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在密集的筹备与训练中，孟熙的大学申请也陆续收到回音，最早回复的都是艺术类院校，录取她的意向明确且迫切，甚至有一所电影学院愿意免除学费杂费并提供全额奖学金；综合类大学回复的就没有那么快，耶鲁和哥大杳无音讯，布朗和康奈尔也只是发来了潦草的录取通知书。

　　进组不久的西蒙·沃洛维茨和迈克尔走得很近，听说孟熙在择校方面犹豫不决，就给出了他的建议：“校友会在招收新生方面很有发言权，（想要拿到录取通知就要）或者搞到重量级校友的推荐信，或者搞到尽可能多的校友推荐信。南加大很不错，我可以写推荐信给你。”

　　孟熙摇摇头，她想到了普林斯顿。尼科尔先生写了热情洋溢的推荐信，还直接送给了分院院长，常理来说普林斯顿应该会录取她，但是她还没有收到普林斯顿的录取通知。

　　现在看来，确实没有其他录取通知能比得上普林斯顿的份量了。她决定主动争取，先给尼科尔先生打电话。

　　尼科尔先生的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

　　她隔了一天又打过去，仍然无人接听。

　　也许她不该三心二意地想着综合类大学，而应该认真选择一所实力雄厚的艺术学院。它们可能是最看重她的从业经历、职业选择以及评论家协会最佳女主角奖的份量的大学了。

　　然而她向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发出回函后不久，她就接到了尼科尔先生愤怒的质询电话：“我听说你去学电影了？你为什么不先询问老师的意见？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更多的考虑时间和机会？”

　　孟熙很犹豫，也很委屈：“可是普林斯顿没有录取我……”

　　“什么？谁说……天呐，我真的很少生气……你听着，普林斯顿给你的录取通知书是我扣下了，他们给你的是普通入学待遇，我不满意，我觉得你也不会满意，我帮你进行了二次推荐！”

　　执着的尼科尔先生，根本没有想过要和学生先沟通意向，就按照自己的思路，致函全美社会科学基金会总部要求秘书室提前为孟熙开具学生研究员资格证明。

　　基金会特聘的学生研究员可以申请全美国家奖学金，孟熙不是美国人，此路不通。尼科尔先生另有安排，替她申请了经济学会学术委员的专项助学金，奖金发放对象不限国籍，但必须用于常春藤学院经济学及相关专业的学习。由于很少有中学生能够接触到经济学研究，孟熙几乎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尼科尔先生觉得这笔奖金十拿九稳，只要孟熙进入普林斯度经济学院就读，就能按学期获取助学金，比什么商业型奖学金都稳定可靠。

　　解决了荣誉和奖金问题，他才返回母校，提交了学术论文作为佐证，在院长办公室里侃侃而谈他如何看好这名学生。

　　社会科学界多的是八面玲珑的人才，尼科尔在读书时成绩突出，老师们都认为他适合做研究，同时又觉得他缺乏与人合作的包容态度，恐怕很难带领项目组取得卓越成就。最终，他也的确是因为不愿意和某些同学继续做同事而放弃教职，跑去私立中学当个选修课教师。

　　论文摆出来，院长就知道这是尼科尔个人的研究成果，什么助理研究员完全是堆到署名里表示“我有完整研究团队”的意思。

　　对于尼科尔推荐的学生，老师们是愿意信任的，因此也在第一时间给出了录取意向通知。谁知道学生还没回函，尼科尔先闯了过来，理直气壮地问他们索要奖学金，还要求取消辅修专业，甚至说要和学业顾问面谈，制作出最优选课时间表。最讨人厌的是，尼科尔并没有以这个学生在外的社会活动和工作行程作为理由，而是摆出了自己读书时的体验——“没有用的课程占了太多时间，有用的课程又常常发生时间冲突，学业顾问只懂排课分配时间，又不懂经济学到底要学什么。”——尼科尔打算自己替学生排一遍课程，满不在乎地要求学院：你们把专业课分值提高一些，我保证她能把学分应付过去。

　　院长很后悔，他为什么要教出这样反客为主的学生？为什么还要信任他的专业能力和新生推荐？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不，拒绝尼科尔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谁能想到他会为一个中学生申请经济学会的助学金呢？

　　院长最终只同意尼科尔提前会面学业顾问，拒绝提高专业课分值。

　　开什么玩笑？大学不要面子的吗？你说提高分值就提高，整个教育体系不要面子的吗？

　　尼科尔先生高奏凯歌而归，除了学生自己给其他大学回函出乎意料之外，他简直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尼科尔仰着下巴向孟熙宣布了为师的赫赫“战绩”：每学期8万学会助学金，鼓励国际生留学的专项奖学金1.5万，前提条件是必须没有任何学费贷款记录；如果未来成功申请本校硕博，还将获得涵盖学费、杂费、保险在内的奖学金，可以说是读得越高赚得越多；在回函的同时确定好入学时间，他会帮她选课排课，“没用的课不要浪费时间”，“我推荐几本书你一定要读”……

