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虽说在酉市待到比较晚，不过第二天还是得照常前往大学。

　　“早啊，金木。”
　　“英，早。”金木应声转头，视线下移，“你买了好多东西？”
　　英良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塞得满满的化妆品卸妆水都快兜不住了，“今天得在班里赶进度，估计整天时间都要投在里面了。”
　　“很忙的样子，需要我去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跑到我这边帮忙，我可会被金木班上的同学抱怨把得力干将拐跑了。”

　　啊。他都忘了在大学也有自己的班级这回事儿。

　　“我说你啊，不会忘了自己班也有店面项目要准备吧。”
　　“……”
　　“虽然有委员会工作，不过在最后时间还是去班里露个面比较好哦。”英良秒懂他飘忽视线的含义，“去吧去吧，中午休息时间我会找你吃饭的。”
　　他想，既然占领了这个“金木研”的身份，好歹也承担些责任吧，虽说班上的人是什么态度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好，那中午再见了。”

　　文科楼里装饰着各种纸花彩带和气球，将原本文静的大楼变得活泼鲜亮，连总是严肃的教授们也在职员室滑门上粘了符合气氛的花俏贴纸。
　　金木穿过走廊，绕开堆积满地没来及收拾的饰物边角余料，保洁人员见了地面狼藉不免教训“之后都得好好清理！”，得到学生们一连串“是是是”的回复。

　　到达教室，门外几步远的位置都能听见里边热闹的讨论声，班长却没受班内热烈气氛感染，正双臂交叉对着一张宽大木板发愁，见到眼罩青年，他愣了愣，“诶？金木君？你怎么来了？”
　　“你好，我来班里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呃……”你之前一直不见踪影，怎么这时候又冒出来了？他在肚子里咕哝，语气不算友好“你不是学园祭委员会的成员吗，在班里帮忙不要紧吗？”

　　话一出口，班长不免就后悔了，哪怕因某些原因和风言风语导致对金木君的印象不佳，他也不该把准备工作不顺的郁气发泄到来帮忙的同班同学身上。

　　“委员会的工作下午去就好了。”金木仿佛没听出问题，面不改色：“请问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的确有些问题……大部分都完工了，已经进入试穿服装的环节了。”班长抬下巴示意了下忙得热火朝天的教室，又指了指自己所在的门口，“可是最重要的入口设计遇到了麻烦。”
　　“不介意的话，介意和我说说吗？”
　　他始终礼貌的口吻让人更不好意思，班长不由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们请学校订购的材料板质量太差达不到使用要求，只好自己去购买新的板子，结果那几个去买材料的白痴一点常识都没有买了最厚的实心板。”他说着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材料板，板子挪都不挪一毫米，“虽然硬着头皮把小物件都做好了，但准备在班门口做的鸟居实在完成不了，实心板太重了，光是切割成想要的形状就是个费劲工程更别提把它固定了。”

　　且不说实心板已经把预算快花光了，就算有钱买新材料重做，之前硬着头皮完成的部分会不配套，也得拆掉重来，今天是学园祭准备工作的最后一天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推翻重来。

　　金木听完后蹲下.身，曲指敲了敲实心板，听其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就是这个吗？”
　　“没错，这个超——”重的。班长没说完，就见病弱模样的眼罩同学把将近两米的实心板轻松扶起竖得笔直与地面呈完美九十度直角。班长愣了十秒才说：“……金木君不觉得很沉吗？”
　　“有一些，勉强可以拿得住。”金木随口道，“请问要切割成什么形状？有木工锯吗？”
　　“有的，等一下。”班长立马小跑到班里抱出工具箱和折叠梯，翻出木工锯，“主要是板子太大了，按照画在上面的线切割成窄一些的条状就行，小心不要伤到手了。”

　　金木把实心板放平了些，握住锯子的把手对准线条施力。
　　班长正要提醒“你的角度不好使力斜放锯子比较轻松，我去搬个桌子来吧”就见他顺畅无比的沿着线一步到位连木屑都没飞起，不靠丁点儿技巧全凭力气完成。他张着嘴巴一时无言，悄悄捏了把板子的边缘——是硬的，为什么金木君切起来轻松得跟切芝士蛋糕没两样？

