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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第二天，王元芳出现的很早。
林乐心知道他必然会来，早晚都一样，总要过这一关。
他之前已经来过两仪殿一次，被守在殿外的宫女以“娘娘疲累休息”为由挡住了，这次他没有再等人通报，直接闯了进来——他以往来这两仪殿，可是从来无需通报的。
林乐心——不，应该说是宫女莲儿，垂首站在殿内一角，静静听着他们姐弟两人的对话。
“姐姐，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她听到他平稳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异样。可她耳朵边全是他昨晚暗嗄的嗓音，顿顿的，在她心里不停的割。
他就坐在郦妃对面，仍穿着前日清晨两人在石桥相遇时的那件暖白色锦袍，垂在腿弯的一截袍角，正好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盯着上面繁复华丽的同色花纹看了又看，怔怔出神。
郦妃脸上的神情并没有破绽，笑意温婉，带着长姐的慈爱。她说：“劳烦弟弟挂念，姐姐一切安好。”
莲儿低垂的目光更收敛了些——破绽不在脸上，而在言语中。真正的郦妃从不会称呼王元芳“弟弟”，而是叫他的乳名。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去提醒，她要让他知道，眼前的郦妃是假的，他的姐姐已落在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手中，所以他的父亲只是被人威胁了，做任何的错事都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他的父亲不是逆臣。
王元芳脸上笑意不变，继续道：“臣弟刚回京几天就想来探望姐姐，但又怕打扰姐姐静养。最近宫里出了很多事情，姐姐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没有啊，”郦妃笑对，“姐姐一切都好，弟弟放心。”
王元芳握着手中折扇，环顾四周，目光在角落的一名宫女身上一掠而过。“姐姐，怎么你寝宫里的宫女全换了吗？看着没有一个眼熟的。以前的不好用吗？”他问道。
莲儿头垂得更低，连他的衣角也看不到了，可却分明的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在一瞬间洞悉到——他已经认出她！
这个发现立刻让她惴惴不安起来，几乎无法再维持镇定的站姿，她侧转目光，不可抑制的扫向殿门，思索遁逃的理由。可才刚刚一动，却立刻对上他双目沉沉的眸光，里面暗含的警告之意让她心里一惊，赶忙收敛神情，端端正正的站好。
郦妃已经在说：“出了索朗一事后宫内人心惶惶，我也心神不宁，所以，就换了些稳妥的人。”
“看到姐姐安好我就放心了。如此臣弟就不打扰姐姐静养了，姐姐好好休息，弟弟改日再来探望。”
莲儿听到他含笑告辞的声音，并不因此放心，相反，心立刻随之提了起来——既然他认出了她，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揭过。
想来郦妃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一句话时最真诚，她马上接口道：“弟弟慢走，替我问候父亲。”
王元芳站起身，微微躬身施礼的姿势好看的过分。郦妃是一国贵妃，又是其长姐，不管此刻心中如何焦躁不安，仍是稳稳的坐着受了他的鞠礼。
王元芳堪堪迈出了一步，却又止住，毫不避讳直直看着静立在侧的莲儿说：“姐姐不用相送，让你这名小宫女送我出去就很好。”说到最后两个字，已是咬音极重。
一直担心暴露的郦妃，虽然没有丝毫要相送的意思，听此却立刻将莲儿卖了出去：“莲儿，那你就替我送弟弟出去吧。”
那截袍角摇晃至她近前，熟悉的嗓音也近在耳畔。
“走吧。莲儿。”他说。绕在他舌尖的那个名字让她心里像溢了水，一层层的凉过去。
殿内燃着安神香，并不浓郁的香气却让她觉得有些缺氧，步子彷佛踩在云上。到殿门口的那一小段距离，既短又长。
有疏淡的阳光从打开的殿门照进来，两人相对站立，投在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这个季节，哪怕近午的风，仍是凉的，明媚的阳光也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王元芳看着这个从他踏进两仪殿到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的女人，她垂首站在他面前，恭敬疏离的恰到好处，白昼的日光笼在她身上，显出一种苍静细弱的美。他于是知道，只要找到她，见到她，他心底掩藏的种种情绪，都会过去。
他看到她慢慢矮下身子，施礼的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王公子慢走，奴婢告……”
话音被截断在喉咙口，屋外刺目的白光霎时铺了满脸——她毫不防备的被他一把拉住，不由分说的向外走去。明暗交替，她眼前有瞬间的盲目，无数的小黑点在半空中飘荡。什么都看不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与他交握的右手上。
他的手很暖，那种她似乎隔了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的暖，几乎立刻烫出她一眼眶的泪。
他拉着她，走得很快，不回头看，也不说话，她便只跟着他的脚步，也不开口说话。他步子迈得大，好像在跟谁赌气，她跟得有些吃力。
身后传来小宫女们惊叫着“莲儿姐姐”的声音。
她听到有宫人似是在往回跑，嘴里喊：“娘娘！郦妃娘娘！王公子把莲儿姐姐抢走了！”
林乐心不禁笑起来，真娘娘都救不了她，更何况里面那个是假的。
.
