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利兹女士对孟熙是放心的，孟熙就要对“莲娜”更用心。毕竟，“莲娜”可是带来预支收益的财神呢！

　　此前的公关计划调整，为她剩下了一笔开支。如果她推掉那部济济无名的灾难片，勉强也能应付增持股份的所需的资金。不过片方很有诚意，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毁约，一则避免带来职业上的不良声誉，一则也是希望能尽量多地维护弗拉基米尔的权益——即使相较于玛丽亚的商业版图来说，她这一点点力量微不足道。

　　眼看上半年的收入如同被潮水一样卷走，孟熙内心并不是不遗憾的。在为出席颁奖礼试装的时候，她这种“穷得只剩下一张脸”的感觉就更明确了。

　　女明星参加重量级颁奖典礼是要提前半年开始选款，提前三个月接受医疗美容的。观众眼中的冬歇季里，这些好莱坞知名的可人们根本不是去休假了，而是节食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将自己最好的状态调动出来，以便走上红毯接受镜头的检验和膜拜。除了医疗美容和节食塑形，健身和冥想也非常流行。而当桑德拉要求她至少接受两次全身美容的时候，她却努力协调，减成了一次，只订在了颁奖礼前五天。原因无他，只不过仗着年轻省点是点。桑德拉恨铁不成钢，严厉痛斥她没有上进心。她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一遍，并不放在心上。

　　没有公关费用，奖项不会从天而降。为了把她这个新人塞进提名名单，《卑鄙的我》舍弃竞争激烈的“最佳女主角”，选择了相对来说更容易申请的“最佳女配角”。而在这个奖项上，还有两位表现卓越的老将要一较高下，她和另外两位没那么老资格的女演员都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老板迈克尔鼓励她的方式并不是什么“祝你达成所愿”，而是“等提名镜头拼在一起，你绝对是最漂亮的那个”。

　　简单粗暴又直白的评价，让她连谦逊的话都无从说起。

　　孟熙为《鼠巷》而剪短的头发只是长了一点点，雅子曾经建议她保持这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气质，走清新路线。不过在研究了美式妆容之后，雅子又主动放弃了最初的方案，转而向黑白电影时代寻找灵感。

　　于是，孟熙的头发被再次剪短，紧紧贴在耳侧，沿着颌骨画出了一条凌厉的斜线。这种利落的、头盔一样的短发曾经是默片女星的最爱，不过她们需要费尽心机将发色染黑，才能搭配明艳的妆容。雅子用珍珠发带装饰她的短发，把她的眉修得又细又直，而双唇也雕琢得小巧精致。这让她的面容中混合了矛盾感——坚强又脆弱，放纵又害羞，充满吸引力还带一点点孩子气。

　　第一次见到这个妆容的时候，孟熙就觉得：这感觉太对了！ 镜子里的自己当然是陌生的，但重点不在于陌生……

　　“首先，我要声明，我只喜欢男人！”孟熙的唇色是用三支口红调出来的，雅子捏着唇刷仔仔细细描了十几分钟，像是完成了一幅了不起的画作，才直起腰来，看了又看，突发感慨，“但是，你知道吗？我现在非常非常想要亲吻你！”

　　孟熙看了一眼化妆镜，笑了，唇形稍有变化，只是那种诱惑力变得更强了。她说：“就为了这个妆面，我也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确定想要一个吻吗？”

　　雅子看看她，看看镜子，又看看她，终于还是放弃了：“我可舍不得毁了自己画的唇形——来，让我再描一遍，找找手感，希望颁奖礼当天别发挥失常。”

　　再描一遍，颜色就过深了。雅子摇摇头，孟熙明白她还是要选之前那个“索吻”版。

　　这个漂亮的复古妆将搭配石田设计的象牙色丝质礼服。礼服采用了大胆的透明薄纱露背款式，领口缀满金银丝线和淡水小珍珠，勾勒出深V领口的线条。裙身点缀了珍珠和水晶花卉刺绣，华丽又别致。裙摆的设计有点怪，前短侧长搭配小圆拖尾，孟熙严重怀疑石田是担心她走红地毯时会踩到裙子。