　　“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啊、啊，嗯，没错，麻烦你把它竖起来保持不要动。”班长打开折叠梯爬上去，从口袋摸出钉子对准板子与黏在门框顶部木条交界处用锤子敲打，没几下他就不放心低头问：“手被震得麻的话还是叫一个人过来帮忙吧？不要勉强啊，板子砸倒的话可是会受伤的。”

　　“没有关系，请继续。”

　　行吧。见眼罩同学始终风淡云轻，班长心情复杂握着锤子咚咚咚用力锤，余光时刻关注下方只要有异状就立即停下——他是这么想着，谁知先撑不住的是自己：“呼——钉子很难笔直的钉进去，钉歪了还得撬出来重开，太浪费时间了。”
　　“能让我试试吗？”
　　“可以是可以……”班长从梯顶下来，心虚的觑了眼只在书海徜徉没正经运动过的细弱胳膊，他可没自信能稳稳扶住实心板，“那我叫几个人来帮忙。”
　　“不用麻烦。”金木维持单手固定实心板的姿势爬上折叠梯，“请把锤子和钉子递给我。”
　　“……”为什么？大家不都是纤细的文系男子吗？金木君竟是这么深藏不露的存在？班长表情一言难尽，双手递上锤子以示尊敬。

　　金木立起钉子锤子砸下，细长钉身瞬间没入实心板，只圆形头部凸出了一点儿，仗着下方人看不见，他干脆用指腹抵住钢钉按压，彻底将它与实心板平面融为一体，再下来移动梯子换边儿固定好另一侧，全程耗时三分钟不到。
　　班长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彻底无话可说，总一副苍白脸色像是刚出院的金木君出乎意料可靠，难道藏在衣服下面的不是瘦弱排骨全是结实肌肉？

　　“完成了，现在就上色吗？”
　　“……对，我去拿颜料和报纸。”默默整理好自己不平静的心情，班长回到教室里拎起墙角装着红颜料的小桶与一沓旧报纸，对几名坐在窗边笑闹的同学没好气道：“喂喂，你们很闲的话就来帮忙涂色。”

　　现在大家正试穿扮演文豪的衣服，大多是心灵手巧喜好缝制的女生亲手做的，因为预算和资料受限等原因做不到百分百还原每个时代的服装，但根据不同文豪事迹在衣服上突出的细节诙谐得别出心裁，比如“夏目漱石”的西装，领带上绣的猫咪头像代表了《我是猫》，半月形袖扣呼应的是那句关于月色的名言，而胸口塞着的手帕印花是1984年发行的一千日元，因为那时面值千元的纸币正面头像正是夏目漱石。

　　“讨厌，没空啦。”托着自拍杆的女生头也不回：“这可是班级的珍贵影像，可以剪成短片在我们的毕业纪念上播放。”
　　“要把人家拍得好看些哦，不可爱的照片全部删掉。”
　　“你太挑剔了每张都不满意，这样下去得照到什么时候啊。”
　　“还说人家，化妆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是你吧。”

　　几人嬉笑着用不想让刚刚换好的衣服沾上颜料做借口，班长没办法摇摇头随他们去了，自己到门外对金木说：“得先把报纸铺在鸟居下面，颜料弄脏地面可是会被训斥的。”
　　“好的。”金木没给他补一句“我也来帮忙”的机会轻轻松松抬起了鸟居。
　　班长已经学会多做事少大惊小怪的道理，手脚麻利的把报纸展开铺在地上，分工自己站在梯子上给高处的上色，金木君负责给下方涂色。

　　蘸过涂料的刷子在板子上来回，如此默默作业十几分钟班长憋不住了：“那个，一直以来抱歉了啊，金木君。”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一些不正面传闻，班里的大家对你心存误解……其实我有读过金木君以前发布的作品，对比被指控抄袭了文学大赛的那一篇散文，但凡有些文学素养的人都会明白你是无辜的、文学大赛上那篇才是抄袭之作。”他手中的动作停下，慢吞吞的说，“我…我明明心里很清楚，却一直没有制止同学们的流言……果然是因为嫉妒吧，金木君即使在班上默默无闻被也能被教授们喜爱，‘既然如此，同学们不接纳你也无所谓吧’——不知何时，这样阴暗的想法根植在了脑海内。真的很抱歉，我不止作为班长失职，作为人也有瑕疵。”

