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太太

　　老太太这边的小丫鬟去请贾赦时，他正在和贾珍一道吃酒。这对辈分上是叔侄年龄却像兄弟的两人，因为经历也相似，很是有些共同话题。

　　贾珍很是羡慕地对贾赦道：“赦大叔，我听说邢家送来的嫁妆单子并不是之前说的那样浅薄呢，看来这邢家虽没个支应门庭的人，但是家底也不是那般没落呢。哎，你可不知道，我们太太给你们府的二太太说了，让她留意合适的人家呢。若是也能娶个邢家这样的，也是不错了。”

　　贾赦嘿嘿一笑，“说来邢家这门亲事还是老太太让人定下的，你政二婶婶不管怎么说那见识也是不及老太太的。”

　　“老太太自然是见识不俗的，只我这隔房的孙儿，父母又俱在，只怕老太太不好越粗代庖的。”贾珍喝了口酒道，“前些时日，与我关系极佳好的寿山伯家的高子光同我说了一户人家，户部文书尤子玉家的长女到了年纪，我只说待秉明了父母再说。我使人偷偷打听了，那尤家大姑娘的容貌不错，性子也极为温婉，我倒是觉得还行。就是担心我家老爷那儿，他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早前想我娶书香门第家出身的，如今却想我联姻勋贵人家的。”

　　说起贾敬，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贾赦都是敬佩的，贾家祖上本是行伍起家的，传到如今唯独出了贾敬这么一个进士，可真真是一片枯枝里头唯一一朵花。可惜贾敬虽得了功名，却因出身和性子的原因，在翰林院起就诸事不顺，几年时间里不但没有往上走，更是将一干同僚得罪个遍。最后更是一怒之下辞官不干，跑去城外的道观里修道去了，忒地干脆利落。

　　“敬大哥这几年已多半住在道观里头，家也是少回了，你娶个什么人家的女儿做填房，他定不会多言的。你若是真个觉得那尤家的贵女不错，我便去和老太太说一声，让人给尤家传个话，免得他们家将女儿胡乱给定了人家。只是这尤子玉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文书，只怕家底也是一般呢。”

　　贾珍笑道：“这就是赦大叔你有所不知了，那尤子玉家里的嫡妻早逝，只生养了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其余的妾室俱都无所出。娶的继室带着两个前夫的女儿，也没有生养。那尤子玉的嫡亲血脉也就尤大姑娘一人了，这亲事若是做成了，嫁妆自然也就不会薄了。总比娶那些只一副好名声儿却破烂人家的女儿强些。”

　　贾赦听罢这话，连连点头同意，“珍儿你这话倒是极有道理的，我之前也是这般想的。幸好这邢家并非传言中那么浅薄。”随即有应承贾珍，寻着机会便与老太太说尤家的事儿，想那尤家听要与宁国府做亲，定会欢欣鼓舞的。

　　两人说得高兴处，还待唤丫鬟小妾进来助兴，却见贾赦的小厮才门外探头，赔笑道：“大老爷，老太太那儿来人说是请你过去。大姑奶奶归宁了，老太太都发火了。”

　　贾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厮的话，“大姑奶奶？”意识到这是出嫁的庶妹，脱口就道：“既是女眷，晚些时候我再见也是不迟的，老太太发什么火？”

　　那小厮小心地道：“小的怎知呢？不过老太太那边唤得急，大老爷，你还是过去下吧……”随即向贾珍投去求助的目光。

　　贾珍可不想被老太太给迁怒，忙起身劝道：“赦大叔还是先过去看老太太那儿有什么事吧？不如让侄儿陪你一道过去？”

　　贾赦点了点头，同贾珍一道去了老太太那儿。

　　贾母本是一肚子的不满，只是见贾珍跟着贾赦一道进来，不好当着隔房的侄孙对着长子发火，寒暄了好一会儿打发了贾珍走了，这才对着贾赦冷下了脸道：“不过是娶个继室罢了，你做什么给几个姑奶奶家都送了信去？便是她们都来了，也不过是多收三份礼罢了，咱们家难道还少了那点子东西？”

　　贾赦完全不知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解道：“老太太，我给谁去信了？大姑奶奶她们回来了就回来了，与我有何干系？老太太你这指责也太没道理了些！”

　　贾母见贾赦不但不认错，还出言顶撞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指着贾赦大骂道：“你还有理了啊？贾沁梅那死丫头亲自说是你去信的，你居然还不承认？你都忘记了这贱丫头的亲娘还在世时，是怎么给我没脸的吗？是，你养在你祖母跟前，被她教得疏远我这个亲娘，同情那几个小妇生的。是不是现在还觉得我将她们嫁得差了？”

　　贾赦很委屈，只觉得老太太真是不可理喻，伸着脖子强言道：“我可没给她们送信，便是敏妹妹那儿都没送呢，何况是她们三那儿？还有，我可没说她们嫁得不好，那可是老太太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她们虽是小妾生养的，可也是我贾家的姑娘，若是嫁得好了，说不得还能提携荣府几分呢，如今却是全不落靠，还不是我们荣府白养了她们三个？”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才是你亲娘，我怎么做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贾母气得脑子都有些发晕了，“贾沁梅那三个拖家带口地来了府里，用度就从你们大房的账上出！”

