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女人离开没多久，会场中心舞台就亮了起来，各自聚在一起的来宾们闲聊声渐低，纷纷到舞台下的排排长条沙发坐下。

　　拍卖会的举行地点虽在日本东京，但闻讯前来会场的贵客有三分之二是乘私人飞机从另一块大陆赶来的欧洲人或美洲人，所以本场拍卖会将全程使用英语，交易货币是美元。
　　不使用日本语对在场来宾完全不成问题。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出口成章略有难度，听懂句意是没问题的，哪怕小部分富豪真的对英语苦手十分，也能请名翻译员随行。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今夜赏光莅临，这里是编号HW1214的国际拍卖会，我们从世界各地搜集了世间难得之物——跨越数千岁月的真品、埋藏在历史洪流的珍宝、不被世人所知晓的艺术品……都将在片刻登上舞台，希望在座来宾能拍得心仪之物，度过一个愉快的拍卖之夜。〞主持拍卖会的是名金发碧眼的男性拍卖师，与子弹般语速的美国大型拍卖场拍卖师不一样，他发音带着英伦口音，吐词清晰，语句出口平缓，矜持优雅，和拍卖会的格调十分相符，〝各位已等候多时，便不再多言，现在就为大家揭开第一件拍卖物的面纱……〞

　　在吧台的金木打算趁所有人都在关注刚开始的拍卖会的时机，潜到后台试探拍卖物件安置在何处，最好能在雏实被领上台前就将她带走。
　　然而他刚把使用过的酒瓶香料归位，就很不巧的迎来了自己调酒生涯的第二位客人。

　　这次是个看起来有四十岁的男人，他一屁股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视线不断朝西方女性离去的方向瞟，吹了声不响亮的口哨，“可真是个漂亮的外国女人。”他把胳膊撑在吧台上，上半身向前倾，冲金木眨眼：“刚刚你们聊得很高兴？她有给你留用口红写的电话号码没？”

　　中年人就凑在面前，身体热度促使气味散发到金木的鼻子里，让喰种的眼神有点古怪。
　　今天还真特别呐，竟接连遇见两个气味奇特的人类。
　　之前的女性就不说了，现在这名中年男性有着完全不是四十岁的人能有的味道，他的气味闻起来清新自然、时有细微变幻，会让人联想到千米高的天空之上，一片片捉摸不透的自由的白云。

　　“没有那回事，刚才的女士只是和我聊了会儿天，她貌似对油画感兴趣。”
　　“油画？这里挂着的？”中年人看向金木身后的油画，斩钉截铁的说：“明显是赝品。”
　　“客人分辨的出来？”
　　“毕竟如今真品正挂在挪威的蒙克美术馆嘛。”中年人大大咧咧道，“不说这些了，你这里有什么饮料吗？”
　　金木将银桶向他推了推：“这里是酒单，可以选你喜欢的酒。”
　　“啊不行，我是司机，可不能沾酒。”他摇头，“能给我不含酒精的吗？”

　　司机也能进拍卖会场？
　　金木奇怪的想，没有问出来。
　　这人虽然很奇怪，身上起码没带搜查官特有的血味，那么他就没理由管太多，以免扯上麻烦。他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雏实酱完好无损的救出，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他才没和那位女性细谈下去挖掘信息。

　　“不介意的话，客人想喝杯咖啡吗？”比之调酒，泡咖啡他拿手多了，希望赶紧泡完赶紧去做正事。
　　中年人首肯：“好啊，为了待会儿的工作，喝咖啡用来提提神也不错。”

　　吧台除了酒水外也提供咖啡，整套工具就搁在酒柜的最下层，金木早在检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请客人稍等，转身蹲下，把那一件件崭新齐全的工具搬出来，放在清理干净的吧台上，又弯腰去寻找最重要的咖啡豆。
　　在柜子前来回巡视，金木才发现东西在哪——为了防止香味流失，咖啡豆是用密封的玻璃瓶盛装，容器外形和有年份的长颈酒瓶很相似，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是咖啡。
　　他从柜子里把这瓶咖啡豆拎出来，和开红酒一样使用开瓶器开启，瓶塞一被拔走，上好咖啡豆才会有纯正香味就飘了出来。