　　看着班长因羞愧涨得通红的脸，金木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歉疚真心实意，但没有第一时间作声。
　　并不是仍旧心存芥蒂，而是这份歉意想传递的对象、真正被班级孤立的“金木研”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没权力代替“他”轻松的回答“请别在意，我没放在心上”。

　　伪装成人类站在这里的半喰种只能说：“已经过去了。”

　　被刺伤的人已埋葬在任何声音都已到达不了的地方了。

　　由于他语气平缓，入耳声线清澈好似初春微风轻拂过风铃，予人的却是被宽容原谅了的错觉。

　　理解错误的班长情绪立刻亢奋了许多，把憋了许久的想法都吐了出来：“金木君请继续写作！为那种莫须有的罪名封笔是在太可惜了，你的文字、怎么说呢，非常温柔细腻，好似轻抚琴弦时流淌的音符，但细品之下又能感受到非常浓厚的情感，就像在暴风雨中演奏的月光奏鸣曲，两者产生的对比，阅读起来仿佛要将神经撕裂一般强烈。”

　　不愧同为文学系国文科的学生，夸赞起人来辞藻也格外丰富。
　　得意忘形的后果是几滴颜料从毛刷甩落正巧落在眼罩青年微仰的左侧脸颊。

　　班长见状差点从折叠梯跌倒，被下方人稳稳扶了一把才没摔下来。
　　他在心里叫苦不迭，好不容易解开心结与金木君交流，结果出这种意外，时机超级糟糕啊，金木君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吧？他手足无措的道：“这种颜料很难洗掉的，金木君赶紧用清水冲，接下来的涂色我来弄就行了。”

　　金木没贸然用手碰脸以免把颜料越抹越开，“我得去趟洗手间，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是我的失误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快去吧，颜料干涸了就更难擦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涂完的。”
　　“那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班长用力摆手送走了眼罩青年，觉得自己在学园祭期间被同学们各种胡闹磨得只有头发丝粗细的可怜神都得到了抚慰。
　　他想着金木君完全没有传闻里的高傲，不如说完全相反，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始终含着微笑，想必是因为太过礼貌产生的距离感导致这个人又被误会了。
　　正当他满脸感慨时，几名男生女生笑闹追打出教室没注意看前面绊了一下把他连梯子带人齐齐踢倒，桶装颜料哗啦泼出一滩漫到了报纸外面。

　　“啊，不妙……”几人面面相觑，小心绕开越扩越大的颜料，“班长，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会没事，我的膝盖要裂了的话全是你们的责任！”班长双膝着地，活似对空气行土下座，疼得龇牙咧嘴，气愤的嚷嚷：“我说你们不帮忙也别捣乱好不好！”
　　男生讪讪往边上靠了靠，躲过扑面而来的怒意，扭头对着红色鸟居装模作样惊呼道：“呜哇——班长大人一个人把工程搞定了吗？”
　　其余人立即跟着应和：“超可靠的，不愧是班长。”
　　“入口处立着这个超气派的！班长很有才能啊。”
　　“以为夸奖我就能转移话题了么！”他手掌上全是红颜料连扶墙支撑一下都不行，只能靠自己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不禁再次感叹金木君的好脾气，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真是超叫人火大，“还有，这些不是我完成的，大部分是——”
　　他们根本不理会班长的解释，扒在门框对班里喊道：“喂，大家来看，我们的鸟居做好了哦！”
　　“都说了不是的好好听我说话啊喂！”

　　由于学园祭准备工作证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洗手间里尽是抱着水桶接水的学生，金木只能到隔间里拿手机当镜子端详脸上的痕迹。
　　原本该是点状的颜料在重力的影响下滑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从颧骨直达下颚，已经干涸。
　　金木抬手摸了摸，已经干了，又用力蹭了几下，正如班长所说，是沾上后就难以卸掉的顽固颜料，这种程度，别说是清水了，用香皂估计也洗不了。
　　仗着隔间无人，他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弯曲手指，由柔软指腹改用指甲，沿着红线划过脸颊将颜料与表层皮肤一同刮掉，人造红色顿时被真正血色替代，不过那血痕只出现于一个呼吸间，在喰种强大自愈力下被划破的皮肤转眼就恢复了光洁纯白，就像抹去瓷片上的水渍一样不留痕迹。
　　他打开隔间门，在洗手池洗了洗脸，把指甲缝里的分不清是颜料还是血水的红色都冲干净，金木边用纸巾擦拭水珠边走出洗手间，就撞见了刚还一起拿刷子工作的人。

