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马且辟易

　　唐浩青的工作说到底是靠老子找的，一个拼爹时代，唐浩青的梦想和爱好就是游手好闲，到长大了才知道应该好好工作养老公，毕业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三天两头往人才市场扎。
　　简历投出去几百份，打印费都花了他几百块，全部石沉大海。
　　崔宏开车来接他吃饭，唐浩青根本吃不下，跟自己生闷气，后悔没有好好学习。
　　崔宏说：“……不工作也没事。”
　　唐浩青：“不行，我好歹要工作几年，证明自己有工作能力，再让你包养我。”
　　崔宏说：“……那要不你来……”
　　唐浩青：“不去，我去你那小破公司，又什么都不会，去扫地吗？”
　　崔宏说：“嗯……给我当秘书？”
　　唐浩青：“啊，我饿了。”
　　崔宏只好先老老实实开车带他去吃饭。
　　后来唐爸爸说：“你不是喜欢拍照？我给你找了个工作，你先去试试，不行再说。”
　　然后唐浩青就去杂志社实习了。
　　这个公司怎么说呢……成分很复杂，一开始是卖药的，后来转行卖医疗机器，再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路线一拐开始搞杂志，同一幢楼多租了一层当杂志社。
　　唐浩青去当实习摄影助理。
　　跟他同期进去的还有俩小年轻，都跟他年纪差不多，小几个月。
　　一个叫唐尹成，一个叫萧呈。
　　唐尹成跟他是本家，特别自来熟，第一天见他就喊哥，三个人里就他最活泼，第一天就跟大多数人混熟，讲话跟单口相声似的，大姐姐小妹妹都喜欢他。
　　萧呈话不多，看起来比较沉稳，唐浩青原来以为萧呈比他大，后来才知道萧呈原来比他小。
　　不知道哪天，唐浩青扛着器材往摄影棚走，路上被唐尹成叫住：“青哥儿！”
　　唐浩青下意识回头。
　　回头以后才反应过来，青哥儿是谁？
　　唐尹成赶上来说：“唉我帮你拿，怎么这么多灯？”
　　唐浩青说：“你刚才叫我？”
　　唐尹成说：“是啊，怎么了？”
　　唐浩青：“我听见你叫青哥儿……”
　　唐尹成说：“啊，是吗……我就看到你直接脱口而出，忘记喊的什么了，说起来青哥儿也蛮好听的。”
　　唐浩青说：“唉，以前还真没人这么喊过我，但是感觉有点耳熟。”
　　唐尹成帮唐浩青拿几个灯，说：“唉，有可能做梦梦到过……我上次暑假去西安玩，看古代遗址啥的，就感觉自己做梦来过，眼熟得不得了……”
　　唐尹成说话语速很快，又滔滔不绝，唐浩青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耐心听他说这些杂七杂八的。
　　唐尹成有个女朋友，感情很好，经常来给他送饭，唐浩青见过，长得很漂亮。
　　有时候晚上加班，唐尹成就很苦，跟女朋友拼命电话短信解释，大家都笑他以后肯定是妻管严，唐尹成就嘿嘿笑笑说当妻管严也好，心甘情愿的。
　　这天晚上加班，实习生当然有用没用都要留下当狗，唐尹成说好了跟女朋友看电影，急得上蹿下跳，唐浩青说：“要不你先走？也没什么事，你那块我帮你盯着，要是喊你了我先帮你顶上。”
　　唐尹成简直感激涕零，握着唐浩青的手说：“青哥儿，我太爱你了，让我亲一口……”
　　唐浩青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快走快走……”
　　唐尹成就开着小花儿，蹦跳着收拾东西下班了。
　　唐浩青看着唐尹成这副欢快的样子，心里感慨道年轻真好，谈恋爱真好。
　　然后就发短信给崔宏：今天要加班，想吃小龙虾。
　　崔宏短信回过来：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唐浩青发过去说没定，快下班了给他短信。
　　然后锁了手机屏，想着，啊谈恋爱真好。
　　还没回神，萧呈喊了他一声：“青哥儿！”
　　唐浩青又下意识：“哎。”
　　应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也喊我青哥儿？”
