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得遇倾城色[重生]

　　张离尧凌晨转醒，醉酒并未让他久眠，眉间酸涩难忍，他伸手抚额，瞥见小臂上清晰的抓痕，猛地坐起了身，一夜惊心回忆，瞬间决堤般涌上心头。

　　床榻地上散落着被他撕扯破碎的青衣，身边却没有少女的身影，他仓惶地扯过长衣，穿上便要出门，刚转过屏风便停住了。

　　龙鸢并没有走，只是静静地站在轩窗前，窗口对着院中湖泊，此时倒映着尚存的点点月色，微微有些晨光。她穿着他的墨蓝色里衣，很是宽大，松松垮垮得快要垂到膝盖，下面露出柔生生的细腿，赤着足，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一整夜不得入睡，脑中反复将两人的过往思来念去。

　　这个人坏，无可取之处；这个人毒，该避而远之。见多了各样的凶恶，而少见的温情显得尤为珍贵，逃过、避过、痛恨过，最终还是分不开。

　　男女之情一向是难于言说，她要怎么面对自己。想了许久，等了许久，看着渐渐泛出的日光，心下其实早就有了决断。

　　张离尧犹豫着上前，从背后拥住了她，她抬手抓住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他连忙握住她的手，用了些力气，她便没有再动作。龙鸢双手冰凉，袖口滑至臂弯，腕上清晰的指痕，耳上赫然一个带血的牙印，肩颈处布满了痕迹，用力很深的那种颜色，看着就像是伤口。

　　他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不堪，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太子最得意的幕僚，是壁都人人胆寒的邪恶毒蛇，他不能见光，只适合存在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他藐视一切礼数纲常，但是初见龙鸢，他便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

　　她是唯一一个他心里留下了念想的姑娘，那么的高洁出尘，但是他知道她于自己只是无谓的奢望，他的成长遍布了尔虞我诈，他知道自己没有拥有她的资格，所以他一早便选择了抽身。

　　他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当他在失魂落魄得寻找了她彻夜。发现她真正洁身而来，又洁身而返的时候，他猛地喉头一甜，吐出了黑红的鲜血。

　　他抚胸，恍然，只心道完了，她是他的劫数，而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可否认，他想要得到她，不顾一切，所以醉酒后他潜意识里面便顺从本心的带回了她。但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用强，简直有些丧心病狂，他并不是满足，他反而不知所措，惊惶懊悔无以复加。他惶恐，他知道自己毁了她，那个温暖美好的龙鸢。

　　“张离尧。”龙鸢开口，她的嗓音让他发颤，“无关情爱，是你说的吧。”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瞬间面色惨白。

　　这不是一个好事情，混账得他自己都忘记了，她却记得那样清楚。青衣被失手杀死的那一日，是一段隐秘的痛，他被她再三的疏离给刺激地无可附加，失意之时言语之间俱是挑衅。

　　“无关情爱。”他当时斜斜地倚在软榻上，一笔带过那些风流艳事，微微地斜睨着龙鸢。

　　她许久未和他再遇，彼时心已沉沉如死。闻言也只是静静地低垂着眼帘，抚着眼前的琴，并无波澜地说道，“是吗，我不是很懂这种事情。”

　　张离尧眯起了眼，他实在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就算是他费尽心思要惹怒她，也会被她云淡风轻地打回，万事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而他，恨透了这份事不关己。

　　他嘴角勾起一个刻薄的笑，“龙鸢，何必呢……我们这样不是很好，谁离了谁活不下去？”

　　“我知道。”她仍旧是不悲不喜，“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

　　他一下子收起了自己的笑意，字字句句的深意让他不得不多想一些。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仍旧是是与他无关，坦荡做她的龙女，把他推身门外。恢复了那副邪恶的模样，眼光里透着嘲弄，“那又怎样，你还是喜欢我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的呢？”龙鸢抬头，对上他的眼，带着少女的狡黠。

　　她平素无悲无喜，很少的情绪外露，冷不丁地这个样子，张离尧有些懵，随之而来更多的是一阵寒意，他深深地感觉自己无法抓住眼前的这个人。她，带给他的永远是一种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外的慌张。

　　或许就是从那样的时候开始，张离尧意识到，深情的人一旦绝情起来是多么可怕。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或许会义无反顾，同样，她恨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再不回头。

