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没有深夜造访，但是却有打不完的电话。

　　在阿曼达的叙述中，孟熙拼凑起了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阿曼达和尼克应该早就见过，在《绿巨人》的首映式或者其他什么公开场合，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彼此，又或者注意到了，没有太多深入了解的机会。

　　让阿曼达感到兴奋和快乐的“相遇”，是在业内的酒会上。这种酒会上如鱼得水的都是目标明确、直取中心的少数人，其他人误以为能够结交到对事业有帮助的朋友，实际上能和“同命相怜”的同行聊得开心的并不多。不幸的是，几乎每一个经纪人都不允许艺人放弃邀约。阿曼达的片约由公司安排，她不需要自己出击寻找事业机遇，却需要完成经纪人布置的任务——和歌手亚当作为情侣参加酒会，低调而又令人信服地被记者拍到。

　　阿曼达和亚当的经纪团队为他们协调好了三个月的“合约恋爱”。这是行业内惯用的手法，用来转移公众视线，塑造良好的公众形象。

　　阿曼达此前未经证实的-负-面-新-闻-实在太多，为了避免给观众留下“坏女孩”的印象，和公众形象正直、阳光、单纯的亚当确定恋爱关系就成了好选择。

　　亚当凭借一首经纪团队精心策划的广告单曲走红，首张个人专辑中包括两首热播剧的主题曲，拿下了公告牌13周冠军，全美巡演的同时也不忘记去家乡的教堂弹钢琴，个人形象完美得无可挑剔。

　　亚当的音乐之路原本一帆风顺，可偏偏他与某说唱大佬同期打榜，挡了人家的路。说唱歌手素来不给同行留情面，下一首歌借了亚当成名作“真相”里的歌词，挑衅他“唱着真相掩盖真相”，音乐录影带的主题又是关于深柜恐同的犯罪者的故事。公众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就能看出是暗指亚当的深柜身份。

　　亚当坚决不肯公开身份，不仅因为他有来自南部保守家庭的复习家族，还因为他的成名作几乎充斥着对女孩的热爱。他的初恋女友对他忠心耿耿，始终坚信他们是因为音乐理解上的差异而分手，在他走红之后，偶尔还靠接待来访的记者赚点小钱，说起他来都是好话。他的青春期过得平静且安逸，没有肆无忌惮地和男人上床的“冒险”，比较稳定的男友后来成了他的音乐制作人——同样是来自宗教家庭的深柜男，对外坚称自己是独身主义者。

　　阿曼达需要亚当，亚当也需要阿曼达。

　　在被经纪人安排着拼凑到一处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这样的“认识”常见又肤浅，只需要在某个聚会中，某个头脑发热的朋友试图为所有人引荐，于是大家相视一笑，聊几句天气或者流行文化，转身就把对方的名字和面孔忘到脑后。对于年轻人来说，肤浅的认识足够产生误解，误解又滋生出恶感，而恶感膨胀发酵，酿成的是难以摆脱的偏见。

　　他们对对方都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以至于即便经纪团队安排阿曼达先出演了亚当的音乐录影带，为“恋爱”铺路，两人私下的关系也无论如何融洽不起来。

　　无论情感上是否接受，你都要照着别人的剧本走下去。

　　经纪公司对客户的强大控制力莫过于此。

　　阿曼达对孟熙抱怨亚当时，甚至不用“他”来指代，而用“她”。因为“她”竟然能在两人携手穿过摄影机丛林时，偷偷地用指甲磨阿曼达的掌心，直到红肿、青紫。阿曼达私下对亚当大喊大叫，亚当却转头就向经纪公司告状。他们之间的关系水火不容。

　　为了保证街拍效果，他们必须同进同出。阿曼达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她太需要放松自己的精神，也太需要释放重重压力了，“差一点”就接受了聚会服务生私下传递的药品。尼克挺身而出，告诫其他人及时收手、不要外传，维护了阿曼达的名誉。阿曼达的第一反应是朝尼克发作，她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是有惯例的，这次也依旧食指点着鼻尖冲过去骂，还顺手砸了杯子盘子。闹到一半，亚当才找过来，扶着阿曼达的肩膀颠来倒去说些劝慰的话。阿曼达觉得这家伙没趁机下黑手简直不正常，偏头一看——亚当那饥渴的眼神配上扭捏的小动作，还一边道歉一边试图帮尼克整理衣服，尼克当场倒退两步，略显难堪地告辞。

