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尽时

　　放学后跟苏雨柔一起回家。

　　苏宅是栋独立的花园小洋楼，与云间家在一个方向，只离了两条街，却分隔了老区与新区。偏偏在新区中苏宅也算是建设得早的，本来就是仿古典式的建筑，带上点年头的绿荫墙垣就更是有情调，主家的虽然常年没人影，但一个美食家一个纪录片摄影师也足够做邻里谈资的。

　　云间打小来惯了，睡在苏宅的时候也是经常，自然不会对那些清新雅致到几乎奢华的景观多加置喙，进门倒是惯例赞美了下院子里葱郁明媚绽到极致的蔷薇花。

　　苏雨柔先前接到自家姐姐发过来的消息，知道她妈咪跟肥肥闹过一场后都气得捂胸口了，被她爸麻溜搂着去商厦败金找舒坦，这会儿不在家，于是进门就开始叫唤自家的猫。

　　肥肥倒是有骨气，不知在哪个地方猫着任凭这凄惨的招呼都没吱声，云间换了拖鞋走进去，苏雨柔压根没把她当客人，把人丢在楼下自个儿噼里啪啦就往楼上跑。

　　屋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却不是太低，凉得很叫人觉着舒服。云间刚在客厅沙发上把书包放下，就瞧见苏家姐姐苏羽曦脖子上搭着条毛巾从健身房出来。云间就看了那么一眼，立马低下头，站得毕恭毕敬叫姐姐好……她保证她看到了腹肌……活的！腹肌！六块！

　　苏姐姐扫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声乖，就掉转原本往浴室走的脚步。没一会儿从厨房出来，左手揽着只边沿带红彩的玻璃托盘，里面乱七八糟堆了满满的水果跟吃食，一看就知道随意从冰箱里扫出来的，另一只手捏了个放着块布朗尼小蛋糕的骨瓷碟子，啪啪两下搁到茶几上。

　　“谢谢姐姐。”云间捏着手指脸蛋发红。

　　本来就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将身体的曲线勾勒得分外鲜明，弯下腰还露出截腰腹，更显出那通身漂亮流畅的肌肉，一动就紧绷得叫人的视线挪都挪不开。听到软绵绵一句道谢，苏姐姐站起身受用得嗯了声，抽下脖子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往浴室走了。

　　云间拿手背贴贴发烫的脸，这才慢慢坐下来。哎呀才几个礼拜不见，苏姐姐就又帅气了。

　　要说名字跟性别的不符程度，苏羽曦比她妹妹可高多了。小时候板着脸不苟言笑还能说是反差萌，可惜打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苏家俩家长就已经敏锐地从她的学业窥探到了她的本质。功课一塌糊涂，那可还是九九乘法表啊，学画画不成，学音乐不成，压根就没一点艺术细胞，倒是拳打三年级脚踢六年级，小小年纪已经成了小学一霸。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从散打到形意拳，从擒拿到自由搏击，苏妈妈偶然看到她打沙包，捂着胸口都差点晕厥过去。从此彻底放任，不想上大学也任由她。成年后出门自己找工作，挑了市里所有武馆之后觉得还差点什么，于是一边就近找了个武馆教习的工作，一边继续练。全苏家人都清楚，等苏雨柔高中毕业进了大学，就是苏羽曦没有后顾之忧去浪迹天涯的时候。

　　布朗尼是苏妈妈的手艺。松脆的坚果巧克力外壳与香甜绵软的蛋糕、奶油混合的口感非常完美，还是惯来的香浓甜腻。近些年云间少吃甜食，记忆里对此所有的印象都是苏妈妈带来的，一尝就带点莫名的感怀。

　　“云间云间！”苏雨柔气势汹汹从楼上跑下来，一脸花容失色，“找不到肥肥啊——我姐呢！”

