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无形之手拨开云层露出夜空中晕着白色光辉的月亮，就像黑暗中睁开了一只的眼。

　　处于“泡面中、请静待五分钟”的英良正在刷推特。

　　和患有轻微社交障碍症一心扑到书本上的好友不同，英良是个关注潮流走向，能欣然接受新鲜事物的人，这让他很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交到更多朋友，但他意不在此，对英良来说，融入集体的最大好处是便于收集情报。
　　中学、高中时，深度沉迷侦探游戏的英良凭借自身天赋成功挖了一大箩筐在学生时代算是大事的秘密（类似班花有偷偷交往的对象、高年级不良学长怕仙人掌这种）。
　　英良没有把得到的消息到处乱传过，他喜欢的是，并不是挖掘人隐私的快感更不想用这个当作伤害人的武器，英良顶多挑几个无伤大雅的有趣消息跟金木偷偷咬耳朵，被好友无奈又忍俊不禁的用书敲敲额头，算是他玩侦探游戏的最高奖励了。

　　“呜啊，真的假的，现在居然还有人拿‘夜露死苦’注册？”看见这人头像是戴着墨镜、张大嘴伸长舌头自拍的英良吐槽。

　　名为“夜露死苦777愚零徒”的青年明显是个不良暴走族，推特页面里全是改装了的机车和纹身的照片，时不时还配以一段万叶假名打出来的恐吓文字。
　　英良会特地翻这家伙的推特不是纯粹为了消磨时间，他在意的是近日某些恐怖事件爱好者的网站上新上传的照片，恶劣的凶杀现场在网站非常受追捧，英良顺着那几张被顶在页面最上边的与尸体自拍照找到了这个叫“夜露死苦777愚零徒”的家伙。

　　“和神代利世时一样，案件没对大众公开。”英良自言自语，“会跟吃人的‘喰种’有关吗？”
　　他的手指滑动手机屏幕，把“夜露死苦777愚零徒”的相册仔细翻了个遍，重点观察白天的照片，从中找出出现频率较高的街景，“嗯……这里的街道在前面的自拍中就出现过几次，背景店家是…侦探事务所？名字是……モ？毛？看不太清……”
　　英良打开一旁笔记本电脑的谷歌地图，圈定范围日本国内，将形似标牌的文字都试了一遍，搜索事务所以モ或者毛开头的结果共有五十六家，接着他又用实景地图一所一所查看。一直有练习信息筛选的他看得很快，没多久就找到了，“是东京米花町，离得还挺近嘛。”

　　神代利世事件就是在东京发生的，没过多久又出现了这种被隐瞒的类似事件，说不定真能从这家伙身上得到点“喰种”的线索。

　　“去年二月末时发表了‘又要开始一段无聊的旅程’这样的文字，正好是高中新生入学时间，配的图片里还能看到在塑料袋里没拆开的新詰襟……这家伙还是个高中生吧。米花町的高中有……”再次使用地图搜索，显示共有九所，这次要轻松得多，只需再对照之前照片中的街景找出对应最多的就行了。

　　“找到了，帝丹高中的‘夜露死苦’君，得抽个时间亲自找你见见面才行呢。”英良嗯嗯的点头，又看了眼手机屏幕角落的时间显示，“啊，五分钟都过了，可以吃饭了！”

　　完成工作，英良咂咂嘴拿起压在泡面杯上的一次性筷子，把它们啪的一声掰开，揭开盖子对冒香喷喷蒸腾热气的泡面杯双手合十：“那么我开动啦，伟大的泡面之神。”然后，刚把一筷子泡好的面送到嘴里就嗷嗷嗷的惨叫了起来：“啊疼疼疼——”
　　“……”夸张的倒在地板上缩成一团颤抖半分钟，英良自讨没趣的默默爬起来，“……金木现在不在，撒娇也没人理啊……”他把手机镜头翻转，对着看了半天，手机屏幕里青年半张脸肿得高高的，把眼睛都挤到了，额头上还有一块流血后结的疤。
　　英良哀嚎一声，把手机关掉扔到一边去，“这明天要怎么去见金木嘛！吉田先生真是不留情，对脸下这么重的手……”吉田健揍伤的不止脸上，英良口腔内部也被牙齿磕破了，一碰到就疼得要命，被泡面香味勾起的食欲也因此跑没影了。
　　“这要怎么吃吗，胃口都没了……”他叹口气，把期待已久的泡面倒掉，走到窗户边坐下。