　　她几乎想要带妆去约会，被雅子和桑德拉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那怎么行？你的造型要保密呀！”

　　啊，真是的，不知道这个颁奖礼造型保密的规定是从哪里来的，所有人就信以为真地遵循下来了。

　　雅子给她卸妆的时候，她瘫坐在椅子上，既不看镜子，也不看雅子。

　　“你怎么了？”

　　“我舍不得和这个带劲儿的性感小妞说再见啊！”她拉着雅子的衣袖摇来晃去，“你喜不喜欢她？”雅子笑得连连点头。于是她现场表演了一个“捶胸顿足”：“这可怎么办？我也喜欢她——”

　　雅子按着发带往上推了推，坏心眼地说：“好了！假头套被我摘了，性感小妞陨落了！”

　　卸妆女孩假哭着倒在了化妆师怀里，化妆师急得大叫：“妆还在！别蹭我衣服！”

　　好莱坞每年大大小小的颁奖礼不知凡几，唯独年初这两三场最为重要。孟熙知道苏教授不爱凑热闹，就试探着邀请小杰克。他在忙餐厅和酒窖的事情，应酬不少，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广，就连颁奖礼的前瞻派对他参加得也比她频繁。可是一旦涉及公开亮相，他总会退一步，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推辞。他们交往时间不短，孟熙试了几次就能估摸出他的想法——他想陪她，尤其想在公众场合证明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但他同时又很排斥电视直播和媒体记者——他或许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两年，最多三年，”他紧紧盯着她，发誓一般，“我们订婚，然后告诉所有人！”

　　但是现在，他还是不肯和她并肩站在聚光灯下。

　　“好吧！”她不打算逼他。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交往、判断，也有的是时间试错和纠正。

　　“那你要和谁一起去？”他却又在意起来。

　　“我妈妈，或者……尼克？我问问他有没有女伴？”又或者，有没有拿到邀请函。按照尼克钻营的性格，他应该无论如何都想在颁奖礼上露个脸。

　　“啊，那家伙和男人睡过吧？”小杰克得意洋洋，仿佛发现了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那是他的隐私。”孟熙被男友的蠢感动得说不出更多话来，要是哪天尼克攀上某位女大佬，杰克大概会惊掉下巴。

　　苏玉文本来是想要陪同女儿参加颁奖典礼的，这件事在她看来就像是开家长会或者带孩子去奥赛领个奖一样随意。可是当桑德拉来到家里邀请她去试装的时候，她又感觉很不舒服：“为什么要借衣服？”让她抗拒的不仅有租赁礼服这种小事，也包括颁奖礼前后冗繁的流程安排以及雅子对她们的礼服妆发能够和谐搭配的种种建议。最终，苏教授态度坚决地表示不参加颁奖礼。

　　“我会看电视直播，”苏教授看到了孟熙的礼服，她大概是不太满意的，不然不会捏着深V领口打量那么久，但她最终也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而是像以往送女儿参加比赛时那样轻松地说，“结果不由我们决定，你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她又看了一眼那件晚礼服。

　　“不会走光的！”孟熙赶紧表态。

　　苏教授这才放心。

　　时间紧张，孟熙也来不及再邀请男伴了，《卑鄙的我》中扮演莱恩的男演员可以陪她走红毯。他倒不是真的光棍汉，只是和大公司签下五年的经纪合约，短时间内无法出柜，过两年可能就得在公司安排下谈谈合约恋爱了。

　　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奖的红地毯比莫斯科的红毯还要好走，不仅仅是因为距离短，也是因为众星云集，节奏上稍微慢下来，红地毯上就能上演“塞车”实况。虽然大家都要亲切打招呼、拥抱甚至亲吻，但只要保镖一催促，马上就得走得大步如飞。女演员当然还是有特权的，可以在拍照区停留更多时间，不过采访区就在拍摄区旁边，岂能因小失大？

