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升官记

　　即使有褚八在外守夜，沈蕴这一觉也未曾好眠，只她不愿众人再为她忧心，便闭目缓息，做出个安眠样子来。翌日起身后，也笑吟吟谢过褚八，道是有他镇守，一夜无梦，睡得安心。

　　郑成去了府城，沈蕴在平凉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清理牢中犯人名册，又将典狱白直等各色人等，逐一唤来，问清楚那干人犯中最是凶恶及为首着名姓。

　　本来照着沈蕴所想，她还要再往牢中走一趟，至少把这几个为首的认清楚。奈何有先头那桩事在前，莫说典狱白直们摇头不迭，便是褚八也是不同意，春娘夏娘干脆就哭了出来，最终沈蕴也只得放弃。

　　牢中梳理后，沈蕴又抱了文书算筹去寻武平一，修葺城防不比关在牢中，用作苦力的犯人们所需粮食也需得有所增加，如今武平一掌了户仓，这事需从他手里过。沈蕴自知平凉这一干本地官员吏目并不欢迎她的到来，该下绊子的地方是绝绝然不会放过，因此干脆抱了算筹直接找上武平一，一五一十算将清楚，不由武平一推却。

　　不过事情却顺利得有些出乎沈蕴意料，还不等她摆开算筹分说，武平一便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是个粗人，看不懂这些。只要沈蕴算出日给多少，他按日命人拨送也就是了。

　　“只是沈……沈县尉可别心善，别给那干贼囚吃饱吃好了。当初祸害咱们平凉可是不少。”武平一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以官位相称。

　　那日听说沈蕴竟然下去牢中亲自清点人犯，武平一真个吃了一大惊，那“京师来的娇滴滴的娘子”竟能如此耐住腌臜，待唤过典狱问清详细情由后，更是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敬佩之心，也便不只将沈蕴看做是个寻常女子，而真个是位有志在官场上奋进的官人了。

　　按日供给说起来也是沈蕴大牢之行为自己赚下的尊重，魏奉古在听完典狱转述后，特地嘱咐武平一，若是在城防修葺上沈蕴需他配合的，只要不是明确与杨仲昌作对，都尽量给予沈蕴方便。与杨仲昌共事的几年，魏奉古算是摸清了杨明府的分量，而对着这位新来的沈县尉，人劳成精的魏奉古，却是十分的吃不准。

　　诸般杂事不消追虚，郑成也将将在赶在第三日城门关门前赶了回来，沈蕴命他去求的轻弩倒是到了手，只是……

　　沈蕴看着自己面前这具精巧非常，一望便知不是府库制式弩的轻弩，秀眉微蹙：“可是原州有甚变故？柳刺史见我书信，如何个说法。”

　　郑成本侍立在侧，见沈蕴动问，便俯身拣起那具轻弩，示意沈蕴去看握柄上的印记。

　　“庆云？”沈蕴想了许久，才将将想起来一个人：“泾源军的王小衙内？”

　　“是。郑成有过，请娘子责罚。”

　　原来郑成去原州时，正欲投书求见柳行功时，恰巧又遇见了那位无所不为的王小衙内。

　　大约是上回叫褚八给扔出了院落心中记恨，王庆云居然认出郑成是沈蕴从人，竟使计从郑成身上把沈蕴的书信夺走，待得郑成好容易寻到他时，他却到这平凉定有热闹看，一定要郑成带他来平凉，还说轻弩不必去求柳行功，他自带就有，若一把太少，他还可再去多弄几把拉，总而言之，便是一定要往平凉来。

　　郑成再是干练，对着这般衙内又能有什么办法，正做没法想处时，好在王庆云之兄王随云及时出现，将王庆云带走，解了郑成这一难。只是那王庆云在走前还把这架轻弩塞给了郑成，道是先借给沈蕴用着，待他有空，再来平凉自取。

　　“因王小衙内将娘子书信拿走未曾归还，小人无法进得州衙，王小衙内予了这具□□，虽有后患，却能应娘子目下之用，因此郑成斗胆，将它带回，擅专之过，请娘子责罚。”

　　那王小衙内王庆云如何难缠，沈蕴初到原州时已然见识过，也怪不得郑成，且郑成这番作为虽不合她之前叮嘱，但好歹也算达到了目的。沈蕴本是个宽仁性子，自不会过多苛责。

　　王家世代将门，王庆云随身带的□□自然是精品，州衙内的制式货又如何比得上，沈蕴只试了几箭，五十步上便已能射中靶，更兼小巧便利，笼在袖中便看不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罢。

　　沈蕴这厢如何准备暂且不论，且说平凉大牢中，八处号房俱是吵闹声不断，究其缘由，不过是有人传来消息，说是从明天开始，牢内囚犯俱要去修葺城防。

　　“陈阿兄，莫不是那娘们闹的鬼，先头平凉这些鸟人，哪敢放我们出去。”玄字号号房里，几条脱得只剩一条看不出来什么颜色的裈裤的汉子，一边抓着虱子，一边凑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废话。”那被叫做陈阿兄的汉子显然是这一干人中领头的，身量虽不大，但双目凶光闪烁，一望可知便不是好相与的：“那天那娘们进来，我就知道肯定有事，原来是这事。”

　　一众人那天都是见过沈蕴的，想起当日情形，一时竟默然无言。许久方才有人支支吾吾的出声：“那……那娘们，不……不是一般人。”

　　“管她是不是一般人，能出去，只要外面没泾源军，咱们找到机会就闹他娘的。”那为首的陈姓汉子阴测测道：“之前咱们是被关着，到了外面，那娘们还能再造个笼子关着咱们么？”

　　“没有泾源军，我都打听清楚了，说是就那帮子团结兵跟那娘们带的几个仆从。”

　　“那娘们身边那的人倒是不好惹。”陈姓汉子略一思忖：“告诉兄弟，先忍几天，莫乱了阵脚，然后再看怎么找机会跑。”

　　“都听阿兄的。”

　　“听阿兄的。”

　　“阿兄你说是便是了。”

　　牢内一片喧哗，守在门口的狱卒侧耳听着里面喧嚣，砸着嘴叹了口气，这起子贼囚向来猖狂，出去了想必更是肆无忌惮，就平凉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哪里弹压得住哟，说不得，放出去就没几个会回来的。

　　不过不回来也好，省得整天闹个不停，自己也好得些清净。

　　狱卒又叹了一口气，从腰下解了个酒葫芦下来，长夜漫漫，还得靠这个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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