　　房间里开了暖气，英良感受不到窗外的寒冷，他把玻璃上的雾气擦掉，看见黑色天空上格外明亮的月亮，“喔，今天的月亮好亮。”也许是今夜不同寻常的月色，也许是今日收到了太多冲击，英良少有的发出了感叹：“真是难以想象啊，世界上会有披着人皮的食人生物，而且就在东京、就在身边……金木他…到底被卷入多深了呢……”

　　他想，如果金木也在看这月亮的话，说不定正微笑着在月光下轻念夏目漱石的俳句。

　　月亮静静地悬在夜空中，冷淡注视着发生在另一边、英良不知道的血腥战斗。

　　不断有碎石从排水口被冲下大坝，血腥味混杂着石壁破裂声一同被隐于哗哗瀑布之中。

　　月山习的手紧抓墙壁突出的一部分以维持身体平衡——在短暂的战斗中，落足点已经被破坏得所剩无几了——他再也维持不住向来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做派，昂贵定制西服外套太妨碍行动被直接扔弃，仅着的白色衬衫因汗水与血粘在身上，撕下那层引诱猎物的高明伪装，现在正是他凶狠本性流露。
　　“你果然很强。”月山习气喘吁吁道，“但喰种在地面上存活仅靠强大是不够的……已经过去一分半多钟了吧？”
　　“是啊。”金木的鳞赫像巨大爪子一般抓着上方的墙壁，身体悬挂在半空中，略显单薄的身影如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黑纱。他以俯视角度看着紫发喰种，“不妙呢。”
　　月山习牵起挂着淤青的嘴角，“现在反省未免晚了点。”

　　金木没有理会月山略带讽刺的得意轻笑。
　　很奇妙，他的脑内被画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
　　一大部分承载了无数负面情绪——是流于他体.内，被他亲手剖出赫包的喰种们的怨念憎恨化身，它们熙熙攘攘挤作一团融合成化不开的淤泥，不断深掘他最不堪的记忆并恶毒的攻击，那些诅咒的声音如海啸带起的巨浪，随时要将他整个吞噬，溺毙于咸涩黑暗的深海中。
　　另一小部分则安静的坐于角隅，不受从线另一端传来的不绝于耳混着腐烂气息的谩骂影响，平静倒数着三分钟至此还剩多少。

　　手指不自觉的痉挛，体内经过厮杀筛选存活下来的Rc细胞哪怕形成了新的赫包亦没有冷却，反而愈加沸腾，已经按捺不住。后背快要冲破皮肤的灼伤感让金木狠狠掰折指骨，断裂的脆响伴随疼痛让他更加兴奋，也更加冷静。
　　他闭上眼睛仰起头，连颈项也包裹住的皮革跟着他的动作略微上移，露出了衣领与皮革间的一小片白色肌肤。

　　月山习本没指望打败白发喰种，但在仆从来之前能给他多添些伤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无声的压低身体，将继续的力量于一瞬间在腿部爆发跳向半空中的白发喰种，那仅剩的一小块拳头大小走道作为踏脚石终于也被“砰”的一声踩碎。

　　就像掐准了时机一般，白发喰种在这时低下了扬起的脑袋，他掀开眼皮，有如以茜草果实榨出的红色为笔勾画出的经络以赫眼为中心蔓延至眼角。

　　“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说，语调平稳听起来十分平静，“还麻烦月山先生多担待。”

　　在那清晰吐字结束的瞬间，白发喰种背后臌胀起一簇暗红，像一颗孕育着怪物的巨大心脏，不断跳动着。
　　月山习惊愕的瞪大双眼——不，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充斥于鼻腔的浓烈气味、每个喰种都熟悉无比的赫包的气味警告他不许走神，“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你太大意了，这种时候还敢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那庞大健壮的紫色甲赫如一柄重剑，月山习便是那呼喊“忠诚——信仰——荣耀——勇气”的中世纪骑士，只需一斩就能将赫子出现异变的敌人劈成两半。

　　甲赫落下，发出的不是□□破裂声亦不是惨叫，而是“剑刃”被强行阻止的嗡鸣。

　　“你…徒手就——”