　　萧呈一脸迷惘：“什么青哥儿？”
　　唐浩青说：“不是吧，连续两个人了，我幻听？”
　　萧呈说：“陈姐喊你过去。”
　　唐浩青哦了一声，立刻起身奔赴战场。
　　萧呈也跟着过去了，正好要两个人帮模特拉线，主摄影师是个大美女，叫陈吟，以前是唐爸爸的学生，这个工作也是她帮着找的。
　　“干嘛去了？给你微信也不看。”陈吟一看唐浩青就问。
　　唐浩青说：“……啊，没看，设置了消息不提醒，下次发短信嘛吟姐。”
　　陈吟嗤了一声：“撒娇没用啊，赶紧滚过去把线拉好了。”
　　唐浩青嬉皮笑脸哦一声，过去扯绳子。
　　萧呈去另一边拉。
　　模特状态不错，今晚下班应该不会很晚，唐浩青盘算着到底吃不吃小龙虾。
　　陈吟工作向来利落稳健，拍完收工，说一句辛苦了，要请大家夜宵。
　　唐浩青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多吃点。”
　　陈吟站在他边上小声说：“跟崔宏？”
　　唐浩青讨好地笑笑：“哎，吟姐……”
　　陈吟拍一拍他的肩，说：“行了，赶紧走。”
　　唐浩青感激地望了一眼至今还在帮他掩盖事实真相的陈吟，溜到一边去给崔宏发短信。
　　正发着短信，忽然听到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唐浩青循着声音抬头一看，顶棚上几支灯吱吱呀呀响，摇摇欲坠。
　　底下正好站着在收东西的萧呈。
　　来不及多想，唐浩青大叫道：“晋北！”
　　一边冲过去把萧呈往一边扑。
　　灯管呯地砸在两人身边，碎片炸得一塌糊涂。
　　大家都吓坏了，陈吟第一个冲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去开车送你去医院……”
　　唐浩青摸了摸手脚，站起来抖了抖碎片，说：“哎，没事，吟姐，不用去医院，没受伤。”
　　“萧呈呢？”唐浩青一手把萧呈拉起来，一边问。
　　“……我没事，谢谢了。”萧呈说。
　　唐浩青说：“哎，没事就好……”
　　话没说完，手机震了。
　　唐浩青说：“啊，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再见啊！”
　　说完就走了。
　　萧呈还在原地站着。
　　陈吟问：“怎么了？吓到了？”
　　萧呈摇了摇头：“我来收拾吧。”
　　刚才没听错的话，唐浩青叫他晋北……
　　唐晋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名字。
　　萧呈又站了一会儿去拿扫把打扫了。
　　崔宏车停在楼下，怕被人抄牌，不敢下车，唐浩青去扣了扣车门，崔宏把车门锁开了，让唐浩青上车。
　　唐浩青说：“唉，突然不想吃小龙虾了，饿死了，想吃点别的。”
　　崔宏应了一声：“嗯，想吃什么？”
　　唐浩青说：“……想吃火锅。”
　　崔宏突然皱了眉头：“你手怎么回事？”
　　唐浩青说：“啊，我都没发现。”
　　唐浩青手上多了一道伤口，还在流血。
　　“刚才被玻璃碎片划的吧，没事，小伤。”唐浩青说，“去吃火锅？”
　　崔宏问：“怎么还会有玻璃碎片？”
　　唐浩青说：“影棚灯掉下来了……哎，还好没伤到人，我跟你说，我简直英勇，身手矫健，就把我们那个实习生小萧从灯管下救出来了，我太帅了……”
　　崔宏说：“先去处理一下伤口，万一有小玻璃渣在里面。”
　　唐浩青说：“不用吧，好饿啊。”
　　崔宏说：“处理好再去吃火锅？”
　　方向盘在崔宏手里，去哪里还不是他说了算，唐浩青只好说好好好。
　　等包完手，唐浩青手上消了毒贴了块纱布，饿得整个人都要瘪了，这才好好吃上一顿火锅。
　　“崔宏。”唐浩青边吃边说，“我觉得我最近幻听。”
　　“怎么了？”崔宏问。
　　唐浩青说：“别人喊我我老听成青哥儿……”
　　崔宏说：“梦到的吧。”
　　“咦？”
　　崔宏：“肉老了，快捞。”
　　“我□□的雪花！”唐浩青立刻把什么幻听丢到九霄云外。
