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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见了血,事情可不就是打哈哈就能过去那么简单的了。
戚猛人如其名,肚子里头墨水没多少,本意虽然只是威吓那个病弱书生,哪里就想巧合至此,容循偏身下意识推开梅长苏,自己却被刀锋刮过。
若他再高或再矮些,断不会伤至如此。
事到如今还来后悔有何用。
戚猛跪下谢罪,可梅长苏此时却也懒得教训,只冷笑一声,别过头,继续低哄着孩子。
列战英忙唤人去喊军医前来,靖王的脸色已阴沉至极,戚猛此举目无纲纪,且又伤到了人,不是普通降职所能惩戒的了。
演武场一片静寂,众人见状不好,纷纷跪下,连庭生也被气氛感染,低下头,不敢说话。
满场只隐约听见容循吃痛的吸气声。
他捂紧了伤口,指缝间都是血色,梅长苏恐伤到了眼睛,心中着急。军医前来,瞧不清伤势不好止血下药,于是便对一行人建议道:
“此处人多繁杂,沙土尘扬,不若将小公子挪至屋中,才好处理。”
见梅长苏身体不适,列战英上前一步欲抱起容循,谁知这位先生看来病弱,手劲却是牢牢不放,他有些尴尬,直到黎纲上前,在梅长苏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才把人接了过来。
怀中一轻,梅长苏有些怅然若失的垂下手,掌心的红渍已经干涸,印出了道道细小的纹路,他低垂眼睑,虽是疾步跟在列战英身后,可眸中却满是晦涩痕迹。
靖王沙场拼杀惯了,倒比旁人淡定,只是脸色依旧难看,一言不发,仍是走在梅长苏身旁。
戚猛跪在场中,没有殿下吩咐他不能起身,等待在后的,还有更大的惩戒。
一同跪下的边将军,在殿下走后前去和同僚打探了两句,回来面色如土,不住的摇头:
“老戚啊,你这回可是走了一步臭棋,天都不帮你。”
堂堂世子,且不说一品军侯贵胄的身份金陵有几个,偏偏是卫国公府的,老虎睡着了不露牙,可也不能把它当病猫啊。
屋中的气氛倒比外头愁云惨淡的要稍稍好些。
容循将手挪开,双目紧闭,众人待看清伤势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原来他自受伤就捂住了眼睛,大家嘴上不说,心下都觉得怕不是伤了一目,这下挪开了,倒清楚伤口在眼尾之下,半指长,深却不深,只是那处皮肤娇嫩,以至于血流了许多,唬了大伙一跳。
梅长苏抿唇,眉间仍是皱起,想抬手拭去容循面颊上的血污,可摸上了,又怕触痛他的伤口,两进为难,心中愈发愧疚。
军医握着棉纱,上前一步低声道了句抱歉,便要上药。
那金疮药倒在上头,哪怕是旁人都觉得十分疼痛,庭生站在边上,既担忧又有些不忍的别开了眼。
飞流抓着梅长苏的袖子,紧紧地,将布料拧成了一团皱,可见紧张。
容循这个受伤的反应,倒还没他们来的强烈,他是痛极了,牙关咬的紧紧地不说,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可始终没喊一声疼,也不掉一滴泪。
各家的公子,哪个小时候不是被娇养过,何况他又年幼失怙,这样的伤,大人都要叫,偏他一声不吭。
靖王见状,面色也不由得软化下来,出言安抚道:
“是本王御下无方。”
容循脸上捂着棉纱,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
靖王目光柔和了一分,又说了一句:
“戚猛目无纲纪出手伤人,革其军职...”
此言一出,列战英眼角微跳,却没有说话,因为靖王说的处置并不过分,哪怕戚猛已跟随他十数年,但属下就是属下,今日他的刀剑对准了梅长苏,同时无视其身后的主君。
可来日,萧景琰的麾下不能再出现这样的错误。
气氛有些冷凝,梅长苏抚平袖子上的褶皱,不发一语,面色淡淡。
半晌,容循开口打破了沉默:
“殿下处置部下的决定,旁人无权置喙,只是,戚将军跟随殿下数年亦有苦劳,他固然有错,殿下何不送我一个恩典,大家方便。”他皱了皱鼻子,孩子气道,“我也好逃过娘亲唠叨。”
靖王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挑眉道:
“你想要什么恩典?”
容循清了清嗓子,想笑,又扯到了眼睛边上的伤口,反而认真了起来,他试着开口:
“寒销积雪,可有梅香?”