　　金木斜放瓶身，将一颗颗饱满干燥的咖啡豆泻入量杯，无数粒实心小豆撞到金属杯内壁的“噼啪”鸣音清脆又可爱，他靠手感掂量了下，确认是一个人的分量后，再将其权属倒进咖啡研磨机。
　　开启了机器的开关让咖啡豆被好好研磨，金木将滤杯放在玻璃分享壶上，抽出纸盒中的滤纸，卷成圆锥形放在滤杯中，找酒保取了开水，用于打湿滤纸、预热玻璃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冲掉新纸味。

　　他在忙碌的同时不忘朝会场最亮的中心舞台投去偷瞥。
　　第一件拍卖物是俄罗斯著名匠人法贝热的作品，一根做工极其精巧、可以当项链的纯金短笔，笔套上枝叶形浮雕镶嵌的小蓝钻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金木没去听飞速朝七位数进发的喊价，他的关心点在——拍卖物是从舞台底部升起的，所以雏实会被关在下层吗？或者六十八层和六十七层之间有夹层？

　　这时咖啡豆已碾成细腻的粉状。金木只能先收敛心思，泼掉壶里预热完毕的水，拿起装着咖啡粉的杯子，将深色粉粒全数抖到贴有湿润滤纸的滤杯里。
　　手冲咖啡为释放咖啡气壁中的二氧化碳，首先得闷蒸。
　　这道工序所需水量不能太过，注水力道也需轻柔。

　　金木捏着水壶的提手，抬起胳膊，控制水流量，让开水匀速倒入滤杯。

　　“咚咚！”
　　“一百二十五万，成交！”
　　拍卖师的小槌子落下，金木搁下水壶，壶的底座磕在吧台边缘，不慎洒出了几滴开水在他的手背上，顿时出现烫痕，好似雪地上落了几片花瓣。

　　中年人不禁问：“你不要紧吗？”
　　“没有烫到，是我的失误。”喰种轻描淡写。
　　再去看他的手时，那些花瓣已经失去了踪迹，仿佛被大雪吞没。

　　咖啡豆被玻璃瓶保护得非常好，现磨出的咖啡粉非常新鲜，排出的气很足，原本平坦堆在滤纸里的咖啡粉从水柱注入的瞬间鼓起细密的泡沫，以此为中心泡沫不断繁衍胀大，有些像巧克力面包在烤箱里膨胀的情形。

　　这浓郁怡人的香气使金木为年幼喰种安危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浮躁的心情平和了些。
　　才刚刚成交第一件拍卖物，不要急，还有时间。
　　他如此劝慰自己。

　　约半分钟过去了，咖啡粉表面的膨胀结束，饱满的弧形隐隐收缩塌陷，出现这个现象表示可以开始萃取了。金木再次端起水壶，手在滤杯的上空画着圈，使注水呈规律的螺旋式。
　　加完主体部分开水，接下来需要等待过滤。

　　与滤杯杯口几乎持平的水面随时间的流逝逐渐下沉，原本满满的小泡沫一点点消失，露出冲泡过后黏在一起的咖啡粉，过滤纸把这些粉粒拦在滤杯里，只让顺滑的咖啡滴滴答答的落在壶底，直到再也漏不下一滴液体。

　　在袅袅热气糅杂着咖啡醇厚苦涩的浓香之中，喰种眉宇间的森冷消融了许多，他取下滤杯，把玻璃壶里的深色热饮全部倒进咖啡杯，不多不少，是一杯的分量。
　　他端起陶杯底座，给等候的客人：“请用。”

　　中年人欲言又止，本想提出加糖和牛奶，可那不含任何杂质的香气使他改变了主意，他拿起咖啡，杯沿抵在唇边，吹了吹，液体平静的表面皱起波纹，底部的热气被掀起令咖啡香散发得更彻底。
　　为防烫嘴，他只能一点一点试探着啜饮，等到咖啡不再那么烫了，他才真正喝了一口。
　　温度略高的热饮口感柔顺细腻，如熨斗熨过舌上的每颗味蕾，直到吞咽下去，那浓郁的余味还久久留在口腔不肯消散。
　　中年人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由衷赞叹：“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苦的东西，但你泡的咖啡的醇香让人几乎忽略了苦涩，哪怕不加牛奶和糖也非常美味。”
　　金木闻言笑了，比之在那位女士面前，这笑容真挚才称得上真挚，甚至是有些腼腆的，“承蒙夸奖。”