　　孟熙根本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并不人情选修课老师会为学生做这么多，她几乎感觉受宠若惊，继而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她真的在经济学领域有什么天分吗？这种天分势必得高到某种连常青藤学院都被震惊的地步，才会为她做出这样多的让步和服务吧？可她明明就和其他成绩不错的学生并无差异啊！

　　尼科尔先生要求孟熙马上撤回给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回函——没有学生会这样做，那里堪称想要学习电影的学生心目中的圣殿，每年的招生名额只有几十人。如果孟熙不是有独立拍摄的作品和不错的奖项打底，大概也不会收到录取通知书。回函给这家大学，对孟熙来说是精挑细选的结果。她舍弃了给予全额奖学金的其他学院，遵照利兹女士的指点，追求最好的教育水准，而不是最丰厚的资源。

　　孟熙从来不觉得上学是个难题，但现在她真是遇见难题了：

　　选择普林斯顿，对不起给她写了好几份专业推荐信的利兹女士；选择加大，又对不住为她来回奔走费时费力的尼科尔先生。

　　总归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尼科尔先生和普林斯顿最终大获全胜，孟熙顾不得感谢他，就先要拜访利兹女士，请她出面向加大进行解释，主要是避免与招生委员会交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孟熙倒宁可学院方面并不重视自己了——越是重视，她的临阵脱逃就显得越是可恨。

　　利兹女士没有过多地指责她，但神色举止都显出些疏离和桀骜来。这就是她的美国朋友们常常在背后诟病的“英国做派”，面子上永远彬彬有礼，底下却是冷淡与清高。原本良好的师生关系受到影响，孟熙只能指望时间和自己的努力来逐步修复。眼下利兹女士还要处理童话电影的后续工作，大概顾不上和她计较择校的问题。

　　关注她的学业的不止有教过她的老师，还有她事业上的伙伴与助手。安德鲁和桑德拉先后询问了她的择校情况。安德鲁的态度浮皮潦草，不过是暗示她，提森的关系网广泛且实用，可以为她提供很多名校的“入门券”，孟熙敬谢不敏，索性连自己已经拿到通知书的事情也没有说；桑德拉真诚地想要知道她的求学计划，而且也在为自己的工作延续性感到担心，孟熙再三表态自己会一边完成基本学分要求一边安排表演工作，仍然有很多事务需要能干的助理——当然，非桑德拉莫属。

　　迈克尔象征性地询问她的选择，赞美了一下普林斯顿的学生素质——其实就是回忆了一遍他约会过的普林斯顿女毕业生，感慨“最好的教育”让女性优雅自信之类的废话。然后他的言辞闪烁着转向工作。

　　“我记得，你去欧洲演过一部舞台剧，叫什么名字……”

　　“鼠巷。”

　　“鼠巷？好名字！真想看看！”

　　“我有完整剧本。”

　　“嗯，”迈克尔并不是真的想要看《鼠巷》，他在犹豫，似乎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谈接下来的话题，“我听说你扮演了一个反串角色，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这一类角色特别感兴趣，但是我想你算是拥有宝贵的表演经验。”

　　“我很有经验！我关于舞台剧基础经验的积累，都是在一家反串类型的剧团完成的。我学习过反串，熟悉形体技巧和发声规则，据我所知西方并没有这样成熟的程式化表演形态。”孟熙已经知道自己在什么时间必须展现出完全的自信与野心，这种力量不是为了给自己支持，而是为了向他人的意志发起主动进攻。她笑着询问：“所以，是有什么反串角色想要邀请我吗？不要小看我，我不是只能演小男孩的，加一点化妆和摄影技巧——你想要我演什么？”最后的问题，她转换了声音、表情和姿态，坦然展现训练的成果。

　　“哦，天呐！”迈克尔哈哈大笑，“你可真是……擅长给人惊喜！你很棒，意想不到。”

　　他们在迈克尔的房车里聊天，客厅的沙发里坐满剧组成员，热闹得像是在开派对。迈克尔从沙发上找到一件粗呢外套，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问孟熙：“介意吗？出去聊？”

　　孟熙摇摇头，他们打开车门，走远几步，站在制片厂周边看起来根本无人打理的“草地”上继续聊。

　　“我在想，是时候做些出人意料的改变了！有些事，我不去做，可能就没人敢去尝试——哪怕是最糟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影评人骂一骂！我对收回投资还是有信心的！”迈克尔豪情万丈的语气下，似乎仍然是什么艰难且犹豫的决定。

