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经过对谈，金木与迹部算是达成初步共识了。但由于本次对话的特殊性，别说录音为证了，连张纸质合约都不可以留下，这份毫无约束的关系是否能维系下去、他们能不能在一条钢丝线上维持平衡，还有待时间考验。

　　“说起来，还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迹部抬起右手，伸向喰种，“迹部景吾，冰帝大学二年生。”
　　“金木研，上井大学一年生。”金木也伸出手，结果瞥见自己手心那团未干的血渍，还有剥落了大部分指甲油、露出黑漆漆本色的指尖，对比迹部那只每枚指甲都修建得平滑整齐，就差直接写上“养尊处优”一词的净白右手，他不由地顿住了。

　　哪怕金木的迟疑很隐晦，还是逃不过洞察力超绝的迹部。财阀公子脸上挂出明晃晃的不耐不满，他直接向前一把捉住那只半抬半落的手，用力上下摇摆。
　　自幼打网球的人类青年比喰种高些许，这么大幅度动作，把没防备的金木的肩膀都牵扯得跟着一下高一下低。

　　“哪怕前方无路可走，华丽的本大爷就是指明灯！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的声线仿佛在金色大厅拉奏的大提琴，自带回音、掷地有声，连透过巨大落地窗照入室内的亮光好像都为他凝滞成了昂贵的一地黄金，能把这种羞耻度满满的台词说得让人吐不出槽，也就迹部景吾独此一人了，牛顿第一运动定律简直都没这句自夸来得理直气壮，实际做到了以自己为中心构建整个宇宙。

　　“……说的是呢。”喰种因人类的发言卡壳了一下。
　　虽然放话内容有点……难以形容，但这个人的气魄是金木不具备也不敢想象的，正如迹部自己所言——他就是指明灯那样光芒四射的存在。
　　金木松懈的手指回握人类温热的右手，“那，以后还请多指教了，迹部前辈。”

　　“当然。”没被回避，迹部的表情总算好了些，“你要求的体检报告会在这周末寄给你。”松手之际，他以低低的音量给了喰种一句没头没脑的提醒：“别去凤集团旗下的任何医院。”

　　目送喰种离开，忍足瑛士向迹部挑眉，“你提醒那孩子小心凤家了？景吾君和凤家的小儿子不是合作者吗。”
　　“是合作者，同时也是竞争者。”迹部淡淡答道，“而且不管凤镜夜怎么想，在有两名早他多年进入家族企业的兄长的前提下，他做不到将所有情况把握在手中。贸然将金木的存在告知凤镜夜，无论对哪一方而言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说的也是。”忍足瑛士认同了他的说法，“凤氏下有太多激.进派了，那些人在研究所中所为，完全比他们自己鄙夷的吃人的喰种更加残.暴不堪，在那里工作久了，会分辨不清谁才是畸形的野兽。喰种对他们来说只是提取稀有物质的试验品，不拥有人.权是再正常不过的——或者对他们来说拥有了人.权才糟糕，我提交上去的《喰种转换项目》连档案都未能录入，直接被销毁了。”忆及那些毫无人性的凄惨画面，忍足瑛士的言语不禁失了温度，“所以我早早脱离了那个地方。金木研正好能成为一枚能让你领先于人的筹码。”

　　迹部的五指收紧了一下，他不喜欢“筹码”这个冷冰冰的字眼，但又没法做到理直气壮的反驳。迹部略生硬的补充：“他于我而言，占的更大比重是恩情。金木救了我一命。”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今日发生了不少事，我还没来得及同伯父说明，没有他的话，我已经葬身火海了。”
　　“是这样吗……唉，我太失礼了，应对他再温和些的。”忍足瑛士略有惭愧的轻叹，“在他救下你的时候，你就做出决定了吧，还把他带到伯父这儿来是为什么？”
　　“他是我了解被蒙蔽的隐秘世界的领路人，在真正进入前，我需要一个保险。”迹部景吾说，“钥匙必须是在我手中。”
　　忍足瑛士感慨：“如果是中学时的你，是不会想到这一重的吧。”