当确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时，心里就会变得异常安静吧。林乐心现在就是这样的安静。
皇宫这个地方，王元芳比她要熟悉的多，当他们停下脚步时，是在一个荒僻的宫墙一角。林乐心往四处看了看，笑了。
她说：“王公子把我带到这么一个——”她故意停顿一下，不去说完，然后接着道，“是要做什么？”
王元芳看着她脸上的笑，眉头轻蹙。林乐心低了低头——她就见不得他皱眉，可她偏偏又总做一些让他伤神之事。这个惨伤而萧瑟的深秋，她还要做下一件更让他伤神之事。想想真是让人无奈的很。
但低头低到一半便被挡住了，下颏一沉，又被迫抬起头。林乐心看到他欣长细白的手指，那只丝毫不像会握剑的右手，正轻轻托着她的下巴。这个京城中的富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招牌动作，由他做来丝毫没有轻薄之气，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和专注了。
林乐心移动不了，只能直直看着他。她一直觉得他清秀俊朗的面容还带点孩子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她那么清楚的记得他的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嘴唇轻抿，然后唇角一点点向上勾起，直到笑意直达眼底。那样温润的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腼腆。美好而腼腆。
仅仅这样想着他的笑，心里便有一种软软，暖暖的感觉。可心里热着，手脚却是冷的。打着寒战，沉浸在这冷冷的又短暂易逝的快乐里。
现在起，他怕是不会再对她笑了吧。
他似是要开口说话，林乐心伸出手，先一步挡在他唇前。她细腻的指腹状似无意的在他唇角抚了抚，感觉到他轻轻一怔，她伪装在一张陌生脸皮下的笑带出一丝轻浮。
她笑着说：“王公子最好想清楚再开口，我现在只有心情回答你一个问题。”
捏着她下巴的手重了几分，林乐心脸上的笑也浓了几分。
她听到他问：“我姐姐在哪？”
……
她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皱了皱眉说：“这个问题我不太想回答，怎么办？”
“林乐心！”他声音里有了警告之意。
她侧头，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他死死捏着她的下巴，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凑近了些，呼吸可闻。
林乐心干脆放弃，脸上的笑更盛了。“怎么？”她仰头看着他，“王公子预备用美人计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毕竟——”她抬手抚在了他脸上，手指顺着他漂亮的脸颊一路下滑，动作温柔又亵渎，“——你这张脸我还是很喜欢的。”
王元芳一动不动，只是紧盯着她的眸光猛然收缩。来见她之前，他想着，她一定有苦衷，也许会故意说些他不喜欢听的话让他伤心退缩，可他绝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轻佻的语气说着喜欢他，彷佛两人过往的经历，就像结在树梢、窗棱上的一层薄薄的晨霜，太阳一照，便融化的杳无踪迹。
在他紧迫的盯视下，林乐心努力维持着逗弄猎物般的戏谑表情回视他。
风把一团云吹过来了吗？她是不是正被那团云遮住了视线？眼前一暗，她看到他瞬间放大的五官，属于另一个人的灼热气息就在鼻间，唇瓣上有微凉的触感，像是树梢一片轻薄落叶飘至唇上，然后静静的蛰停在那里，清新又留恋的气息。
两人似乎都对此刻的状况有些意外，林乐心眨了眨眼，一转过神就想后退。但显然她一再退避的前科终于积累到激怒他的程度，原本掌控在她下巴的手移到了她脑后，另一只手滑至腰侧，他不由分说的追过去，甚至有些恼恨的张开嘴直接咬住了她，两人之间猎人和猎物的角色瞬间互换。
两个人都是初次尝试这样的亲密，试探和前进都带着不可抑止的轻颤。林乐心的惊怔多过挣扎，何况她哪里想挣扎，她多喜欢他啊！只想靠得他更近些，再近些。
“现在，”他咬在她耳朵边，轻声问，“你中计了吗？”
林乐心伏在他肩上，听到彼此清晰可闻的剧烈心跳。她哪里是现在才中了他的美人计呢？
她双手紧紧环绕至他身后，依恋之色尽显。她闭着眼，吹拂到身上的秋风那么凉。王元芳，我们怎么办呢？
“你即便不这么——牺牲色相，你想知道什么，我也还是可以告诉你的。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她收起了伪装的轻慢和戏谑，慢慢的一点点从他怀里站好，抬手撕掉覆在脸上的易/容面具，用自己本来的面目面对着他。
许是长时间带着面具不见阳光，王元芳看到她的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因为消瘦，眼睛显得格外大，看着他时，里面闪动着柔和又痛惜的亮光。就是这个眼神，让他从来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又皱眉了。林乐心伸出去手落到他额间，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可他心里的褶皱她要如何帮他抚平呢？
她忍住眼眶间的灼烧，狠下心说：“但如果我告诉你，有些事，倘若你现在知道了，你父亲和你姐姐都会死，你还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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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亲爱的们，晚了一天，但是——
泥萌要的虐，和吻，都有了！(*/ω╲*)
如果还有更进一步的要求，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了，因为——我坚决写不出来！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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