　　开春的时候百花开，崔宏终于有一个双休日，两个人在家窝了一天以后，唐浩青决定出去逛逛。
　　崔宏当然由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唐浩青说去公园看桃花，崔宏哦一声问他开不开车。
　　唐浩青想了一会儿，说还是开吧，想去买点东西。
　　唐浩青说说是个搞艺术的，按道理这类人脑子里都是诗和远方，但是唐浩青就一点情怀都没有，少了一股酸劲儿。
　　公园里樱花开得挺好，唐浩青和崔宏一圈逛下来，想了半天怎么夸，最后出口一句：“这樱花开得，像烧完的纸钱。”
　　崔宏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唐浩青也不是真心看花，他其实没有什么文艺细胞，看了一会儿就要撤，去超市买东西。
　　前几天瞎吃夜宵摊闹了肚子，唐浩青吃了几天粗茶淡饭，五脏六腑都十分不满意，需要买点零食犒劳一下。
　　顺便家里很多东西也用完了，卫生纸啊，厨房用的擦手纸，还有一次性洗碗布……
　　唐浩青在手机里写好了备忘录，一样样买。
　　“我们这边新来个总监。”唐浩青推着车滑来滑去，像十来岁小朋友一样。
　　“怎么样？”崔宏问。
　　“还成，人看上去不错。”唐浩青说。
　　崔宏点点头，拿了瓶酱油。
　　“家里酱油不是还有？”唐浩青说。
　　“生抽用完了。”崔宏说。
　　“有什么区别吗？”唐浩青问。
　　崔宏点点头：“有的。”
　　“哦。”唐浩青继续说，“人是看起来不错，但是据说他好像恐同，我也不确定，听别的同事说的。”
　　崔宏说：“会有影响？”
　　两个人逛到了零食区。
　　“我们这一行说起来也算艺术从业者，只是市场信息量大……那个也多，你懂的。”唐浩青边说边拿一袋薯片，“对我影响不一定，但是他要是真的恐同，恐怕受影响的是他自己。”
　　崔宏默默把购物车里的薯片拿出去：“那你们总监……”
　　唐浩青一斜眼瞧见崔宏的小动作，再把薯片放回去，若无其事道：“他能怎么着，不服给我憋着，爸爸工作能力强，他想炒还得看老总肯不肯。”
　　崔宏点点头，又伸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薯片放到架子上：“总监会被开吗？”
　　唐浩青又把薯片放进车里：“暂时不会，但是他要再给我使绊子就不好说了……你……放手！”
　　崔宏正把那袋薯片拿在手里，准备放上货架。
　　唐浩青抢下薯片，又被崔宏抢回去：“……医生说你要忌油炸辛辣……”
　　唐浩青死死抓着薯片一头怒道：“就这一点儿没关系的，我都快馋成天……馋成狗了！”
　　崔宏抓着另一头誓不退让：“不行……”
　　唐浩青隔着一辆购物车抓着薯片愤怒地说：“你根本不爱我！你连个薯片都不让我吃！”
　　崔宏大手抓着薯片面不改色大喊道：“我爱你！老婆！但是你的健康最重要！”
　　一瞬间四周购物人群都安静了，片刻后几个小姑娘掏出手机笑嘻嘻地给这两个英俊的基佬拍照。
　　唐浩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只好放弃薯片拉着崔宏急急忙忙去收银台结账。
　　崔宏付钱，崔宏买单，崔宏结账。
　　反正跟钱有关的事唐浩青基本不操心，习以为常地接受包养，真情实感地当小白脸，早就等在收银台外面玩手机。
　　崔宏拎着大包小包走过来，唐浩青帮他提两袋，两个人一起去停车场，往后座放东西的时候趁四周没人接个吻。
　　“回家？”崔宏问。
　　唐浩青说：“啊，你都买了菜，今天你做饭？”
　　崔宏嗯一声。
　　唐浩青还是很满意崔宏的手艺的，特别是崔宏做得一手好鱼，各种鱼都做得很好吃。
　　“鲫鱼炖汤吗？”唐浩青问。
　　“你想喝吗？”崔宏问。
　　“想。”唐浩青说。
　　“嗯，那炖汤。”崔宏说。
　　崔宏把车发动，唐浩青在边上咔嚓偷拍一张照片，哼着歌添加到个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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