　　是啊。中学时他还没有这么多心思，不是想不到，是不屑花心思在细枝末节上算计，坚信唯有实力才是绝对的。
　　那个自己单纯天真得他都觉得好笑……却又不免怀念。
　　在成长的过程中，一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发现迹部景吾神色略黯，长辈不忍的追加道：“这并不是坏事，景吾君。身为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唯一继承人，你不止要对你自己负责，还得对悉心培养你的家族和对你寄予信任的下属们负责，谨慎是必须的。”
　　“我明白的。”一切不华丽的黯然思绪没法纠缠迹部景吾多久，他很快就恢复了自信耀目的光彩，“谢谢你今天抽出的时间，忍足伯父。”

　　*

　　金木下了楼，找了间卫生间把脸颊和手心血泪残留的痕迹清洗干净，换回了眼罩的位置，还装模作样的在英以为受伤的耳朵上贴了忍足医生给的创口贴，做完这些工序他就去找英良了。

　　来到约定的一楼大厅，他很轻易就发现了坐在等号座椅上的好友。他朝那边高声打招呼：“英——”
　　可是，很少有的，活力无穷的永近英良没第一时间蹦起来回以大大的笑容，而是呆坐在原位，脑袋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只能看见一头无精打采的乱发，金木人都走到了他面前了，还是没反应。
　　金木只好在他眼睛前挥手，“英？你在发什么呆？”
　　“金木……”英良涣散的双眼总算有了焦距，他脸上被涂了些紫色的药水，眨巴着眼望向金木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在看了这无限引人同情的一眼后，他又慢慢低下头，嘴巴机械的一张一合，“好可怕…你不知道我在身体检查期间经历了什么……太可怕了……”

　　黄发青年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前所未有，在相处的十多年，金木从没见过英良萎靡成这个样子，他的心脏被揪在了半空停止跳动，整个人都跟着不好了。

　　医院里有人伤到了英吗？
　　这里的消毒水味儿太浓了，他没法凭嗅觉确认英良衣服下是否有流血。

　　“怎么了？”喰种轻轻问，柔和的声音好似一弯可掬在掌心的温泉，而与之相反的，是睫毛下冻结了高山之巅所有冰雪的浅色眼瞳，“发生了什么？英，和我说。”

　　“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受到伤害”——这个念头像擦亮的火柴，直接点着了金木藏在棉布下的眼睛，眼睑眨动间，赫眼如烟花般绽出嗜血的红光。
　　在英被打得整个脸都肿起的时候，他就暗自燃起过一回不为人知的暗黑怒火，不过英不愿意透露细节，不知道目标他也没法出手，就隐忍了不好的念头，作罢了。
　　这次不一样，敢把英变成这样的渣滓一定还在医院，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胆敢犯下如此大罪的家伙。

　　英良咕哝：“肌肉森林地狱。”
　　“……哈？”
　　他加重读音，沉痛的重复：“肌肉森林地狱。”
　　“肌肉、肌肉森林……什么东西？”金木以为自己听错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称呼？

　　“都说了是地狱啊！”英良总算肯抬头了，“一个的话也就算了，可是他们全部都有肌肉！还都是八块腹肌的类型！这是正常的当代日本大学生吗？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水准都那么高？”他噼里啪啦说出一长段激烈（嫉妒）的斥责，“……只有我…就只有我……”英良越说越委顿，逐渐弯腰捂住自己的腹部，把自己缩作一团，由人类退化成一只煮熟的虾球，委屈的哼哼唧唧，“好可怕……肌肉森林，左边是胸肌、右边是肱二头肌、低头也躲不过——出现了！大腿肌！好可怕！”

　　你在烦恼这个啊！！
　　……拿这无药可救的家伙没办法。
　　喰种还担忧焦急着的表情瞬间就木了下来，在心里狠狠嘲讽上一秒想那么多的自己真是个笨蛋。

　　“不要闹了，英。”他冷漠的对虾米英良说，“公共场合摆出蜷成一团的姿势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好冷淡！”这颗虾米球语气痛心疾首的控诉，“亏我还以为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只有瘦瘦的金木才是我的伙伴，为什么你也变了！太过分了，金木你也背着我偷偷去健身了吧！把我柔弱的宅金木（OTAKANEKI）还回来！”
　　“谁是OTAKANEKI啊，英少给我添加乱七八糟的自创词条了！我只是室内派！”表面细瘦实际有八块腹肌一击揍翻相扑选手不在话下的独眼喰种如是反驳。
　　“我也想要肌肉咿呀啊啊——”气势满满的呼喊在进行到一半就变成了凄惨的尖叫，“又、又扯到伤了…痛死了……金木，我的脸是不是裂开了？”