　　云间正在舔手指上的核桃碎屑，把脑袋往浴室方向一偏。

　　苏雨柔立刻扑到卫生间外挠门不止：“姐——姐！我的肥肥呢！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南阳台！”水声没停，懒洋洋的声音隐约传出来。

　　苏雨柔一脸爱猫莫非要自杀的表情，急冲冲又往楼上跑。

　　夏季炎热，到傍晚热浪还是没消退的迹象，南阳台外没冷气不说，还直接受烈日灼晒一天，温度可想而知。以肥肥的体型，比一般猫更要怕热，寻常白日里任性到整日趴地板上都不带动一下的，该是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才搞自虐？

　　云间在茶几下找到湿巾，抽出一张把手仔细擦干净。然后起身上楼去找苏雨柔。

　　“肥肥肥肥！你冷静！”苏雨柔各种小心翼翼哄着趴在门廊顶上的猫咪，伸手又够不着，毛都要炸了，“那边危险！快回来！”

　　狭窄的阳台几乎绕了屋子半圈，一直拦到门廊上，偏偏为了美观的考虑，边沿种下的植栽格外茂密葱郁，有近一米的距离根本无法立足。胖成堆肉的加菲猫自顾自摊在门廊的褐色瓦片上，听到声音的时候耳尖动了动，但两只深褐色的眼睛继续生无可恋地望着天空，一点都没有想要理睬她的意思。

　　苏雨柔简直苦口婆心推心置腹：“妈咪过几天就走了，你别跟她置气啊！忍过这几天就好了，到时候整个家还是你的天下！肥肥，你不要这个样子啊！”

　　不理她。

　　“那你跟云间走！我和她都说好了，你再去她家住几天！”只能万分不舍出绝招，“想想小黄鱼！煎得外焦里嫩的小黄鱼！你的最爱！”

　　云间拎着袋猫粮过来了。

　　“怎么样？”

　　苏雨柔回过头，整张脸都快皱在一起了。她示意云间看过去，然后嚯地吓了一跳，肥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瞬移到铁栏杆上了，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云间。

　　云间笑着抱起这一大坨肉，苏雨柔一边骂色-猫一边喂它吃猫粮。

　　苏妈妈回来看到云间可开心。一边把她往沙发里按留她吃晚饭，一边兴冲冲跑进厨房洗手，连蹲在茶几上的猫都当没看见了。苏爸爸默默把准备点外卖的手机塞回去。

　　苏家两姐妹没一个继承自家妈咪的灵敏舌头跟好厨艺。家长不在天天外卖，家长在还是外卖。苏妈妈能在厨房蹲个一下午，慢条斯理做一桌甜点，但要她做菜沾油烟那除非是逢年过节……这会儿听说她要亲自下厨，连从不与凡人同流合污的苏姐姐也出来帮忙摆盘了。

　　“多吃点多吃点！”苏妈妈和颜悦色。要不是当时云间没同意，现在该叫她干娘。

　　比起俩叫她心累的女儿，云间才是真正符合她想象的，越长越好看不说，这性子，真是好的没话说。有一度她甚至恨着大女儿怎么不是个汉子，多好一媳妇啊，还能趁早抢进门。

　　苏妈妈肯放云间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苏爸爸毫不犹豫点将：“老大！送送。”

　　对面沙发闷头玩PSP的苏姐姐干脆利落站起来，一点也不给云间拒绝的机会。“我也可以送！”苏雨柔跳来跳去。

　　苏爸爸面无表情:“然后非让云间再送你回来，再让你姐送一遍是不是！”

　　……这脑残事还不止干过一遭。

　　云间想去背书包，书包已经晃荡在苏姐姐胳膊弯上了，威武霸气的苏姐姐睨她一眼，示意可以跟着走了。云间跟苏家众人道过别，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出门。

　　炯炯有神蹲在路边的肥肥一看到她，迅速跳起来扒到她腿上。

　　云间抱着猫往家里走。苏姐姐一手拎书包一手插裤袋走在后面，可叫人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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