　　亚当是歌手，擅长用声音表现情感，却不擅长掩饰情绪伪装意图。他那些蹩脚的借口、抱怨与掩饰，在阿曼达看来宛如没长大的小男孩示爱失败后故作姿态的表现。

　　“要是周围没有任何人，我保证他不用五秒钟就能哭出眼泪来！”阿曼达在电话中，毫不掩饰地嘲笑亚当。

　　亚当越窘迫，阿曼达越兴奋。她像是嗅到鲜血味道的猎豹，在第一时间振作精神，满脑子折磨猎物的坏主意。她安抚亚当，怂恿亚当大胆示爱——亚当拒绝了，可她怎么能放过亚当呢？她在亚当耳边窃窃私语，说些老套的爱情小说里的段落，畅想歌手和演员的地下情有多么暧昧刺激；她咬着手指笑，给亚当讲她“听到的故事”，不外乎某位淘金女郎如何在庄园宴会中勾搭了年轻帅气的新欢，转头还能安抚金主，地上地下两套爱情玩得财色双收；在亚当故作镇定，假装对尼克不感兴趣之后，她还故意在闲聊中透露了她和尼克的老板熟识而且有着共同的朋友，她抛出诱饵并不急着收回，看鱼儿犹豫着要不要咬饵，急得团团乱转。

　　阿曼达怀着恶意刺激亚当，她铺设的陷阱太大，以至于自己也陷了进去。

　　她在圈子里的人脉广，直接约尼克不是难事，但她宁愿打探尼克的行踪，将自己和亚当的“约会”也选在一样的地点。她想要看亚当窘迫、难堪、坐立不安，她乐于当面装作友善，心里看热闹笑翻天。为了确保两边能够成功“撞车”，她甚至还提前拜访了这家位于马里布海滩边、号称“风景最佳”的寿司餐厅的老板——一位电影界的黄金配角，生意做得比表演事业还要成功，同时热衷给自己旗下的产业制造各种新闻噱头。她需要老板确保私密性更好的二层景观平台只为“特定”的宾客开放，而服务生引他们落座时最好让亚当第一眼就看见斜对面的尼克。

　　她的计划几乎成功了一半。

　　亚当看见尼克的瞬间就憋红了脸，不必阿曼达怂恿，亚当自己脑子不够清楚的话可能当场就要闹个大丑。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尼克。他们明明见过，尼克却没有走过来打招呼，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阿曼达一开始就沉浸在对亚当出丑的期待与兴奋中，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尼克约见的似乎并非是“圈内人”，而他们谈论的话题或许也十分严肃。从她的角度，能观察到的情景有限。亚当却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心不在焉地聊天中频频愣神断档，被尼克那边的情势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阿曼达怂恿亚当，“坐过去聊聊？反正这里又没有记者在拍！”

　　亚当自然没有勇气，阿曼达得意地看了看这个懦弱的家伙，突然站起，转身，坦然自若地朝着尼克走过去。红底鞋四英寸半的细高跟陷在波斯地毯细腻的编织缝隙里，发不出丁点声响。但战鼓在她耳边擂响，鼓舞她发起一次冲锋，也许可以痛击对面的“前锋”，也许可以席卷“敌军”的侧翼，谁知道呢？反正结果总是一样，受伤的应该是别人。她走近了一些，也听清了他们压低的对话。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拒绝受封‘骑士’——有些机会转瞬即逝，你要用更长的时间来后悔。”与尼克会面的老人讲话时带着古怪的欧洲口音，但他的声调优雅自然，发音浑厚有力，这样的人无论说的是什么内容都会非常有说服力。

　　“我不后悔，请不必再提此事了。”尼克没有被说服，他冷淡地回应，也同样冷淡地瞟了一眼阿曼达。

　　阿曼达站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往前一步还是后退一步，就像不知道尼克是在朗诵剧本还是在做出什么严肃的决定。“骑士”不是什么鲜见的头衔，家族有贡献或者事业有成就的人都能获王室、政府的封赏，但尼克太年轻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此时受封。

　　“王储提醒过我，说你可能是最难缠的一个！我或许低估了你，但王储不会。听着！年轻人！你不是美国人，你在好莱坞的道路会很窄。即便是那些大明星，他们最后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得到名利又失去而已。但是，一个准男爵或者男爵的头衔可以继承，你有机会成为一个显赫的家族第一代！这是王储给你的承诺，至于你用这个头衔去做什么，我们都不会过问，只要——”老人摊了摊手。

　　“那么，我也再说一遍：我拒绝！我拒绝放弃对艺术的追求，拒绝什么让我回避大半个地球的提议，也拒绝——”尼克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讽刺的手势，他的表情冷静专注，仿佛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让对方看得更清楚，以便传达给什么人似的，“王储的承诺。”

　　“你……你不会在妄想获得女王的认可吧？这绝对不可能！”

　　“女王？”老人丧失了风度，尼克反而从容不迫，“女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你的王室也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如果生父认可我，我应该是另一个国家的王子。但他没有，他放弃了自己的祖国的继承权，跨越阿尔卑斯山脉，去迎娶你的女王……我早就失去了该有的头衔，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封赏！”

　　“你……”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支着手杖的胳膊哆哆嗦嗦，抬起来的时候手杖打在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