　　金木以左手接住甲赫锋利的刃部，每根手指紧扣在甲赫上，阻止了它原本要将自己胸腔划开的意图。但同时，他也不是没付出任何代价。
　　接住甲赫刀刃的虎口被严重撕裂，伤口一直开裂到了手掌的三分之二，只差一点，这只手就会被砍掉一半。
　　血像一股绸缎从他的伤处落进水中，那红色一下就被大量水流吞没。

　　那一击未能起效，月山习顺应重力往下坠落，金木顺势松手，大量Rc细胞正涌出他的后腰，这些“液态肌肉”扭曲着不断延长没有立刻定型。
　　它们像被塞进一个载体的蛊虫相互争夺地盘，分裂一般生出新的一股，但又很快被粗壮的主干扑上去融合，无数荆棘形实体Rc细胞纠缠在一起，仿佛隐喻其主人坎坷悲惨的命运，曾将他剜得鲜血淋漓的长长尖刺被强行折弯，成为撕裂敌人的锋利步足，那些痛苦悲伤绝望迫使叫嚣着要占领他精神的Rc细胞成型，合并成粗壮修长的主干。

　　从巨大“心脏”中孕育而出的，是两条张牙舞爪的巨型节肢动物——两侧生有无数弯刀般尖爪，深色肢体间不断有不祥的暗芒一闪而过，正是蜈蚣。

　　在落入水中前，月山习靠甲赫插在墙壁里支撑身体，他盯着白发喰种完成蜕变，瞠目结舌得快要忘了呼吸，连白发喰种美妙至极的香味都忽略了。
　　月山神情麻木的喃喃道：“……半赫者？怎么可能……那赫子、是蜈蚣？”

　　之前每次化身半赫者，金木都会被那股庞大的负面情绪拖入沼泽，失去清醒，成为无理智的怪物，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他的思考能力被保留了下来。

　　“但也仅仅是‘思考’而已呢。”

　　月山习听白发喰种突然自言自语一般的开口，与他身后仿佛具有自我意识、正胡乱拍打溅起半米高浪花的蜈蚣形赫子的疯狂截然相反，那是犹如局外人观察一件不相干事物一般的波澜不惊。
　　担忧、不忍、怜悯、仁慈……这些温柔的情绪——金木的视线移向月山习，与之前暗含丝丝怀念隐忍的眼神不同，这次，那只未被眼罩遮掩的赫眼里，什么都没有——“全部没有留下。”

　　月山习惊得浑身炸起战栗，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作为“人类”，他是实力雄厚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作为喰种，他是实力超群可为所欲为的美食家。月山习自出生到现在二十年的中从未经历大的挫折，一直顺风顺水的人生造就了他高傲的性格。
　　现下，是他首次感受到恐惧，首次遭遇折戟。

　　那冲击，就像站在爆炸的中心圈。

　　耳朵里有暖暖的液体正向外流动，从脑袋深处传来嗡鸣……原来不止是精神上的震撼，他现实中也在愣神时被打到了吗？
　　耳膜一定破了，头骨说不定也被砸裂了。

　　眼看月山习就要从墙壁跌入水中，那两条蜈蚣贴着水面俯冲而来，湍急无比的水流竟被生生划开掀起了几十厘米高的浪来，在竖立的两道浪水坍塌之前蜈蚣就已经将月山习的腰部一卷，撤了回去。

　　不是自称我枕边的短剑吗？金木审视被自己一击重创的喰种，给月山习划下评语：“这可不行。”

　　月光从巨大圆形排水口洒下，白发喰种投射在墙壁上的巨大影子可怖的歪扭着挣动不已，像要把唾手可得的猎物撕成碎片，又像要将锋芒对准主人、挣脱其束缚。

　　“这样的月山先生，既做不了矛也成为了不了盾，更别说枕边短剑了。”

　　面对半赫者，除了赫者，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面对赢不了的强大敌人该怎么办？
　　逃吗？
　　——可这里无处可逃。

　　*

　　“叶君与我们联系了，习大人和他在大量白鸽到来前就从餐厅逃离了，他们没有被白鸽捉住，但习大人现在仍旧下落不明。”正在地下世界快速行进的松前对月山观母汇报，“叶君说习大人被一个从没见过的白发喰种带走了，那个身份不明的白发喰种起码在SS级以上。”