　　这不是班长么，他怎么也来这边了？而且还是这幅惨状。

　　班长举着双手有气无力的打招呼：“金木君，你洗掉了啊，这次换我了。”
　　“是，用水比较及时，所以很顺利就冲掉了，你这是……”
　　“被班上那群吵吵闹闹的家伙弄的，可恶，他们一点悔意都没有。”只说着“剩下的部分就交给我们了”然后把他赶过来洗手——他和金木君都搞定了百分之九十八，还有什么“剩下的部分”要交给他们了，“我们这边没什么工作了，如果委员会很忙的话，金木君直接过去那边就好。”
　　“好的，那我先告辞了。”既然被这么说了，他就去英那边帮忙好了。
　　班长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对了金木君，学园祭之后班里要举行聚会，一起吃饭再去卡拉OK，你也参加吧？”
　　他计划着通过聚会解开大家对金木君的误解，只要接触过、哪怕只一小会儿，就能了解金木君不是传言中那种人。

　　班长的心思金木多少能猜得到，他不会对他人递来的好意不屑一顾，但也没有和大学同学打成一片的想法，与毫不相关的普通人类保持距离才是明智之举。
　　虽然这么想着，金木没有一口回绝：“谢谢你的邀请，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会去的。”若直接拒绝估计会让这个人惴惴不安，到时再就以委员会还有收尾工作为由推掉吧。

　　班长闻言，被沾了颜料的抑郁一扫而空，笑容灿烂的摆着两只红彤彤的手跟他再见。
　　告别了此人，金木下楼直直去找英了。

　　英良的班级也处在收尾繁忙中，他们忙的是“地鼠定妆”。

　　男生们坐在凳子上被女生们在脸上涂涂抹抹，男女之间气氛有强烈反差，男方一派愁苦时不时发出“还没好吗我想去厕所快憋不住了”“呜啊啊笔要戳到眼睛里了快拿走快拿走”等接连哀嚎，女方则斗志满满，经费购买的工具用不顺手还拿出自带化妆包的私人化妆品，途中还有“哎呀你的眼线笔是在哪里买的”“百元店里淘到的超好用哦”之类快活的交流，两方阴晴对比温差极大。

　　当最后一人放下化妆刷，展现在每个人脸上的画风都不一样，有卡通有美妆还有舞台剧厚涂风格。

　　女生对着成果洋洋自得：“我的手艺不赖吧？”
　　“一点都不可爱，美瞳和睫毛都没有用哪里算得上化妆，还是我的作品比较好。”
　　“太惊人了，听过恐怖谷理论没，说的就是你的作品。”
　　“那指的是机器人吧！本来就是对人化妆怎么划分到恐怖谷理论了！”

　　被拿来当反例的恐怖谷作品很不幸就是英良。头顶的拌嘴你来我往，使他在板凳上坐立不安的扭来扭去，从堆满了化妆品的桌上翻出镜子，握住镜柄，给自己打气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慢慢举起镜子对准面部。

　　“……”只一秒，英良眼睛里的神采就灰飞烟灭了。
　　“怎么样呀，永近，新买的梦幻之森系列美瞳人家自己都没戴过就给你用了，要心怀感激喔。”打扮时尚的女孩站在他背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夸耀道，“非常可爱吧？”

　　“……既像男人又像女人，而且在人类的基础上又有点像乌龟……自己看自己这张跨性别跨物种的脸都觉得好恐怖。”英良用看透沧桑的眼神凝视镜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格外干涩的说，“而越觉得恐怖却越想多看几眼……人类的心理真复杂啊。”

　　“连永近也这样！我化的是可爱的地鼠才不是乌龟！”

　　女生气愤的要拿小拎包砸英良的背，英良跳下凳子哇哇叫着满教室躲，其他顾镜哀叹的男同学们见了他如今尊荣，有鲜明对比使破损的自尊顿时得到安抚，愁苦表情一扫而光还有心情嘲笑彼此。

　　“打扰了。”金木就是在这个时候来访的。
　　英良听见熟悉的声音，脚下转弯就朝门口冲。

　　面对扑向自己的长（假）睫毛绿眼睛（美瞳）活似《凡尔赛玫瑰》和《忍者神龟》结合后的产物，他脱口而出：“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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