　　阿曼达不肯承认自己在这一刻震惊到无法移动——尼克，竟然是一位王子吗？

　　尼克扶住老人的手臂，又被对方打开了。

　　他彬彬有礼地告辞，面色如常发起最后一击：“请转告女王和王储，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动因与他人无关，结果也自己承担。”

　　老人的腿抖了一下，椅子脚摩擦在地上发出让人耳道酸痛的声响。

　　尼克与阿曼达擦肩而过，他极为绅士地绕开了半步，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阿曼达的心脏燃烧起来！她从小就想要一个王子，外形不要像现实中那样平凡，性格不要像童话中那样乏味，可她真的认识过几位王子之后感到了失望，不得不放下这个虚无的幻想。

　　尼克让她觉得，可以重拾梦想、开启挑战了。

　　阿曼达罔顾与亚当的合约恋爱，连亚当对尼克的好感都不计入她的考虑范围。她拿着尼克的公开行程，见缝插针地提出约会，尼克欣然接受。他们客客气气地一起用餐、打球，她在空荡荡的更衣间里跳到他身上，亲吻他-赤-裸-的胸膛。尼克没有完全拒绝阿曼达，他“用替代方式”满足了她，就无论如何不肯再进一步了。他说：你还在合约恋爱，我无法判断你对恋爱的真实态度。他说：非常感谢阿曼达小姐的心意，我感到自己已经很幸运了。他说：如果上次你听到了什么，请尽快忘记它，我是个普通演员，我们在一起，你会失去很多机会，而我会获得很多利益。他说：这样不好，我们不要再见了。

　　阿曼达笃定他是个真正的绅士，而且他一定对她有非同寻常的感觉。

　　“我想要更了解他！”阿曼达告诉孟熙，“他介意我的合约恋爱，他竟然介意这个！我差点就为了他解除这份合约了，可我后来想到：如果我能安稳地忍受过这段时间呢？我能证明我对爱情也是认真的！我们可以公开恋爱关系！天呐，我以前的恋爱都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呢？”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遇见尼克吧！

　　孟熙最终没有说什么。

　　阿曼达其实不需要她的意见。她只是想让她在中间帮忙传递一个信息：好莱坞片场小公主阿曼达认真地爱上了新人尼克，所以呢？尼克当然应该停下脚步等一等阿曼达。

　　孟熙心生厌倦。她反省自己，不该因为对尼克怀有偏见，而质疑他的初衷与用意。她应该相信他们，能够在人来人往的影视圈子里互相注视，萌生真情，相知相爱。哪怕她无法说服大脑里的无数个猜忌，也该为他们尽一份普通朋友的心意。

　　她给尼克打了个电话，只说一句“阿曼达跟我说了”，就一言不发，等着尼克接话。

　　电话里彻彻底底冷了几秒钟。

　　尼克笑起来。他的笑声温柔、多情又愉悦，他说：“哦，她是想让我等她到合约恋爱结束吗？”

　　他猜出来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真可怕！

　　尼克说：“请转告阿曼达，我不会等在原地——”

　　孟熙有些厌烦地打断他：“你自己去说！”

　　尼克呵呵地笑着，说完了最后几个词：“我会主动追求她！”

　　孟熙半晌说不出话来。

　　尼克也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笑喷：“怎么样？这种的台词是不是特别打动小女生的心？”

　　“我希望你站在我对面——这样你就能看到我的眼白了！”

　　他们在电话里互相讽刺，但尼克也有很真诚的表达，他要追求阿曼达，是正式追求，非常重要，关乎他的事业发展，必须成功，不可失败。孟熙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如果阿曼达真的问起来，我会尽量说你的优点，虽然你的优点实在不是很多。尼克对她的信誉存疑，问真的可以信任你吗？孟熙调侃他是不是学了-狙-击-枪-，打算隔空毙掉每一个了解他真实面貌的人。

　　这两通电话对于孟熙来说只不过是生活中的琐事。她知道尼克可能是在步步为营的接触阿曼达，那又如何呢？阿曼达难道不是也在狩猎“王子”吗？这世界上的关系有千千万万种，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所有的量身打造都是用心经营的结果啊！

　　不久之后，她就在报纸上看到了大幅照片的头条报道。

　　照片的主角是尼克和阿曼达。

　　尼克坐在地上弹吉他，阿曼达赤着脚披着发唱歌。他们在表演，也在调情，深情对视、火花四射。

　　这张照片一定是摄影师非常得意的作品。因为亚当也站在围观人群中，妒忌、憎恨的表情一览无遗。

　　三角关系是读者和观众的最爱，一周之后亚当撑不住，发声明分手。尼克和阿曼达正式交往，继而，尼克宣布与迈克尔的公司解约，和阿曼达加入同一家经纪公司。刚刚平息的舆论风云再起，这一次大家关注的还是三角关系，亚当的角色换了迈克尔，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迈克尔和阿曼达的“恋情”扑朔迷离、真假难辨，但旧事重提实在是太刺激了，人们很难不产生联想，以及更无边无际的荒谬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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