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君子如耀

　　广袤无际的苍蓝大海上，一艘大船扬着风帆平稳地向东方驶去。甲板之上，一位穿着绛红色广袖长袍的青年整个人挂在栏杆上吐啊吐。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不停地轻敲着青年的后背，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的担忧。

　　“耀，你还好吧。”本田菊关切道。

　　王耀晕船吐得连答话的气力都没有，只是虚弱地抬起胳膊冲本田菊晃了晃，然后迅速收回胳膊又扒着栏杆继续吐。

　　本田菊有点不忍目睹。

　　“你晕船晕得厉害，就不要一起来了么。”

　　王耀努力地抬起头来，使劲做着深呼吸想平复一下胃里的那阵排山倒海：“总是你来我家做客，我也想去你家看看啊。”王耀刚强打着精神说完这句话，立马又挂在栏杆上吐啊吐。好容易消停会儿又努力地直起身子，“再说我也没想到会晕得这么厉害，也没想过你家居然这么远，呕——”

　　本田菊有些看不下去，看着王耀吐得那么难受，他心里也不好受。他静静地站那儿想了一想，然后噔噔噔跑开了。

　　“喂！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喂！”王耀听到有人在跑的声音，结果微微偏头就眼角的余光一看，居然是本田菊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把他一个人撂在这里自己跑了！叫也叫不回来，气得王耀直磨牙根，“呕——”

　　就在王耀一边抱着栏杆吐得天旋地转、昏天暗地，一边在心里碎碎念本田菊是个没义气的小狼崽子的时候，听见身侧传来本田菊清冷的声音：“这个，给你。”

　　王耀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倚在栏杆上，强撑起眼皮勉强地看向本田菊递给自己的东西——一碗酸气冲鼻的醋。

　　死小鬼，原来是去给他找醋了。王耀方才对他的怒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谢谢。”王耀的右手颤巍巍地向那碗伸去，本田菊见此有些怀疑王耀会不会把醋洒自己一身。

　　本田菊端着醋碗的手向后收回了一些：“我来喂你。”

　　王耀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晕船的样子确实太狼狈了，竟然到了喝个东西都要别人帮忙的地步。不过现在这样子，也不好继续逞强。

　　王耀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会。”

　　本田菊端着碗送到王耀的唇边，碗沿轻轻触碰到王耀的唇齿。他慢慢地抬起碗，尽可能缓慢轻柔地喂给王耀，以免让他觉得不适。这种喂人喝东西的事情本田菊也是第一次做，又想做好，所以整个过程中，本田菊都十分紧张。直到看着王耀喝完，他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喝下一碗酸醋的王耀觉得好了些，胃里也没有先前那样难受了，冲本田菊粲然一笑：“谢谢你啦，小菊。”

　　王耀的笑容真诚，不掺有一丝杂质，就是这样纯粹的笑容让本田菊微红着面颊，别过头去，轻轻说了句“没事”就捧着碗小跑着离开了。

　　同是公元608年，隋帝杨广派出了以裴世清为主的使团随小野妹子等人归国，四月抵达百济，而后转道筑紫，到达京城奈良时已经是八月秋时了。

　　“呀，真是一段漫长的旅行呢。”王耀忍不住感慨道。

　　拜见过推古天皇与圣德太子之后，使节团的那些大臣留在前朝同执政者商讨大事，本田菊便引了王耀去到自己的居所。

　　本田菊与王耀不同，他随天皇住在皇宫中，没有自己独立的居所。本田菊选择了皇宫内清幽静僻的一处作为居处，模仿王耀家的风格建起了小庭院。

　　庭院青绿的草地上开凿出一泊池水，水面平静无澜；池上搭起吴桥，过桥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整体上给人以一种清幽雅致之感。

　　王耀倚在门柱上，嘴角含笑欣赏着庭院：“这里也有青竹啊，好开心，我们夜晚去竹中赏月如何？”

　　本田菊也望向那片竹林，偏着头想了想道：“入秋时节，夜晚霜寒露重，竹林过于凄清不甚合适。”

　　王耀颇为遗憾地道：“是嘛……”

　　“耀，你是随那些使节团住使馆还是住在这里？”

　　“嗯……”王耀单手扶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这里毕竟是皇宫，我看我还是随裴大人他们一道——”

　　“那个——”王耀话还没说完就被本田菊打断了，他咬了咬唇道，“京郊有一处离宫，我有时也会去那里小住。”

　　“哦，”王耀眨了眨眼，忽闪着他那双纯真澄澈的琥珀色双眸，“你是在邀请我跟你同住吗？”

