,帐篷拉链门打开了,一个身影进来,一双手抱起我,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二当时只有十一或十二岁,穿着条纹的短褂,她的身影,在肮脏的浓墨重彩中,洁白的近乎透明。她的气味,在油腻的脂粉和酒肉熏气中清新的像初春的待放的迎春花。二的手臂白而修长,二的眉眼温柔而精致,二的头发是营养不良的淡黄色,细而软。二抱着我说,三,咱别看这个了,我学校在邻村,我带你上学校玩去。
      二的学校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一栋楼,双脚踏上没有泥土的水泥地面,听教室里传来的朗朗书声: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当时二安静地站在一边,手搭在墙上,出神地听,还跟着轻轻念出了声。我长大以后知道,原来这首诗是一个谜语,但我始终觉得,这诗的谜底,应该是二。

      校园里有女生在踢毽子,我走过去拿,二喊我,我就回来了;二楼有人在唱歌,我想上去听,二喊我,我就回来了。后来某间教室的门打开,走出一个美丽的姑娘,不知道是年轻的老师,还是高年级的学生。乌油油的长发披在肩头,穿一条最漂亮的长裙,走起路来鞋跟卡在水泥地面上,咔咔作响。我忍不住跟上去,二喊我,我都忘了答应。
      下学的铃声响起来,衬衫和花裙子瞬时铺满了走廊,又像一场春梦似的,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教学楼,楼天色也渐暗,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楼里慌张地走,终于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从某处跑来,一把抱起我,也哭了,她用湿润的脸颊蹭着我的额头,说,三,你怎么这样不听姐的话呢。

      后来我也上了学,成了家里第二个识文断字的人,坐在那栋楼的某一间教室里,念着曾经听过的诗,解开了那个让我着迷了很久的暗语。彼时二已经读完了高中。二念书念得很好,考上中专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有人断言她可以考得上大学。但是二却没有继续读书,她嫁人了。嫁了一个念书时认识的男人,姐夫是个清俊聪敏的年轻人,只可惜小时候留下了毛病,左脚有些跛,让他有些自卑。

      二嫁的有些远。其实也不远,走路的话,天蒙蒙亮的时候启程,太阳擦着山头落下的时候,也就走到了。那年春来的早,虽然刚出正月,年的气息还未散尽,可地里的庄家已经返青了,又刚下过一场薄雪,细细碎碎地铺了一地,掩去了乡间小路上常有的鸡屎油污之类,显得比往常洁净好多。新郎官赶着一架马车来,放过鞭炮,带走了二,他的两个弟弟分别骑一辆自行车护送在两侧。

      那时一已经有了两个男孩,仿佛过得不错,身材发福,脸蛋圆润。她和妈并排站着,她拉着她的大儿子,我妈领着我的小弟弟,远远看着竟像一对老姐妹,连哭出的声音和抹泪的动作都整齐划一。我和四倒是没有按照送嫁的风俗哭起来。二嫁的不算非常风光,可是她和她的男人,是真心互相喜爱的。
      这实在是太难得。
      在乡下,婚姻遍地都是,就像地里的麦子,被统一大片的种下,等待一个或好或坏的收成。而爱情,像那麦田里开出的小花,美丽但毫无用处,本来就稀少,还存着被人除去的危险。我看到属于二的那朵小花开着,一如她脸上的笑,不鲜艳,却温柔动人。
      二出嫁之后,我觉得学校黯然失色,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勉强念完了初中以后,终于辍了学。二知道后很生气,痛骂了我,还掉了眼泪,可是也没有打动处于叛逆期的我,我最终跟着一个邻村的姐姐去了县城做工。

      不久之后我开始在县城贩卖化妆品,开始是从小作坊里进货,廉价卖给像我一样出来打工的农村姑娘,生意渐渐做大,开始卖带牌子的国产货。那期间我认识了杜浩,谈了恋爱,杜浩带我回他省城的家,因为他父母的不认可,我们分开了。我却留在了省城,开始做几个大品牌化妆品的代理,渐渐做的风生水起,赚了一些钱,也结识了一些,所谓上流社会,的朋友。
      也极少用护肤品。很多有钱的男人说过最喜欢我的清纯,卖化妆品但从不化妆,总是恬淡的样子。然而我素面朝天,那并不是因为我清纯,是因为化妆品的气味让我想起一的婚礼上我误入的那间戏子的妆棚,那些油腻的脂粉气味至今让我作呕。
      我坐在我的店铺里,守着那些名贵的瓶瓶罐罐,有时候也觉得腻烦和恐惧,但始终再没有一双素净的手抱我出去。

