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天气预报主播们不厌其烦提起的暴雪预警从电视标红的示意图搬到了现实。
　　从最初雪女羞涩地以雪白指尖轻触试探东京繁华的灯景，昨日下午四点开始，浅灰色天空零零落落地飘下雪花，轻盈小巧的雪籽很快就被城市的热情所融化，让她很快放下了拘束，雪势愈演愈烈，直至今日傍晚八点左右，她彻底化为狂舞的歌姬，踩踏着每一栋高楼大厦屋顶忘情纵舞，和扇召来飓风，长袖呼来暴雪，将最壮绝的雪之舞献给这座得她青睐的城市。
　　除了银座、新宿、涩谷那样永不熄灭享乐灯火的不眠之街，其余街道的人声都随随着落雪，被掩埋在了银装素裹的沉默之中，居民聚集的公寓区地段更是早在七点便没了行人踪迹，每扇窗户闭得紧紧的，只从窗帘未完全合拢的缝隙中漏出一丝微光，给白雪皑皑的窗沿镀上一层暖色金边。

　　一放学就缩回小公寓窝着的英良坐在矮桌和沙发中间的小空间，愁眉苦脸。
　　他身上披了件棉羽织，羽织内面贴了四个保暖贴，衣服下边还塞了个温肚子的热水袋——没办法，独立生活的大学生没条件奢侈的大开暖气取暖，一个人可承担不起那么高额的电费，只好取此法子了——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臃肿背影孤零零蜷缩着，像是某些童谣里穷苦潦倒的老爷爷，物语主人公见了一定没法置之不理，要急切地凑上前关切一句“老人家你在苦恼什么”。

　　表情呆滞的金发“老爷爷”给出的回答可不是“今年的柴火用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呀”这样朴素的苦恼，而是，当代大学生最可怕的危机之一——期末紧张的复习期还有短论文作业被退回来要求重做。

　　英良前些星期全心扑在了活动准备工作上，学园祭之前的课题作业完全没花心思，于是不幸遭原封不动返还，教授大概被他满篇胡诌气到了，连修改意见也不说明，只在结尾批注了一行冷冰冰的“重新来过”。

　　现在，英良的大脑和他正对着的电脑文档一样，只能用空白来形容，整张惨淡的面容映照着幽幽蓝光，仿佛一只从屏幕飘出来的游魂。

　　在“早知道就认真写了”的后悔、“没事我能搞定”的故作冷静、“要查的资料也太多了吧”的抓狂、“现在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的棒球英豪式自我鼓励、“话说我之前在干什么啊”的自我责怪、“不不不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完成的作业量吧”的焦头烂额……系列心路历程后，被作业折磨得过载的脑袋很没道理的开始埋怨天埋怨地，最后追溯源头向课题的终极源头大吐苦水：

　　“莎士比亚老师您创作的戏剧就足够了不起了，专注于一项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写十四行诗？这会给未来后人留下了多大麻烦您有没有考虑过啊喂，甚至害得远隔重洋的无辜亚洲人也要跟着吃苦受累……”

　　莎士比亚，学习英语专业每个人都无法避开的高山，还属于一眼望不见顶让人越爬越绝望的类型，英良爬到山腰就已经要力竭而亡了。

　　认真脑补了三秒死在电脑前能否逃脱当下过于折磨的命运……英良脑门儿重重砸了下去，磕得桌上的笔记本一颤，“……然而就算我真不幸往生了，鬼冢教授也是那种，会跑到我的追悼会上，在遗体道别仪式时跟我说‘记得托梦把作业补上来’的类型吧……这是什么现代版鬼故事啊，不愧是鬼冢——呜哦好冷，这个不错，得记在Neta集里，以后说不定会用上……”

　　自说自话演了一出单人漫才，英良蜷成虾米的背猛地挺直，单手抓住咖啡易拉罐，食指撬开拉环，以上班族在饭局豪饮冰啤酒的架势仰起脑袋一口气让二百二十毫升黑咖啡见了底，浓郁苦涩把舌尖到喉咙深处的整条通道占满，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张开嘴发出从水底游上水面的一声解放“噗哈”，用手背粗鲁地抹了抹嘴巴，大声自言自语：“对手可是完美主义跟强迫症的次方怪物，所以不要再抱侥幸心理了！话说最近泡图书馆里金木那家伙也在钻研诗歌作品来着，不愧是我的友人Number.One，吃苦方向性都保持了一致，我们齐头并进一起攻克万叶集和十四行诗之峰吧！呐？”

　　“……”可惜此处并无每次都能精准接梗的友人。

　　回应他的只有大风携着鹅毛大雪拍打窗户的呼呼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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