　　虽然很不想同情自作自受的英良，但也没法真不管他。金木摆不出任何表情，认命的坐到英良旁边的空位，扶住他的肩膀，“英坐直一些，让我看看。”
　　英良顺着金木在自己双肩上的力道，磨磨蹭蹭的从虾米变回人类。
　　金木仔细左右观察他的脸，比起最开始的那天，肿已经消了不少，就是大面积药水涂在上面，乍看有点吓人。

　　“医院有给你脸上和嘴巴里的伤开药吗？”
　　“有啊，等会儿要凭医疗卡去取药。因为是迹部前辈带我们来的，一切费用全免了呢。”英良回答，“对了，你那边的体检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耳朵上的伤处理过了吗？”
　　“伤都没事了。体检这周末会出结果。”金木总算能底气十足的面对这个话题了，“英呢？”
　　“比你早一天，护士姐姐说会把结果寄给我。”
　　“我也是。”确认英良并无大碍了，金木拍拍他，让他起来，“走吧，我和你去取药。”

　　*

　　本次喰种入侵青春学园的事件，最终对外含糊的宣称为不知名恐怖组织袭击。
　　整个校园被封锁，CCG处理班做了次地毯式搜索，可各个楼层的爆炸几乎将一切都毁了，现场几乎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只回收了几具残缺的人类尸体。
　　因实在找不出喰种的下落，搜查官们落得空手而归，让高层很发了场脾气，参与了本次行动的搜查官们，尤其是那些在车祸中未能及时赶到青春学园的搜查官，都被不同等级的降级了。

　　在这些略迁怒式的处罚中，岩崎算一个特例。
　　作为一等搜查官，强行加入上等搜查官的任务，他受到了剥夺库因克、一个月不能参与驱逐喰种任务的处罚，现在被指派了安抚本次事件受害人家属的跑腿工作。
　　这不痛不痒的惩罚引起了搜查局内许多不满。

　　“嘁，这种过错，都够被赶出CCG了。”
　　“运气真好，从出生起就被冠以了不起的姓氏，真是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听说因为肩膀受的伤，他还得到了三个多星期的带薪休假，呵，实在是可笑至极。”

　　白风衣和库因克一起被暂时上交管理的岩崎疾步穿过人群，他们的对话没有压低或掩饰，在讽刺时甚至是直直盯着岩崎的，根本是故意让他听见。
　　可他才懒得在意他们丁点意见，这些人的话语（废料）一字一词都传达不到他心里。

　　哪怕库因克离手也没法减损岩崎千分之一的好心情，如果不是被指派了工作，他真想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疯狂的大笑一整天，直到浑身抽搐，肺部再也挤不出一点空气。
　　他所见证的、他所经历的，是这批庸庸之辈在想象里都触及不到的——神迹。

　　岩崎陶醉沉浸于回忆，一幕幕画面电影般回放在脑海，好似脚下的大理石变回了教室的木质地板，他正疾步走向那位大人……

　　可有人很不识趣的打断了沉浸在那双异色双眼中的他：“你好，是岩崎一等吗？”
　　“啊啊？”岩崎满面不悦，看向前方，叫住他的是名和他一样，没穿白风衣，仅着黑色西装的搜查官。
　　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向他伸出右手，“我是你这次出行的搭档，练马区的一等搜查官，亚门钢太朗。”
　　“岩崎笃人，一等搜查官，半停职中。”岩崎态度敷衍的握了握他的手，“这种无聊的工作还派你来陪同，你也干了出格的事，被处罚了？”
　　他的措辞似乎引起了亚门钢太郎的不悦，“我不认为安抚受害者家属是什么‘无聊’的工作，我也没有遭受处罚，这项工作是我自请前去的。”
　　“哦，这样啊。”岩崎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地址你都记住了？那等会儿劳烦你来驾驶吧。”
　　亚门坚毅端正的脸上闪过一丝压抑的怒色，他站在岩崎前方，停住脚步，严肃的直视他的双眼：“岩崎一等，我认为你就这样前往受害者家属身边，是十分不妥的。”
　　“你要我怎么做？痛哭流涕么。”

　　这份冷酷彻底激怒了亚门。他双手捏住岩崎的衣领，青筋在拳头上臌胀，把岩崎几乎提了起来。

　　“喂！你们在做什么！”
　　路过的搜查官想上来阻止，但被旁人拦住了，朝面无表情的岩崎努嘴，“你拦什么，这可是场好戏。”
　　在大家保持着幸灾乐祸看戏的心态下，一时无人上前。