　　以一百二十五万美元拍下的法贝热作品的客人从侍者那儿得来了一张编号为“一”的卡片，拍卖师解释：〝待拍卖会结束，客人完成了交易手续，就能凭卡片取走拍卖物。好的，接下来是第二件拍卖品——〞
　　舞台中心下沉，纯金短笔被暂且收回原处由拍卖方保管，等升降台重新升起时，之前盛放小短笔的高台变换成了一个只有十五厘米高的圆形展台，站台上所停放的车辆，正是第二件拍卖品。
　　〝各位请看——1960年代经典电视影集的正宗蝙蝠车。〞随着拍卖师的介绍，圆形展台缓慢的旋转起来，将这辆造型独特、黑色为主辅以红色线条的蝙蝠车完整的展现给所有人看，〝市场上流有许多仿造品，在这儿我要说，这辆车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当年剧组没有打造其他复制品，所有驾驶和车内场景均是在这辆车里拍摄。〞

　　在金木面前坐着喝咖啡的中年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伸脚一蹬把屁股下的高脚凳转了个个儿，面向舞台的方向，“快看啊，是蝙蝠车！是真货！是有史以来第一辆上电视的蝙蝠车！”
　　金木跟这个人的兴趣点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嗯。”

　　中年人也不在意金木冷淡的反应，他把剩下的咖啡呼呼吹凉，用喝白开水的方式一饮而尽，迈步往舞台走去，“我得去工作了，谢谢你美味的咖啡。”

　　他离开的果断，金木也松了口气，这次不敢再磨蹭清理吧台，立刻向酒保表示要离开一小会儿，就快步绕到了洗手间。
　　现在多数人都在拍卖会上，洗手间空无一人，金木进了一间隔间，反锁了门，直接把黑色假发抓下，从上到下解开扣子，脱掉了调酒师制服，露出了严丝合缝紧贴皮肤的皮革战斗服。

　　这套战斗服是岩崎根据金木对以前战斗服的简单描述做的，由于怕贸然交于他人手中会泄露信息，岩崎硬是把这并不复杂的战斗服的草图拆分成五个部分，分别给了无名不同的缝纫师制出的。
　　口述、草图、重新拼接，以上原因导致这套战斗服和金木原本的那套有了不大不小的出入，只有黑色皮革用料和以前别无差异。
　　喰种的赫包长在背后，使用赫子很容易破坏衣服，战斗服的背面需要空出赫包所在处，金木本只想在后腰留个的开口就够了，可成品却是整张背都裸.露了，固定了前身布料的是缠在颈项的皮革与几道横亘过背部、紧束的皮带。

　　金木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面具给自己戴上，又在另一边抽出了一双与战斗服同样用料的皮手套——这是岩崎额外定做的，两条手套很长，戴上后直到把整个手臂包裹得只剩肩头才算为止。
　　对这双长筒皮革手套，岩崎给出的说明是防止指纹泄露。

　　金木把制服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刚准备拧开锁出去，就听见——

　　“哒、哒、哒。”

　　皮鞋跟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来了。

　　*

　　董香和绚都从搜查官的手机上得知了雏实在拍卖会的消息，姐弟二人怒不可遏的恨不能直接杀到现场，把那些胆敢如此对待雏实的人类
　　可他们和有搜查官亲自帮忙的金木不一样，从地底来到人类世界没多久的喰种姐弟别说有人脉得到消息了，他们连调查拍卖会所在的米花中心大厦详情都费了一番功夫。

　　有这段过程，董香和绚都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不少。

　　他们按捺杀人的欲.望，在大厦附近游走，静静观察，直到今晚拍卖会开始。

　　米花中心大厦的一到五层是高级商城，六到十二层是购物中心，他们两个没任何证件、衣着打扮差不多是落魄的未成年人顶多能上到购物中心，更高层的星级酒店、酒店配套的高级餐厅和休闲区、会展中心，以及最高层的大型露天水上乐园——根本不是董香和绚都能混进去的。

　　佯装在商城闲逛的绚都回到西门门口的姐姐身边，交换彼此发现的信息。

　　“白鸽混蛋们都是从楼梯上去的。”
　　“最大的那间电梯一直有人类守着，根本不让进入，而且在进去时还得刷个奇怪的卡片。剩余的四台倒是都没人。”
　　“我们想抢在CCG前面到那个该死的拍卖会抢回雏实酱，就只能从电梯上去。最大的那台被人类拦住了，我们乘其余的就行。”
　　“没那么简单，白鸽虽然没有选择坐电梯，但他们一直有人监视着那四个电梯口，我们这样过去，说不定会被拦截。”绚都冷笑了一下，“他们以为不带提箱就很隐秘了么，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根本藏不住。”