      离家之后一直保持每月往家里寄钱的习惯,但是很少回去,有时候过年都在省城和朋友过,感觉已经渐渐脱离了家里的姐妹们。依稀知道一带着一双儿女和她男人过的还算富足,二也不错,但没有生育。四念书念得颇有所成,小弟弟也渐渐长大。

      四来省城之前并没有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她是怎么找到我店铺的地址的。
      四留着短发,穿着肥大的校服,还是一副又倔又闷的样子,她站在我店门口,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不太高兴,一边往外走,一边用一根手指比在嘴边做出“嘘”的手势——因为名字太乡土,不想被人在这里叫起。四还是不识时务地大声喊我名字,直到我出去。四说,你快回去看看吧,昨天姐死了。
      那个姐?我问
      四噎了一会儿,说,二。
      我诧异地看着四,四说,是真的,咱妈不让我告诉你,我偷偷来找你的,你快回去看她一眼吧。她是被人害死的,你快去看看吧!

      我们到达二的婆家的时候,是二的婆婆和一在操持丧事。在回家的路上,四大抵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她所了解的经过。其实并没有人害死她,二是自尽的,自己用一根铁丝触了电。
      二自过门之后一直没有生养,去医院检查过,说是因为本身有某种病的原因,不易怀孕。婆婆知道后很不高兴,百般挑唆二人离婚。丈夫并没有怪她,依然敬重疼爱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近年来二时常感冒发热的,丈夫怕她太累,就让她辞了工厂的工作在家休息。她有时去别人家教小孩念书赚些钱。二的婆婆就开始捕风捉影的说她和学生的父亲搞不清楚。二的丈夫一向不理会的,这次不知怎么,竟真的疑心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和二大吵了一架,还动手打了她。二百口莫辩,为证清白自尽的。
      我到的时候二的婆婆出门来迎接,见了我们姐妹就跪下了,两只眼睛肿着,哭着说自己对不起我家。四抬脚就要踢她,被一拦下了。一说,有什么话都以后再说,有什么帐以后再算,先去看一眼你们二姐姐吧。

      二躺在堂屋的一张床上,盖着头。四走过去揭开,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我当即伏在二身上嚎啕大哭出来,四却咬着嘴瞪着眼睛,不肯哭。二的脸很白,看起来很年轻,虽然合着眼,又穿了老气横秋的寿衣,还是有很足的学生气。二的丈夫在侧屋的另一张床上躺着,双目紧闭,脸色灰白,体态僵硬,看起来倒比二更像个死人,只是看见有泪顺着鬓角不断流下来。

      二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四寄希望于我主持公道,然而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算公道。毕竟这个事也不能全怪男方,谁家能一辈子不起误会不吵架呢?二也是性子太清高。四虽然恼恨,她一个半大孩子也无可奈何。无论如何,姐夫在二去世后懊悔地几乎要随她而去,后来也并没有再另娶他人。二是他曾经的沧海桑田。

      二离开后我回了省城,继续做我的化妆品生意,赚了不少钱,自己买了房,后来嫁了一个厚道的男人,与家里少有联系。四后来考上了北京一所不错的大学,我想要为她付学费,她却不用,这个愣头愣脑的孩子因为成绩优异得到了我们县城的一笔奖学金,又因为家境贫困得到了大学的助学金,还做家教赚钱,所以不但不用我资助,竟然还有余钱寄回家里。小弟弟也在念书,据说成绩也好。一婆家的家境也愈发殷实。

      大家过着各自的生活,一切都好。一路上越来越多的风尘,渐渐遮掩了每个人的面目。只有二还清清透透地站在原地,清晰的如同一尊塑像,遥远的,仿佛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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