　　“我看过资料了，年纪最小的受害人只有十五岁……现场残留下的部分根本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形状还给他的亲人，而他的亲人甚至连杀害孩子的真凶都没资格得知！”亚门嘶哑着嗓子低低咆哮，“而你秉承着这种无礼的态度……根本是在他们的伤口雪上加霜！”
　　“你泛滥的同情心未免也太廉价了，除了在这儿对我发通毫无意义的脾气外，你还能做什么。”岩崎冷哼不已，对亚门几欲喷火的视线不躲不闪，像看一个笑话，“你以为这种事只发生在眼前？你处在的阶层太低了，一等，不如站高点再看看。”

　　*

　　东京，某处大楼。

　　基安蒂伸着懒腰，转动头颅活动颈部，口中长长呻.吟：“嗯——总算回来了。”
　　“辛苦您了。”迎上前来的白袍中年人殷勤的替她接过装有枪.械的黑袋，接过被那沉甸甸的重量拖得腰都弯了，中年人勉强维持脸上小心讨好的笑容，“请问…通讯中，您提到的‘原材料’在……？”
　　“哦，那匹呀。”基安蒂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了根细长的女士烟，在紫色的唇瓣间抿吸了几次，将烟雾吐在中年人脸上，欣赏了番他故作冷静强行按捺急切心绪的有趣模样，才施恩般悠悠道：“琴酒已经把它押送到研究所了，正活蹦乱跳着呢。”
　　中年人眼中爆发出掩藏不住的喜色和渴望，被铺面的烟味弄得咳呛不止，还是坚持说：“我、在下，能去看看吗？”
　　戏耍完毕，对他失去兴趣的基安蒂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本来就是研究所的人吧，随你喜欢。”
　　“是！非常感谢！”

　　他们交谈中的“研究所”，指的是这栋大的楼地下一层。
　　通过二十四位密码、声纹识别、虹膜验证等严密安防，高大铁门之后，是难以置信的秘密大型空间。

　　白袍研究人员们层层包围在一个被束缚的人型旁，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着该如何将这匹难得的“原材料”最大程度物尽其用。

　　没办法，自CCG展开一系列对喰种赶尽杀绝的活动，他们就越来越难获得新鲜的“原材料”了，尤其是在微型Rc检测门的推出后，使喰种们行动越加小心隐蔽，直接导致研究所的材料来源生生断了一个月。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S级半赫者出现了，还是难得的活体！这无限巨大的惊喜令研究人员们忍不住翻看日历，检查是不是圣诞节来临了。

　　“它来的太及时了！”呼吸都粗沉许多的研究员紧紧盯着人群中挣动不已的喰种，对身边的长发男人说，“我本还在头疼，若是一直没有新的‘原材料’入手，该如何继续提升‘新’的力量呢。太感谢您了，琴酒先生。”
　　“这是工作。”琴酒含着未点燃的香烟——研究所内不能吸烟——平静的说，“而且，这里的‘原材料’用完了，我也会很头疼。”

　　经提醒，研究员“啊”了一声，匆匆跑到靠墙而立的一排恒温冷藏柜前，将五指按在一张玻璃板上，用指纹给冰柜解锁，宽大的金属门得到指令，向左右两侧开启，源源不断的寒冷白气从其内滚滚而出，如一道道摸不着的惊涛。
　　研究员在低温白烟中取出了一根封了瓶塞的试管，确定它是自己想要的后，就快速关闭了冷藏柜，回到长发男人身侧。

　　“请收下。”

　　琴酒接过这支冰锥般冷冰冰的玻璃试管，盛装于其中的液体呈晶莹的浅黄色，隐隐似有金色细光一闪而过，好似融黄钻石中融了丝丝缕缕的黄金。
　　“这和以往的不一样吧。”
　　研究员对这美丽的液体扬起自豪的笑脸，“是，这是刚从‘新’提炼出来的新型，效果粗略估计，是普通的三十二倍。用下这支新型，琴酒先生的身体问题不但能得到抑制，会重回巅峰也说不定呢。”

　　他语罢，悄悄扫了眼琴酒散落在背后如若月下瀑布一般的银灰长发——它以前可不是这样苍老沉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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