　　两名喰种对视。
　　血缘相通的姐弟想到了同一种办法。

　　*

　　虽然负责人把预告函告知了每个管理人员，可老实说，这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少危机感。
　　怪盗基德是国际知名的通缉犯没错，除了警方拿他无可奈何，还数次在铃木次郎吉的大手笔围捕计划下施施而离。那又如何呢？这场拍卖会的背后势力可不是区区铃木集团能媲美的。
　　胆敢把主意打到这里来，那小偷太过狂妄了。
　　他们没把那张预告函和不知是否会现身的怪盗太放在眼里，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把原本放在升降机保险库的拍卖物品重新安置了一番。

　　守在金属门的管理人向走廊外望，可始终没看见人影。
　　跟他一组的同僚去了洗手间，过了十分钟仍未归，他只好用耳机联系那不靠谱的搭档：“你那边怎么样？”
　　大厦内有屏蔽信号，不过拍卖会相关职员的通讯设备都是靠唯一能接受与发出信号的电脑连通，因此他们能随意使用耳机通讯。

　　“……”没有回复。
　　管理人蹙眉，觉得事情不对，欲要更改频道，汇报给负责人。

　　“别动。”耳机传递的电波和现实中擦过耳廓的气音冷冷的飘入管理人的耳朵，好似一缕幽魂钻入大脑，同一时间，一只手不松不紧地捏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打了个寒战。
　　“谁？！”管理人努力弯曲想按腕表紧急键的手指，可又有一只手早有预料的阻止了他的小动作。

　　“我说过了，别动。”他用拇指抵在管理人中指的根.部，警告性的向相反方向施力，不会真正伤到人类但又能让他感到类似骨裂的疼痛，“手指断掉的下一个就是脖子了。”
　　“呃啊……！”管理人控制不住的要惨叫出声，可脖子上的五指在他的声音刚上扬的瞬间就扣紧了，使气管像被咬住的吸管，硬生生堵下了脱口的叫喊。

　　手指断了吗？断掉了吧？
　　手指下一个是脖子。
　　脖子也要被拧断了吗？

　　在呼吸不能的痛苦中，他觉得自己要在空气中被活活溺死了，这比于海中下沉的死法更加令人绝望。

　　金木在管理人的耳里捏出那枚小小耳机，按下待机健，才松开双膝发软的人类，任其脱力跪下，伏在地上咳呛不止。
　　即使有厚实金属门的阻隔，他还是闻到了不祥的气味。人类难以察觉的在楼道挥之不去的腥气化为无形红线，纠缠着在金属门门口编织出一张滴着血的大网，金木识别出来，那是雏实的血。

　　管理人咳得太猛，眼泪都挤了出来。他恶狠狠的在心里咒骂雇来的保镖不靠谱：楼道大门应该有一整队护卫才对！他们在搞什么鬼？竟放了这个家伙溜进来！
　　喉咙的咳嗽渐渐平息，窒息的大脑恢复供氧，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咳得这么大声，几十米外的人不可能听不见，他们……二十人难道全部都被……

　　咳出来的热泪把管理人的视线模糊了些许，跪在地上的他仰视来者，被水光扭曲的眼中映出的，是由纯粹黑与白构成的人型。
　　这个人穿着紧身衣，光滑表面隐隐有反光的黑色皮革好似从指尖蔓延的诅咒，一路缠绕着他的手臂知道快攀至肩部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使那两抹裸.露肩头的纯白肤色可比雪山之巅。他戴了张面具，黑色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堪堪露出一只左眼，垂下的白色发丝与那小块肌肤几乎融为一体。
　　眼眶里的泪和这个角度让管理人看不太清面具的细节，只有那裂开狞笑的红色牙龈格外令他印象深刻、头皮发麻。

　　人类含着惊恐的隐晦目光没逃过喰种，他说：“那几位先生没有生命危险，我只是让他们小睡片刻。”
　　这话并没让管理人感到安心，那丝丝缕缕萦绕在这里的血味让金木也没心思维持温和的表象，他伸手，将管理人的领子扯住，拖拽到金属门正前方，“你知道密码吧，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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