　　孟熙在采访区回答了几轮提问，又被摄影师要求回到拍摄区，和马斯特斯先生合影，和琳达合影……《解除警报》剧组比《卑鄙的我》剧组先入场，但比尔从人群里走过来，于是各种组合的合影又来一轮。作为最佳男主角的有力竞争者，比尔和马斯特斯的会面完全是在镁光灯闪成一片的短短几十秒里完成的：大笑、握手、拥抱、转向镜头定点拍照，对视着聊两句，实力演示“相谈甚欢”的场景。

　　“你觉得谁会获奖？”有记者迫不及待地开始向两位影帝候选人发问。

　　比尔哈哈一笑，拍着马斯特斯的肩膀说：“我觉得我们两个都能拿奖——嗨，我们把奖杯分了吧！”

　　马斯特斯大笑：“我们可以交换奖杯——小心了，我会用你的奖杯压地毯。”

　　比尔转向记者，开心逗闷子：“记住，以后去他家采访，一定把我的奖杯偷回来。”

　　记者没能得到想要的答复，但也不会在红地毯上和候选人过不去，毕竟接下来明星们去参加颁奖礼，记者们是要蹲发布会的，刚获奖的明星最容易口出狂言，现在这会儿他们还谨慎着呢！

　　孟熙围观影帝们随手扔出的演技和烟雾弹，也跟着笑意吟吟。这么好的场合，这么好的时机，这么好的对白，她自然应该被逗笑。别人看不出来，琳达却能从朋友唇边看出一些嘲讽的痕迹，大眼睛认认真真瞪过去，孟熙就真的被逗笑了。琳达气哼哼地小声嘀咕：“这么浓的妆，都看不出是你！”

　　雅子在颁奖礼当天再度超常发挥。孟熙的妆容并不浓，因为经典复古妆容的关系，才会给人一种明艳照人、光芒璀璨的印象。如果没有足够强烈的妆面，石田的深V礼服就容易“盖”过她本人。红毯照片会被时尚媒体拿来作为样本品头论足，她要确保自己既不会缺席这些大开张彩页，也不能被人挑出什么大毛病来。黑色短发会确保人们的注意力从华丽的礼服本身提升到她的面容上来，而诱惑感十足的妆容则完全是精心设计过的迷宫，非要牢牢抓住进入迷宫的一切不可。

　　入场期间，《卑鄙的我》剧组得到了非常高的关注度，来自媒体也来自同业。孟熙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听到素未平生的人走过来用一百万分真诚的语气说：“你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可是他们直白坦率地看着她，分明是痴迷这副画皮美人骨。同行的男伴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马斯特斯先生干脆把她拉到他和琳达中间，仍然挡不住少数人的热情攻势。

　　主持人开场词都是编剧团队千锤百炼过的，最佳男主角候选人和最佳女主角候选人挨个调侃一遍，几部关注度较高的影片点名，再拎出和自己关系好的家伙开点过分又不至于冒犯的玩笑。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卑鄙的人，直到我看到《卑鄙的我》，”在台下的哄笑声中，主持人得意地朝他们这桌挥了挥手，“罗伯特·马斯特斯，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演员之一。我对他的尊敬来源于——他真的不畏惧暴露真实的自己，比如卑鄙的品质，比如糟糕的体形……很少有哪部电影的男主角在一开始就声称自己会死，然后在电影结尾真的死掉了，而所有观众都希望他再死上个几十遍。”

　　每个人都在笑，镜头扫过全场，马斯特斯先生耸耸肩，一派轻松。孟熙就坐在马斯特斯身边，她飞快地转头看了马斯特斯一眼，又飞快地转回来正对镜头。短发的发梢飞起又落下，如同轻盈的旋风一样撩过唇边。

　　“哦，lulu小姐——”主持人随口感慨。这显然不在写好的台词之中，只是因为看到孟熙有感而发罢了。lulu小姐是默片时代的经典人物，代表形象就是黑色的贴耳短发。

　　正对《卑鄙的我》剧组进行拍摄的摄影师转向“lulu小姐”给了个特写，孟熙倾身，浅浅一笑。

　　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奖或许对她特别好一些：开场的镜头给得到位，颁发的第一个奖项就是最佳电影女配角奖，然后她还要和马斯特斯先生一起登台颁发一个技术类奖项……前半场的曝光度和关注度超高，足以给观众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了。

