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畴昔无计可忘怀
制造出“刚则断玉,柔则绕指”的刀剑一直是靳鸿的理想,这个理想早在二十年前就让他魂牵梦绕,十几年前河西堂在开封崛地而起的时候,靳鸿就沉浸在喜悦的晕眩中。赤手空拳地在江湖上闯荡,靳鸿早已习惯血雨腥风,仇家的算计、暗杀以及江湖门派的摆道,但是他却从来没有遇见过有人胆敢在河西堂纵火或杀手夜袭河西堂的情形。靳鸿对摆在眼前的厄难有些苦恼。
那个河西堂遭袭的夜晚过后的几天时间内,靳鸿凭借着多年来在江湖上的强大而分布广的人脉网,还是无法查清那三帮黑衣人的来历及目的。暴躁大怒的靳鸿拿房间里的茶具、瓷瓶出气,甚至连木阁架里的古董器物都不能幸免。朱管家对此一筹莫展。
“究竟是谁!敢对河西堂使这种阴招!无耻之至!”靳鸿的怒意无法消除,他拿过架上为数不多的古董瓶,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才觉得稍微解气。
“老爷,您消消气,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气出毛病的……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朱管家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走进靳鸿身旁。
“我亲自出马都不能查出什么,何况是你?在暗处算计暗杀我的人必定是有大有来历,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能小觑……”靳鸿渐渐平静下来,摸着手上的翡翠玉扳指,目光游移,若有所思。
“老爷,您说这是会不会和那个一麒堂的古樊安有关?上次他可是明目张胆地在我们堂里防火啊,虽然到现在我还没查清古樊安背后有谁撑腰,但我敢肯定,上次的那件夜袭事件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那小子会有这般能耐?好,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跟他算账!”靳鸿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面露着急之色,“朱管家,我要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与刀剑二老的生意可不能黄了。”
“是啊,老爷,您得先忙完那桩买卖……老爷您就放心吧,我会一直追查这件事的。”
靳鸿之所以费尽心思要将刀剑二老的生意拿到手,其实是因为在线人那得到消息:武林盟主兮霁要剿杀最令他头痛的一个江湖邪派——貔貅帮,除了招募和训练勇士,兮霁还考虑到兵器装备的问题,于是吩咐刀剑二老接手武器买进一事。而兮霁又是个识兵器、对兵器的要求极其严格的人,接下这单生意不仅能得到不菲钱财,还能为河西堂赢得响彻江湖庙堂的名声。靳鸿的远见卓识无不用在河西堂的经营上。
靳鸿亲自绘制要冶炼和锻造的刀、剑、戟、斧、钺、锏、槊等武器,吩咐堂里的匠人在冶炼锻造之前严格控制好铁、铜、锡的分量,冶炼锻造之时则需要掌握火候和力度,靳鸿特地嘱咐匠头——单函生要按照他对各种武器的阐述和说明冶炼锻造,不得出现任何差错。单函生在炼器室里抹去前额的淋漓大汗,憨笑着对靳鸿拍胸脯保证会遵循他的吩咐。
人在受挫、沮丧、懊恼的时候往往会想念自己的家。靳鸿也不例外。他撩起前襟里从胸怀里拿出一块绣着兰草和“古戋珂”三字的锦帕,想起那个曾经是他的五夫人的女子,脑海里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以及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他也无法忘怀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静好时光……虽然靳鸿已经那有四房夫人,但他最爱的却是那个叫古戋珂的女子。他觉得她不可以像其他夫人们那样住在独立的园楼里,所以将她安排与自己同住一楼。尽管她在新婚后的五个月后离开了他,他也一直为她保留靳家五夫人的位置,其实也是保留她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他和她相爱相知九年,历经万千阻挠才能在一起,想不到最后她还是离开了他……他想起十一年前那个随一老妪进了靳府的小春熙,第一眼他便认出是古戋珂的孩子。那老妪,靳府前任管家的妻子,向靳鸿道明春熙是他的女儿,那时候,靳鸿就已经将事情的脉络猜得个大概了。
他从来就没有怪过她、怨过她、恨过她。只有无休止的思念占据他的心头。于他,“爱之深,恨之切”是错的,对她的爱意越深,思念与痛苦弥深弥切。
二十二年前,年方十八的靳鸿随已官至中书舍人的叔父前往都城顺天府游玩。其叔父靳埔巩顺道带着靳鸿去拜访当朝太常寺卿古衡。古府里,一个中书舍人、一个太常寺卿,他们聊得尽情尽兴。唯独靳鸿有种百无聊赖之感。古衡邀两人留下来做客,遣人准备了丰富的宴席。宴桌之上,靳鸿见到了古戋珂,她着素白鱼鳞百褶裙,金玉坠子系在腰身,梳着低髻,有端正精致的五官,和现在的春熙长得一模一样。靳鸿从她入席到时就一直盯着她看,如痴如迷。
“哈哈,小侄让寺卿您见笑了,”靳埔巩对着旁边睃着靳鸿的古衡故作笑颜,而后扯了扯旁边的靳鸿的衣角,以耳语般的声音说道,“你这样盯着人家多不礼貌……”
靳鸿回过神来,他有点虚心地看了看古衡,观察到他脸上的不悦,但又忍不住望了眼对面的古戋珂,见她在忍住笑容,也低头微笑起来。
“靳伯父,您携侄子远道而来,一定是想让他在顺天府里多游玩几天,让他了解了解顺天府吧。”她瞄了眼靳鸿,脸上起了红晕,又很快地笑对着靳埔巩。
“是啊,顺便也让他学点东西。”说完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绪,面露疑难,“不过我能陪他游玩的日子不多,我还拿着宫里的俸禄呢。要是……要是戋珂你有侪辈朋友有空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与小侄做个游伴?我主要是担心他,你看他人生地不熟的……”