梅长苏嘴边刚匀起的笑意就这样冻结在了唇边。
靖王初还不明所以,待明白过来之后,他方才所展现出的柔软又被冷肃的面色藏在了内心深处,几乎是无所察觉的,过往的回忆涌入脑海中,这样的猝不及防,连同那些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痛楚,融进呼吸当中。
他没有许久说话,将刚缓和的氛围重新拉进了一个尴尬的处地,最后还是列战英,出来解了围。
“世子不知,王府中原有一棵梅树,只是十一年前就莫名枯死了,所以殿下才未能答允。”
大门前,容循闻言摆了摆手:
“是我无状,不明内情就提了这个要求,将军不必再致歉了,”他语气有些失望,但还是勉强提起精神,道,“至于戚将军,我想此事也非他所愿,只是皮肉之伤,不必因我而难为。”
列战英行礼谢过。
梅长苏立在马车前,风带起了他的披风一角,面色雪白,眸色愈深。
今日不曾下雪,街上干净,只是仍旧冷的刺骨。
好端端一个俊秀的小公子,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脸上就挂了彩是怎么个道理。
苏宅的吉婶心疼的不得了,可她也不是大夫,只能做些好吃的点心。
真正的大夫——晏大夫摸了摸胡子,一开始还觉得黎纲小题大做,这样的小口子还惊动他老人家,只是看到容循跟霜打了似的茄子,蔫蔫的坐着的时候,又咳咳咳的撸起袖子,重新给上了回药。
飞流吃着果子,一边嚼一边看,然后就听见他惊讶的喊着:
“哭了!不痛不痛。”
众人目光瞧来,容循噎了一下,忙不好意思的说:
“只是有点疼...”
他的眼底有些水光,倒算不上是哭。
可沮丧是瞧得出来,哪怕晏大夫的药可以褪去疤痕,也不是仙丹妙药一夜就好的,这样子回去,拓跋翊岂有不过问之理。
终归年纪不大,还是怕被母亲责备的年纪。
梅长苏轻笑,提笔写了一封信,走到廊下,唤了黎纲来。
他轻声的说了些什么,话到末尾,回眸望了皱脸难受想抓,又被晏大夫打了手的容循。
“宗主...”黎纲犹豫的喊了一声。
梅长苏释然一笑,只吩咐道:
“去吧。”
那是十分显眼的一捧梅花,放在了雪白的瓷瓶里,愈红愈白,犹如一幅画作。
拓跋翊的指尖触及到花瓣处那融化的水渍,仿佛还能从这冰凉之上感受到一丝雪意。
“倒不像是园子里长得。”她轻声说道。
侍女机灵的回答:
“苏宅遣人送来的,好大一捧,这样的时节,也只有京郊的野梅花开的这样早。”
只是送的匆忙,枝桠也不曾修剪过,一簇争艳,倒别有一番意味。
“世子留宿,那苏哲是向夫人赔礼,否则怎么好端端的,送这么一大捧来,也不知有几株?”兰奴抱着一个大大的瓷净瓶来,盛了水,拨了拨梅枝上的花瓣。
窗外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拓跋翊推窗看去,只见雪子接连落下,好容易晴了一日,只怕到了晚间就又该是鹅毛大雪。
她抚了抚臂膀,似乎觉着有些冷。
终究是习惯了金陵绵软的雪,北境的凛冽只存于记忆中。
就像梅花,再美也不是当初的那一株了。
“哎呀。”侍女轻呼出声,拓跋翊回头看她,只见兰奴与她两个,面上满是讶意。
“怎么?”她含笑问道。
“知道送的多,可没想到那么多...”兰奴抬指又数了数,一顿,看过来犹豫的说道:
“一共有十二株。”
拓跋翊怔愣着,少顷展颜一笑。
她身体如今弱了许多,娴静有余,纵然前日明艳如初,这样开朗的微笑倒是少见。
凝视了那梅花片刻,拓跋翊转过头去再看窗外。
只见不知不觉中,庭院已积了薄薄一层白,倒叫这片空寂黯淡,稍稍的明亮了起来。
她伸出手去,接到了一片雪花。
手炉刚换上了新炭,实在是暖和的紧。
容循扒着窗沿,指尖描着窗纱上的纹路,听着外头下雪扑簌声。
身上一暖,他回头瞧见梅长苏缩手回去,那原本盖在锦被上的貂裘披在了自己肩头。
容循吐了吐舌头,回身缩进了床衾中,手足温暖,让他不由自主的伸了懒腰,脚趾抵住了梅长苏的小腿。
苏先生放下书,温柔的看过来,手指抚上容循眼角边的伤痕:
“还疼不疼。”他说道。
容循摇了摇头,烛光摇曳,渐渐在眼中雾化成了昏黄光晕。
他打了个哈欠,将脑袋一偏靠着梅长苏的身侧。
少年人是个小火炉,早就把被窝弄的暖烘烘的,梅长苏难得这样舒服,又看了几页书,只到袖子一抖,才低头看去。
容循闭着双眼,一只手因为热的缘故伸了出来,正捻着他的袖角,捏的皱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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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元旦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