　　前尘往事不堪入目，如今想起来真是恨不能自戕。

　　“不是。”她话一出，他就方寸大乱了，连忙转到她身前，“龙鸢，我喜欢你，所以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字，却没有办法再解释下去，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他惨白着一张脸，额头的痛涨，连身形都有些虚晃。

　　得到了，更远了，他从前可以对她有所克制，如今越来越做不到。

　　他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以为继，龙鸢却在这时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面对着他，“既然你喜欢我，那好，这次就不要放我走，不然我保证你会哭一辈子。”

　　仿佛没有听懂，极短暂的一阵静默。

　　“你……说什么？”张离尧一下子抬头正对着她的眼，有些不知所措。

　　龙鸢微皱眉头，她知道他在怀疑。事实上，她也觉得她应该恨他的，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命数，偏偏逃不开也躲不掉。他刚刚掐着她的腰凶狠进出的时候，疼得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么死掉，但是当他咬着她的耳朵，一遍遍地喃着她的名字，她一下子心软。

　　回想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互相折磨、患得患失，她选择了离开，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情所困，事实上某些情愫已经深入心髓。这可能是她最不理智、最不清明的决定，但是她就是选择了毫不犹豫。

　　疯了就疯了。道君垂怜，给她再次糊涂的机会。

　　张离尧并不讲话，龙鸢有些失落，她轻挣着想要离开，却看到他眼角泛红，她微愣的瞬间，便被他抱进了怀中。

　　“我不会再放你走的，阿鸢……”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心软，但是即使这是万丈深渊，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上天给了他再一次的机会，他不会再错了。

　　龙鸢默默回抱着他，看着窗外波光玲珑的满池湖水，静觉现世安稳。

　　“阿鸢，我们成亲。”他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但是这样的情形如何都等不及，紧紧握着她的手，“凤冠、嫁衣、红烛，全都是现成的。我去见龙眠老人，请他将你嫁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

　　宋煜都开始求亲了，他如何能落后。最赖不济就是先斩后奏，成亲了，就是他的夫人，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

　　龙鸢被抓得有些疼，看着他癫狂的神色又不好打断。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他如今是欣喜太甚，才会不管不顾地说出这样的话，但凡有些清醒，一定是要思虑再三的。

　　她也只是满满抚过他的脸，“我不要你给我名分。”

　　那样的承诺太空虚。便是龙眠和宁渥的相处，也是没有任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得多，处得久，他罔顾纲常，她又何曾循规蹈矩，不然也不会如此情泥深陷，神魂不休。

　　但是他不愿意，“是你给我名分。”

　　早就有的独占欲，此时更甚。她的一句妥协，像是给了他免死金牌，自然不会放她走，这样的时候脸面算个什么东西，早就不想要了。横竖他年少成名，早就得过他想要，最终还是比不上龙鸢的爱。

　　上一世因为她的死，他也失去了生的气力，这一世只要好好将她养在身旁，一辈子。

　　如果有一日他死了，也定要将她一起带走，那是他的阿鸢，死后都是在同一副棺椁之中。

　　名分这样的东西，谈起来就有些无味了。她不想要，同样她也给不了。龙鸢知道这回是自己任性了，若是真的要告诉家人，别说龙眠老人，单单龙灵这一关就是过不了。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难办，灵儿……她昨日是不是忘记了她？！

　　“灵儿……”想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龙鸢微微抿着唇。

　　这样温情的时刻，他追问结局，她却在想龙灵。瞬间变了的脸色他看在眼里，会错意，意识到自己多么无常。她红着眼，单薄的一身，光着脚刚刚及他肩头，如此瘦弱。一弯腰将她抱起，退到了桌前，将人安置好，握着她冰凉的双手贴在自己颈畔，双手扣住温暖。

　　她为突然的动作惊吓，以为他……原来是多想了，前夜还在纠缠不休的两个人，此时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温情时刻。掌下似乎可以感受到他汩汩的血液，拇指轻轻一抚，擦过他的下颌。

　　这样的动作让人心颤，低下头重重地亲一下，并未停留太久，也不曾退开。手掌制着她的头，缠得更近，鼻尖相抵，“好不好，就这样，在一起？”

　　“怎么会不好。”她缓缓笑起来，“翼遥。”

　　翼遥，翼遥，这一回，终于不是放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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