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尽时

　　云间把火龙果剥皮切成块放进果盘，阳台上摘了成熟的小草莓，冰箱里还有冰镇西瓜、芒果跟苏家姐姐送来的樱桃，能切块的切。戴上橡胶薄手套把菠萝蜜从中间切开，去掉白色带粘液的絮状物，黄色的果肉一个个掰下来放淡盐水里泡会儿，果核也摘下来，一会可以用盐水煮着吃，味道比板栗还好……泡完捞出来，跟水果块一起摆盘，然后拿了几根牙签戳在上面。

　　果盘端出去的时候，客厅中坐着的那位还是她进去时那个姿势，僵得很有特色。

　　云间停顿了几秒，胸腔里那股子闷气不知不觉就散了个干净，眨了眨眼睛，她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电视机打开，把机顶盒遥控器塞到他手里，回厨房做晚餐。

　　淘米煮饭。冰箱里挖出酸萝卜炖鸭子，冬瓜烧排骨，还有把小芹菜洗洗清炒，黄瓜放凉水里一浸，拿出来拍一拍。

　　回头一看，自觉足够丰盛，端盘子出去。几乎是她才迈出厨房门，客厅里那双眼睛就嗖地移过来，接着人也站了起来。云间拿眼一扫，这么大的果盘……竟然空了。把鸭子汤放在墙边的饭桌上，转过身身后就跟了人。

　　一起端碗盘，坐下吃饭。云间喝了点汤，吃了几块冬瓜，然后就着芹菜跟黄瓜吃完了饭。某个人慢吞吞吃着，对她的偏食有了异常直观的了解，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放开架势，不一会儿就清完了盘，其间添了两次饭。云间一边剥煮好的菠萝蜜核慢慢啃，一边看着他吃。

　　过了会默默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瓶苹果醋，放在桌上：“吃撑了么？”

　　胡夜飞抬起头，点了点，却还是面无表情把碗里最后一个饭底给扒完。

　　云间偏头望着他，水润润的眼睛极亮：“好吃嘛？”

　　继续点点头，比刚才用力些。

　　云间停顿良久还是笑起来：“谢谢你。”

　　她有很多话梗塞在心口说不出来，可是在见着他时那所有的郁闷又烟消云散。

　　这句谢谢不仅仅是认可她的厨艺，还有那么小心翼翼的守护。有的时候，不顾别人感觉的一厢情愿确实会叫人困扰，可是又叫她知道那不求回报的珍惜有多么可贵。她很少能触碰到这样的温度，就像空白的世界里五彩绚烂的一笔，他裹着阴沉的色泽，却有比任何人都要鲜亮的光芒，那么真诚到极致的善意怎么能叫人拒绝得掉。

　　“谢谢你。”这个人却是很认真地把这句话回给了云间。

　　云间有些发怔，不明白地眨了眨眼。

　　他没有再开口。黑漆漆的眼睛里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很生涩的温柔，但是写满了我喜欢你。

　　云间的眼神动了动，连忙偏开头。感觉眼珠子一热，一不小心就会扑朔朔地落下东西来。只好掩饰般站起来收拾碗碟，端着空盘往厨房走的时候，下意识瞄了眼，那个家伙呆呆坐在原地，竟然莫名有种可怜的错觉。

　　洗完盘子出来，饭桌已经擦干净了，抹布放在桌角。苹果醋瓶搁在茶几上，已经空了，胡夜飞坐在沙发边，弯着腰一声不吭看电视。屏幕中放着的是一只香港的警匪片，很老了。

　　到做作业的时间了，有客人在，她不好自个儿进书房，把人赶走也说不出口，只好把书抱到客厅，坐在另一个沙发上，资料摊腿上写。

　　自从她坐下来，某个人的眼神落点就又变了。看看她，又看看电视，看看她，又看看电视……

　　云间努力排除干扰做题。物理题难到叫她恨不得咬笔杆，好不容易写下个答案还是犹犹豫豫的，她一专注做事就很容易入神，好半天了发现周围没声音了才猛地抬起头来。

　　电视关了，胡夜飞也不见了人影。茶几上一个接一个排着好些纸玫瑰……是撕她废弃的草稿纸做的。还是一样的丑，但比起之前的好歹要流畅很多。

　　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云间呆了会，起身溜了圈，又打开门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坐回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摸摸脸。烫得自己都受不了。

　　*

　　结果第二天门口放了箱不知道牌子的进口酸奶。两盒比利时巧克力，还有一大袋各式水果。

　　云间的脑袋又有些隐隐作疼起来了。她觉得自己昨天该老实开口把这个事说清楚的。可每次后悔的时候，又犹豫地想起那双眼睛。

　　最初让她害怕的冷漠与空洞，原来会叫她看到最柔软的情感……没有说出口，可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喜欢。

　　那是做不了假的，也不能掩饰。一天比一天更深沉，一天比一天更浓烈。

　　不是没有人对云间告过白，却再没有哪个人，还未靠近，已经能叫她触摸到他的心脏。

　　这个夏天就在这样没有默契的同行中逐渐往前。

　　次数多了，也不得不习惯了。门口时不时会出现各种东西，进口食物居多。云间一直猜胡夜飞大概有家人在国外，所以才会给他寄这些东西，他似乎并不喜欢，她还遇到有包装临近保质期的，显然搁置的时间有些长。偶尔云间也会招招手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他折纸真的没天分，叠玫瑰演练了多少次了依旧丑得叫人只能勉强辨认。

　　近九月中旬的时候来了台风。

　　云间早上出门的时候雨就下得挺大。上完课出来，雨还是挺大。犹豫着是去茶室坐坐还是找路回家，刚走出大楼大厅，就看见门廊上立着的身影。

　　“……怎么了？”云间有些吃惊。以前从来没有一次大中午的他就过来了。

　　胡夜飞紧紧捏着伞柄。

　　“同和弄……下水道堵塞，”他慢吞吞道，“水积了很深……跟你说一声。”

　　云间茫然：“有多深？”

　　对方盯着她的膝盖。

　　这就确实有点深了啊……如果处理不及时的话，小区都会被淹了吧。

　　“你……”胡夜飞停顿了一下，又紧紧盯住她，“要不要……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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