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得遇倾城色[重生]

　　居然是走得那般远，说是挑灯夜游，离了杏花林还不算。不过是下了马车，接下来全是步行，顺着蛛网一样的胡同穿行，龙灵熟门熟路，一直都是紧紧攥着她的手。最后到了最繁华的集市，反倒眼前开朗起来。

　　“我就说这儿是一等一的好，小袁小姐定是会喜欢的。”

　　沿街俱是灯盏，半空中悬着繁花，十里锦绣辉煌。平时都是有宵禁，所以这儿开放的时间太短，总是人流如织。

　　虽说初夏时分，日头落得晚些，但她们在暮色四合时分出行，如今也是天色大暗。

　　龙鸢甚少接触这样多的人，不过是被龙灵牵着，从街南一直游乐到巷北。

　　“姐姐看我。”她蓦地转身，只见龙灵拿了一只狐狸的卉木面具，嗡嗡的声音从斑斓的油彩后面传来。

　　玩心未泯。龙鸢只替她正了正，“喜欢就戴着罢。”

　　自然是得戴着，龙灵直接付了银钱。买了不少的东西，皆是抛给了身后跟着的小童。

　　及至一处楼前，只见到硕多黄紫的花瓣从楼上抛下，艳妆的少女倚着栏杆放肆地调笑着，空气中都四散着浓烈的脂粉香气。

　　“这是壁都最繁华的秦楼楚馆，里面的丽娘长得可美。”龙灵不加避讳，笑着和她在讲。

　　周围人影幢幢，闻言少不得转过来看。龙鸢一惊，扯着她的衣袖向前。

　　偏偏林公子今日好似轻|浮附体，遥遥地对着那楼上摆手，“呀，我家小娘子不许我久留。改日小爷再来！”惹得楼上笑嘻嘻地回应。

　　她的脸上还戴着狐狸面具，尖尖的红耳和兽牙遮掩着脸面，笑得有些肆无忌惮，闷闷地直从卉木间传出。

　　龙鸢无可奈何地一拍她的头顶，“休要胡闹。再这样，我就……”

　　“就什么？”龙灵匆匆打断，面具给摘下，就这样挂在了脖子上。眨着眼睛对她笑，“让爷爷带回我去，你舍得吗？”

　　“你再这样胡闹，爷爷总要招你回去。”

　　“自个儿取乐，天知地知、你我知。”龙灵跳起来，隔着覆面的薄纱亲了一下龙鸢的脸颊，她呀了一声却被妹妹笑盈盈地拉着跑去，“走喽，带我们小袁小姐吃汤圆去。”遥遥的对着身后的小童摆手，“你们也去玩呀。”

　　慌慌张张地跑着，龙鸢还得一手护着面纱。她觉得自己也是疯魔了，才会随着灵儿这样的胡闹。最后跑到了弱河边上的一处简易小棚，里面很是清幽异常。

　　特意寻得一处沿河的小桌，两人入座，龙灵摘下了脖子上的面具放置一旁，对着河岸边懒散的背影，“老板娘，我来了。”

　　言语熟络，显然是常客。那老板也是傲，闻言笑着转头来看她们一眼，“林公子来了。等会儿，我看完这片烟花。”

　　“……”怨不得生意冷清呢，这样的散漫，要是人多岂不是要给急死。

　　龙灵是个急性儿，偏偏不依，“哎呀，你这回回看有什么好看的！快快来两碗汤圆，桂花芝麻和玫瑰豆沙，我们都饿了。”

　　“不急、不急。”老板娘叹着，这才慢腾腾地从河岸边起身，手上还拿着一株桃花。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一脸的喜相，望了过来，这才发现龙鸢的存在，“林公子今日不是一人？”

　　龙灵得意地将她一揽，“自然呀，我的小袁小姐今日也在。老板娘你还不快些，饿着我的小娘子，小爷不给赏钱的。”

　　直到店家走开，龙鸢轻巧地摘下来白纱，这才问道，“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

　　别人都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看起来有是太过寻常了，只怕是整个弱河边都找不到第二处这样冷清的地方。

　　“这太过寻常的东西，我们是看不上眼的。”龙灵用茶水烫着茶碗和汤匙，“况且你又不那么喜欢热闹，我自然得带你来一处安静的地方。”

　　彼时月上柳梢，这家的汤圆做得可真是慢。两人说着话，等到两个汤碗端上来的时候，她终于哇地惊叹了一声，“老板娘，今日真快，我才等了一刻钟。”

　　一刻钟都能给用上“才”，龙鸢觉得灵儿是真的长大了。

　　暖糯的汤圆白胖胖地浮在了汤碗里，颗颗晶莹，她看着也有些欢心。舀着汤匙在碗中转悠了几下，倒觉得老板娘似乎多看了她几眼。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对方却是笑了笑，就又坐回了河岸边。

　　龙灵舀起自己玫瑰豆沙馅的汤圆，小心翼翼地向着龙鸢的碗里送，再换回几只桂花芝麻。喝了一口甜汤，她凑过来和姐姐咬耳朵，“老板娘刚刚看你了。”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瞧见了，龙鸢只是点点头。

　　她们在这儿默默地吃着，却看到那个老板娘解了岸边的一处低篷船，慢慢地解开了缆绳。她跳上了船尾，将桃花沾上些河水，放进了一个灰色的小瓷瓶中。捧着瓷瓶端详了一会，她对着她们道，“我家圆子好吃吗？”