　　对于年轻演员来说，与重要奖项失之交臂不过是日常琐事，能得到一个完美的亮相机会同样值得庆祝。

　　后半场有更加值得庆祝的事——马斯特斯先生拿下了最佳男主角奖！剧组成员从椅子上跳起来鼓掌。《卑鄙的我》遭遇了《解除警报》和其他入围影片的围剿，很多本来比较有把握的技术类奖项都落入他人囊中。在经历了一遍又一遍公示提名一遍又一遍颗粒无收之后，这个重头奖项就显得尤其珍贵！

　　马斯特斯先生也很开心，他和琳达紧紧拥抱了接近三秒的时间，这耽误了他走上领奖台的节奏，但他还是和每位剧组成员都击掌致意。孟熙注意到导演赛·诺尔德的笑容有些平淡，继而推测出一种可能性：

　　和其他大奖一样，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奖本质上也是某种分蛋糕游戏。《卑鄙的我》在其他奖项上运作不够，所以只能集中精力攻下最佳男主角奖，可是当最佳男主角奖真的落入怀中，赛·诺尔德更看重的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的获奖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颁奖礼已经接近尾声，最佳影片奖被《解除警报》摘得，而最佳导演奖则授予了一位和斯科特同时代的法国导演。颁奖礼结束后，赛·诺尔德看起来反而开心了一点。孟熙从前来祝贺的同行们口中听懂了一个浅显的“规律”：虽然外国记者协会奖被视为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的前瞻，但学院奖总是试图要割裂两者之间的联系，近年来凡是拿下外国记者协会奖的导演几乎全部都只能在学院奖上空手而归。这样说来，《卑鄙的我》没能赢得外国记者协会奖，反而是增加了拿学院奖的几率。

　　金球奖颁奖礼之后还有规模盛大的庆功派对。电视直播结束，玩乐时间开始。孟熙换了一件有着层层叠叠黑色流苏的小礼服裙，雅子帮她微调了妆面，现在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来约我跳舞吧”的快乐信号。她不是获奖者，不需要转场一周或者被拉到舞台上为大家助兴；她也不属于某家公司，不必出现在公司员工和特邀媒体面前进行展现职业精神、进行自我宣传；她可以尽情享受这个夜晚，在派对上小小地疯一把。和她跳舞的年轻男孩中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们轻浮又漂亮，舌头下压着数不尽的甜言蜜语，恨不得在这个晚上把全场所有女嘉宾恭维一遍，是最好的舞伴和最知趣的玩伴。

　　孟熙在旋转中看到了海顿·奥古斯塔斯肥硕的背影。她停下来，人头攒动的热闹场面让她找不到那家伙，但她确信自己看到他了。在颁奖礼上，她注意到他的提名——最佳电视编剧奖。她立刻判断出海顿的真实身份和他对她憎恨的来源——他大概就是《枯木镇》的作者，他向迈克尔递交了剧本，迈克尔却从她口中听到了并不热烈的反馈。是迈克尔和他说了什么吧？他才会把剧本的问题认定为她的责任。

　　但是，实际上，她不是不喜欢《枯木镇》，也不是要否认他在《枯木镇》中表现出的才华。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可是甩开舞伴之后，她仍旧找不到海顿的身影，只能转而去寻找迈克尔。迈克尔和他那些超级知名的朋友们在一起，他们的名字大概可以顺着星光大道画出一大片土地来。她试着走过去和迈克尔搭一两句话，却被迈克尔拉进圈子中心：“你们认识一下——《卑鄙的我》的金，《西贡小姐》的金，其实她姓‘孟’，”迈克尔也发不好这个中文姓氏的发音，于是大笑起来，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别叫她‘Lulu’，叫她‘熙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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