　　首先，这个消息值得庆幸，但同时也让人担忧。
　　为了能安然无恙的将月山习带回来，月山观母带上了十名家族精锐，只为面临最坏的假设——儿子被赶至餐厅的搜查官捕获了，他们得在大批白鸽手下抢人，那无疑会是一场凶险的恶战。
　　不用面对以上最糟糕的处境真让这群喰种大大松了口气，但那根弦刚放松就又被拉紧了。

　　SS级以上的白发喰种……是敌是友？带走月山家继承人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仅仅是垂涎月山家的财产为敲诈勒索，那倒好办，如果是为别的……不知道月山习现在是否还完好无损。

　　察觉到了主人的担心，松前立刻安慰道：“请放心，观母大人，习大人的实力很强，在三分钟以内是不会有人能伤到他的。”
　　“全员加速。”月山观母心情沉重的略微点头，下达命令，“离习君发送的位置不远了，赶快！”
　　“是！”

　　*

　　被拖到大坝上方的宽敞平地，白发喰种对只剩半条命的他歪了歪头，“稍微过火了点。”
　　月山习不断咳血，他体内的伤势太重了，五脏六腑估计没一个完好的，连呼吸都会感到一阵牵扯的剧痛，哪怕喰种恢复力、生命力是人类的数倍，这种重伤，若是不进食，他在十分钟以内就会死亡，可月山习还是咬牙问道：“你为什么不下杀手？”
　　“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月山先生死了我可是会很头疼的。”金木平淡道。能气急败坏的问出这种低级问题，月山习明显虚弱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月山先生你现在内脏大部分受损、骨头断了近百根，出血量也很大，不如省点力气听我的要求？”

　　月山问出问题后就后悔了——那种充满不甘的愚蠢质问，简直和丧家犬一样，实在丢人。而且正如白发喰种所言，现在他情况非常不妙，一只脚都悬在另一个世界的边缘了，于是月山习干脆的闭嘴了。

　　金木很满意不用继续使用暴力手段强求月山习安静，“今天餐厅来了两名起码准特等级别的搜查官，要摆平这场风波，月山先生也要忙几天吧。”他顿了顿，“我给月山先生十五天的时间，请将我要的资料准备好，半个月后我会去找你。”
　　喰种灵敏的听觉从巨大的水声中捕捉到了充满担忧的呼叫声，金木从大坝边缘俯视下方，那一声声“习君爸爸来了”、“习大人您在哪里”就是从他们刚刚战斗过的排水口中传出来的。
　　金木直起半弯的腰，对躺在地上的月山习说：“你的父亲和仆人们来接你了，他们很快就会顺着血味上来，我就先行告退了。”

　　听见他要离开，月山习拼命支起上半身，口里喷着鲜血冲白发喰种大声问：“等等！你说的那些矛和盾…还有短剑，是——咳咳、咳…是什么意思？”
　　“月山先生听见了啊。”白发喰种貌似在惊讶，语调却依旧无悲无喜着，“我还以为你那时昏过去了。”
　　“回答我的问题！”
　　“请别在意，那不是在说你。”白发喰种小幅度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回答，“月山先生太弱了。”

　　一锤定音的话语给月山习写下“弱者”的定义，从未遭此折.辱的贵公子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被狠狠抽了一记，烙印下屈辱的鞭.痕。
　　月山牙齿紧咬，牙根都在发酸，嘴巴里的血味每一颗都在变得更加浓烈，他强迫嘶哑的喉咙继续发声：“我要知道你是谁！”

　　“下次见面月山先生可以尝试让我说出来，如果能做得到的话。”金木头也不回，“以及，月山先生的餐厅不关闭的话，到时候造成了误伤，还请别抱怨。”

　　白发喰种话语的尾音隐没于大坝的嘈杂流水里，那道黑白分明如钢笔画一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月山习才才松懈力气倒回地上。
　　他艰难的喘气，白色月亮的惨白月光照在身上，像铺了一层冰雪，他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但胸口却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在翻腾。

　　初次尝到败北的痛苦，初次遭到实力上的践踏。
　　在胸腔酝酿的，是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

　　“别以为这就完了……”奄奄一息的月山习声音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选中的珍馐……我一定会吃到。”

　　月光太刺眼了，在失去意识前月山习在心中抱怨，不远处传来了父亲靠近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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