　　涉及到钱财，贾赦便是担心贾母翻脸也还是不敢太过退让，开口道：“老太太既然不喜欢她们，等我那新妇一进了门，便将她们都赶出去就是了。大房的家底可不能这么折腾。”

　　贾母见贾赦这个吝不清的样子，又气又怨，只唤了琥珀几个将贾赦给赶了出去，这才气咻咻地对赖嬷嬷道：“你看，你看他这样子，半点不将我这生母放在心里。说起来全都怪他祖母，我好好儿地嫡长子，竟是养着这般上不得台面……”

　　贾母说着竟是滴下几滴伤心的眼泪来，惹得赖嬷嬷并几个丫鬟吓的不清，干净劝了起来。

　　次日里，贾二姑奶奶陈贾氏带着六岁的女儿到了京，虽说她们母女俩浑身穿着的料子不俗，头上戴的头面首饰也不差，但是那脸色比大姑姑贾沁梅可是差远了。她一见了老太太，就扯着女儿哭得伤心不已，好似老太太真个是她的亲娘一般。丫鬟们又是劝又是扶的半天，才劝好。只是还没述一会儿话，门房处又来传话，说是三姑奶奶回来了，她抱着一个三岁大的瘦得不成样儿男婴回来，她自己的穿着比荣府的下人都差，就比街上的乞丐强了那么两分。

　　贾家三位姑奶奶一个比一个惨，在老太太屋里又是抱着痛哭了一场，末了更是一齐跪在老太太面前求道：“老太太，大哥心善还记挂着我们姐妹三人，我们知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望以后能带着孩子留在府里头，待孩子大了能撑起了再出去，不然，我们几个当真是没有活路了……还求老太太看在过世的老国公爷的份上，怜惜一二……”

　　女人孩子跪了一地求着贾母，似贾母这般生在公侯之家，从小就见惯了大家族里头的勾心斗角，早就没有了什么慈悲心肠，不过嘴里却不能这般说，只让丫鬟们扶着她们起身，这才叹道：“不是我这个做嫡母的心狠，我也想留你们在家里头，只是你们都已经出嫁了，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说你们夫家还有公婆、族人在，我如何敢越过她们留你们在这儿长住呢……”

　　贾沁梅忙接过话哭道：“老太太，你只看看二妹妹家的莲姐儿身上没几块好肉，再看看三妹妹以及华哥儿如今这样子，你若是不留我们，我们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就死在京里好了，待大哥娶亲了，我们就去跳护城河死了干净！”

　　贾沁蓉与贾沁蕊也跟着嚎哭着要寻死，带着儿女一道死了的好。让贾母额上的青筋都气得鼓起来了，她心知这三个庶女是打定主意要赖在府里头，若是真让她们离开，她们真带着孩子去自尽，说起来自然是荣国府的错，只怕宫里头都会惊动呢。想到这儿，她只得忍气吞声地好言安抚三个庶女，“好了，你们这样子我瞧着难道就不伤心不难过吗？不过是担心你们夫家那边有说法罢了。不过他们这般待你们，也是欺我们荣府在先，你们放心，我必不与他们善罢甘休的，这就让你们兄弟给三地的官府去信，好生整治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们荣府的姑奶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贾母这般说，自然不是真想为庶女们撑腰，不过是想挑得她们与夫家的矛盾更深，她们三个若是懂事便该出言制止的。她却不知道，三位姑奶奶早就恨毒了夫家人，怎么可能出言制止？三人还齐齐给贾母磕头道谢，也让贾母更加郁闷了。

　　贾府远嫁的三位姑奶奶拖着孩儿归宁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邢芊芊耳朵里，邢芊芊听得打听消息的婆子说着三位姑奶奶的现状，本就是抱着给老太太找不是的心思才做的，不想倒是真的帮了三个女人的忙，她心里自然也乐得很。

　　童妈妈却有些忧心，待婆子与丫鬟都推出去了，才道：“大姑娘，再过几日你入了贾家便是大太太了，这三位姑奶奶亲不得又远不得的，虽则一时让贾老太太有些烦恼，但是也未尝不会给你惹来麻烦呀。”

　　邢芊芊摇了摇头，“三位姑奶奶处境堪忧，最痛恨的可不是我这个还未进门的大嫂呢。”不给老太太和王夫人寻些麻烦，她们肯定会给她寻麻烦的。三位姑奶奶如今最恨的，自然是让她们所嫁非人的老太太了。她们和老太太斗了起来，她这个新大太太的日子才会有个好开始呢。

　　“对了，北静王府那儿可再有人过来？”邢芊芊想到北静王妃朱氏让人送来的礼物，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她不是忍得住的人，当即让人将礼物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童妈妈暗叹了口气，那朱王妃有的嫡长子水溶已经封了世子，不然邢二姑娘倒是可进郡王府争上一争的。“朱王妃不但贤名在外，而且还极为聪慧，想来是不会再遣人来的。”

　　邢芊芊却不敢就这样放心，邢二姐的容貌确实不差，但是让一个见惯了各色美人的郡王另眼相看，却不太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有限，便是打听起来也极难，只得先按下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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