　　“我一向喜欢的。”龙灵对她赞道，“我家小袁小姐也是。”

　　对方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笑了。

　　接下来老板娘便不再讲话，姐妹吃得差不多，唤来她结账。

　　只不过当龙灵取出荷包的时候，却被她给拦住了，依旧是那一句，“我家圆子好吃吗？”不过却是在看着龙鸢。

　　她取了白纱还未曾带上，忽然被提问，也只是含蓄一笑，“多谢，很好。”

　　“喜欢是最好，银钱什么的都是客气了。”她似乎一直是在等着这一句，摆摆手，“今儿是我请的。”

　　龙灵动作一顿，万分不解。看向龙鸢，她也只是望着老板娘。

　　似乎并没有转圜的余地，因为她居然是低头一个福身，“龙女。”

　　龙灵心头一惊，低声道，“我们不是——”

　　好像说什么都是在欲盖弥彰的样子，无法解释。说到一半还是未能接下去，握住荷包转了转眼睛，只看到姐姐恍若未闻，自顾慢慢地戴上了面纱。

　　“不是。”龙鸢摇摇头，“我只是小袁小姐。”

　　天色渐晚，回去的路上很明显不像是来时那般的谈笑风生。小小的地方居然是藏龙卧虎，早就认出了她们，却安心地等到了最后，光是这样的耐性，龙灵自问是做不到的。

　　被她们否认之后，她也好像是一早就意料到，慢悠悠地跳上自己的低蓬船，“小袁小姐，林公子，日后常来关照啊。”慢慢撑着竹篙沿着弱河岸边驶去。

　　并没有疑问，老板娘口中的龙女是谁早就立见分晓。

　　只因看上去也不会是旧相识，龙灵却在嘀咕着，“去了那么些回，也从未见她请我吃过汤圆。”

　　实在是……太过小气了！

　　相比于这个，另一桩事情显然更过让她关心。摇摇牵着的手，唤她，“姐姐？”

　　龙鸢只是摇头，“不曾。”不曾见过。

　　她并不满意，再唤一声，“阿鸢。”

　　“不知。”不知她如何认得自己。

　　“龙子鱼！”

　　连小字都给叫了出来，龙鸢依旧是心静如水的样子，好脾气地再应了一声，“龙凤鸣，你还想问什么？”

　　好像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但她就是心口憋闷，“为什么我感觉你总是有事情瞒着我。”难得地长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小姑娘万分哀怨的语调，一瞬不瞬地望着，杏眼微微闪着只差落泪。

　　龙鸢自然是说不，“什么时候嫌你烦了。”看了她一会，将她歪在身前的卉木面具抚了抚，“也没有什么瞒着你的，我在壁都的事情，你还不是都知道。若是还有什么没有讲过的，那一定都是烦心事，我自己都不愿意再记起，又做什么要告诉你们。”

　　十里杏花林，夜风吹拂着，花瓣散落得遍地都是。呼出了一口烦躁的浊气，龙灵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去那家。

　　伸手上去替她解下了面纱，如玉的一张脸面，干干净净，素淡得动人心魄。

　　风清气暖，最是容易乏困的时节。

　　“好了。”她是一个善察人心的好姑娘，姐姐受苦就让她来安慰罢，“我们回去，看看今日买的那些好玩意。”

　　伸手上去一弹她的额头，龙鸢猝不及防。回神的时候笑了，捂着额头说她，“又胡闹。”

　　“才不会，我最是懂情理——”

　　话头戛然而止，因为她们忽然在光影中见到一个绝迹不会愿意见到的人。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不过此刻刚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离着府门五尺远的地方站定了，窄瘦的身形被深色的衣衫衬得愈发的长。依旧是着墨蓝色，胸前是银线绣制的行蟒，透着一丝难言的冷。

　　是张离尧。

　　无论性格是多么的不讨人喜欢，即便是龙灵，也得承认他的确是生得冰肌玉骨，一张妖冶的脸上，平素邪气四溢的眸子却微敛着，难得显出温柔的感觉。

　　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们，或者说，只是望着她。定定地倚在那块，眉眼间带着倦怠，倒不像平日里的阴冷。

　　龙灵浑身一寒，拉紧了龙鸢的手。两下里对视着，她们不动弹，他也安然地站在一旁。

　　彼此僵持了一会，龙鸢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灵儿，你先回去。”

　　她怎么可能答应，只是叫了一声姐姐，“我不会让你独自和他一起的。”

　　“乖，不会有事。”拍拍她妹妹的胳膊，“只一会就回去，有事我会让红绫叫你。”

　　吹出一个呼哨，红羽小鸟蔌地一下飞出，落在了离她们最近的一株枝头。

　　即便心头是再多的不甘，龙灵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龙鸢止住了。

　　不放心地叮嘱着，“快些回，我就在府门内等你。”得了她一句好，还不忘对着红绫嘱托，“好好护着她。”

　　擦身而过的时候，张离尧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

　　目光眷恋在龙鸢身上，龙灵欲言又止。向前走着，忍不住还是回望了一眼，龙鸢正在慢慢向他走近，远远地对她笑了一笑。

　　极慢的前行的路上，她听到了一个恍若梦呓般的呢喃。

　　“我的阿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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