　　本田菊轻轻地点头：“可、可以吗？”

　　王耀微笑：“既然是小菊的邀请，我又怎么会有拒绝的理由。”

　　为了表示对隋朝使团的欢迎，宫内举行了热闹的晚宴为使团一行接风洗尘。王耀和本田菊只在宴会上小坐了一会儿，便告退离开了。本田菊引着王耀离开了皇宫，宫门外已有牛车等候，二人上了牛车后便缓缓向京郊行去。

　　“……总觉得，”到了郊外行宫，王耀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宫殿建筑，“很眼熟呢。”

　　身边的本田菊也点点头：“是仿照南朝时的建筑建造的。”

　　“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呢。”王耀不禁感慨道，正要往前走时却被本田菊一把拉住了袖子，他转头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了，不进去吗？”

　　“有个地方想带耀去。”

　　“诶？”

　　京郊行宫的不远处有一片广袤的原野，此时正值八月，是胡枝子盛开的时候。秋夜时，霜寒露重，在如水月光的照耀下，原野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银光，胡枝子点缀期间，紫色的花朵在银色的月光下更显得高贵迷人。

　　“诶~好美~”见如此美景，王耀忍不住赞叹道。

　　就在这时，原野深处隐隐传出几声鹿鸣，王耀的语气也越发夸张起来：“啊~~还有鹿~”

　　此时就连本田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是，这片原野栖居着许多鹿，这附近的居民视之为神鹿。”

　　然而王耀却来了句：“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好怀念以前吃过的逢泽鹿肉啊。”

　　“……”本田菊无言以对。

　　“不过既然是神鹿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呢……”王耀的语气中满是遗憾，然而琥珀色的眸中闪着“我好想吃”、“好想吃”、“想吃”、“吃！”的欲望。

　　“唉。”本田菊叹气。

　　“说起来逢泽鹿肉啊，那的确是香，鼎还未开——”王耀正沉浸同本田菊分享逢泽鹿肉的美味时，感觉本田菊拽了拽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回想，“小菊怎么了？”

　　本田菊有些懊恼地看着比他高出不少的王耀：“可以请你蹲一下吗？”

　　王耀虽然有些摸不清本田菊想做什么，却还是蹲下身去：“怎么了？”

　　看着终于比自己矮了的王耀，本田菊将折下的胡枝子插|进了王耀的发间。只不过王耀只用一条发带将头发松松地捆着，胡枝子很快就掉了下来。

　　“……”

　　本田菊和王耀默默地盯着掉落在地的胡枝子。

　　“呐，小菊，去帮我折一枝长一点的花好吗？”王耀站起身来，解开了发带，乌黑的长发顺势散落，如绸缎般反射出银色的月光。

　　本田菊立马折了一枝较长的胡枝子花递给了王耀。

　　“谢谢。”

　　王耀接过花枝，捋了少许长发随手挽起，自然地将花枝插入发中固定好。偏过头去让本田菊看得更清楚：“怎么样，好看吗？”

　　本田菊点点头。

　　“哈哈，跟我很配吧~”王耀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本田菊继续点头。

　　王耀却微微敛起了笑容，遥望向夜空的明月，像是在望向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前呢，我家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佩花，我住在那里的时候，也是以花为簪，当时还被誉为美男子呢。”

　　“耀很美。”本田菊点点头，发自内心道。

　　“谢谢~”

　　“那个……”本田菊的目光从王耀身上转移到了原野深处，面色有些纠结，“耀真的很想吃鹿肉吗？”

　　王耀哭笑不得：“只是突然想起了从前，你不用这么认真啦。”这孩子倒是意外地实诚呢。

　　“真的不想吃吗？”本田菊追问道。

　　“你都说了鹿是神物，我怎么敢吃啊。”王耀挠头，“不过说起来，尽管国家、文化大不相同，却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呢。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的《诗经》吗？”

　　本田菊点头。王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诗经》里面就有赋予鹿高洁人格象征的诗，在三国时还有一个叫曹操的人化用了这首诗表达了对贤才的渴望。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人心啊，是有共通之处的。”

　　此时，一阵秋风吹过，吹起了王耀轻柔的发丝，他遥望着明月的琥珀色双眸熠熠生辉，秋风带着他最后的那句感慨钻进了本田菊的耳中，轻轻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不知道为何，听到王耀的这句话，他竟觉得心倏地一紧，随后便是一阵狂跳。

　　“我们要是能一直这么要好下去就好了呢。”

　　王耀拂去遮挡住面颊的长发，冲本田菊温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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