　　孟熙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耐心倾听，同时也在回想：

　　迈克尔之前提过什么得意的项目吗？他在筹划的究竟是什么？他提到了反串，是需要她反串出演什么角色吗？这很好啊！有什么好犹豫的？她给他做配角搭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又或许他想把赛·诺尔德也拉上，继《卑鄙的我》之后再搞一个夺奖热门？

　　她当然会支持他，这是对他们的事业发展都有利的项目。

　　“如果是制作成本问题，我可以自降片酬，”她要激他一把，也要推他一把，“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行，对吧？商业秘密！”

　　迈克尔本来神色郑重，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也松弛下来，无奈的提了提嘴角：“亲爱的，你太贴心了。没有成本问题，我绝不对苛待我们的最佳女主角。”他甚至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脸蛋，明明亲昵的动作由于他沉重的语气和紧促的眉头而显得仓促应付。

　　他还是没有想好，可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运营和决策能力受到异性的质疑。他注视了她一会儿，在她以为今天大概不会谈到具体方案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在想，你可以演史蒂文。”

　　“什么？”饶是孟熙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也不禁大吃一惊。她一时没有想起其他的史蒂文，却想到了《蓝绶带》的第一男主角史蒂文。但这种可能太过匪夷所思了，史蒂文代号“匪徒”，既是资深间谍，也是反间谍专家，亦正亦邪，是非常具有男性魅力的角色。迈克尔筹备《蓝绶带》有更大的目标，理应想要通过“史蒂文”再创职业高峰。

　　一个反串的小角色能够给作品增加新奇趣味，但第一男主角由女人来扮演吗？原作的粉丝也会疯掉的。

　　迈克尔再次开口后，孟熙才确定两件事，第一，的确是《蓝绶带》，的确是史蒂文；第二，他经过了慎重地考虑，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她还不太了解的事情，影响了他的决策。

　　他说：“不是反串，我们把这个角色的性别反转，史蒂文……史蒂芬妮？你觉得怎么样？特技组一直很赞赏你的训练成果，我想你驾驭动作片也没问题。”

　　孟熙惊讶到无法高谈阔论，她只能先和他讨论细枝末节的问题：“也许不用改名，我只是一个用着男人名字的女人？”

　　迈克尔在这个问题上倒不纠结：“那也可以。”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尴尬笼罩在大明星和新影后中间，直到他们同时觉得自己有责任重启话题。

　　“你不要担心”

　　“你不要担心”

　　……

　　他们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然后更加尴尬地停顿下来。迈克尔摊了摊手，将话语权让给孟熙。

　　“我想说我会支持你，我会做到最好的自己，配合你的项目和演出。能和顶级明星共事让我学到了很多，也许你还能帮我提升‘最好’的程度。”

　　她恰到好处的的恭维让他受用，她的态度也让他感到彻底欣慰，这样的时刻他难□□露出一点情绪：“谢谢你的支持！你应该没打算在开机前突然换个经纪公司吧？”

　　尼克出走显然还是影响到了迈克尔，影响到了《蓝绶带》。但孟熙不打算谈论这个，她稍稍歪了下头，让笑容看起来有些俏皮，暗示她能明了他的心结所在。她说：“如果有哪家大公司能让我挤进《蓝绶带》，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们开着心知肚明的玩笑，仿佛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这是尼克离开带来的副产品，迈克尔此刻更需要他人的尊重与忠诚，不是表面上的态度，而是他所能感受到的实际的掌控力。孟熙恰好能够给他这些，因此能获得他作为老板更多的关注与支持。

　　孟熙自己并不认为这样就足够了。这部作品、这个角色、这次转变的份量都太重了，天平另一端已经被压到了最低，而她这边的影后头衔虽然也有份量，却因为同样获得了迈克尔的助力，而渐渐滑向另一端。

　　《蓝绶带》如果真的按照迈克尔所说的那样进行改编，无疑是对现行的间谍电影模式的巨大挑战，原著粉丝可能会跳到他们的对立面，演员自身也会受到来自评论家和影迷的批评与责难。孟熙还没有真的迈出这一步，就已经感觉到沉重、巨大、几乎让人无法抵抗的压力了。

　　但她心里有一个雀跃的声音在笑，在叫，在踏着舞步旋转，在吹着口哨蹦蹦跳：“看！你还是得到了《蓝绶带》！而且是更好的角色！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角色，更大的挑战了！”

　　一位活泼的化妆师突然推开房车门，探了探头：“你们去哪里了？我们在酒柜最下层里翻出一瓶金牌威士忌，已经准备开酒了……”

　　迈克尔佯怒：“喝酒就喝酒，不许呕吐！”

　　他拉了孟熙一下，让她先登上门梯，他跟后面，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不过，的确应该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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