“伯父,可是戋珂的朋友都是些女儿家……”她有些为难。
“叔父,戋珂姑娘,请不要为此事伤神,堂堂男儿,又怎么会怕外出游玩无熟人在旁?”靳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盯着古戋珂说的。
“靳鸿说得不错,舍人你就放心好了。”古衡捧起一杯酒,“来,我们喝酒吧。”
就是那次的宴会上,靳鸿对古戋珂一见钟情,越陷越深,不能自拨。往后靳鸿寻尽一切方法和各种理由去见古戋珂,当然他也会把握住时机,抓住古衡离家干正经事的机会前去古府见古戋珂。日久生情是千古定律,古戋珂被靳鸿的真心和毅力所感动,且在渐渐喜欢上靳鸿。他们瞒着两位长辈私下来往,在一起度过了十分美好的日子,比如,在古府里一人作画一人研磨,通常研磨铺纸的是靳鸿;又或是静静地坐在院落里谈话、看风景;除草扶花、攀枝折叶、甚至是夜深人静之时两人共同爬上屋顶看星空……偶尔他们会一起去寺里上香,逛逛集市,去店铺买东西,去一家没挂店旗的面馆吃面……亦或是寻一叶舟船一起游湖……
这些美好的记忆如今还一毫不差地留在靳鸿的心里,时不时还会跳跃出来一帧帧画面。他们在一起的时时刻刻、点点滴滴都一毫不差地存活在他的记忆里。倘若再一次相见,他一定要再一次厚脸皮地缠着她,向她诉尽衷情、思念。哪怕她是块磐石,他也要凭借着一腔的真情将她感化,向她证明,他对她的爱情是“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般坚定不渝的爱情。
方府。草梦居。
方陆义在草梦居门前徘徊不定、来回踱步。他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他对几天前怒斥方旭的事心怀歉疚。
昨天,方陆义在自己的济方药铺打理药铺大小事务,平时是他的妻子古旻姝帮忙处理药材相关事宜。当他忙完之后,他自己的拙荆古旻姝不停地抱怨和责骂他,显然,她已经知晓了他与杀手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及他怒斥方旭的事情了。方旭来过药铺,方陆义心里清楚,他前来是来向他的母亲打听有关靳鸿的事。方陆义担心古旻姝已经将他隐瞒和守住这么多年的秘密透露给方旭了,他惊慌地询问古旻姝是否她已经告诉方旭十一年前的事情。当时古旻姝放下手里装着药草的陀称,双手抱在胸前,一字一顿地说:“你猜。”
方陆义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复杂的神色在他的脸上挥之不去,“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让方旭知道的……你怎么能这样……”
“我没有告诉他,”古旻姝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这下你满意了吧,”她又立即从他身边冷淡地跑开,“但是你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方旭,他与我们暌离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把你这么多年的父爱都表现出来吗?还有,一家人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你就不能对方旭坦陈你的那个所谓的秘密?”
方陆义被他的妻子的这番话惊吓到了,他羞愧地看着古旻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方旭,他与我们暌离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把你这么多年的父爱都表现出来吗?还有,一家人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你就不能对方旭坦陈你的那个所谓的秘密?”
这句话反复地在方陆义的脑海里具体而真实地回荡着。
方陆义停止踱步,在草梦居门前立定,最终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木格镂空的门开了,门后出现的是方旭的贴身丫鬟琨儿。
“老爷,”琨儿行了个万福礼,“老爷请进,少爷在书房里看佛经。”琨儿将门打开一个更大的幅度好让方陆义进去。
方陆义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琨儿,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跟方旭谈谈。”琨儿依言退下了。
走入方旭在看书的书房,方陆义看到他的书桌上堆满了墨迹已干的纸张,他随手拿起一张来看,是龙飞凤舞的“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这句经言。
“爹找我有事吗?”方旭捧着一本佛经,没有从书中抬起头来。
“方旭啊,这几日,我思前想后,总觉得那天是我错了,你娘说得没错,我……对不起你……”方陆义走进他,用右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方旭的肩膀。
“爹,你不需要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方旭起身而立,“这几日我不该对你视而不见的……”
“不不不,的确是为爹错了,”方陆义移开目光,转身在房间里踱步,“方旭,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查清真相的,与其让你辛苦寻找真相,还不如我亲自告诉你……”方陆义下定决心要坦白。
“爹,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
尘封往事终究要解印,曝晒在光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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