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Kaneki Ken！”
　　“Kaneki Ken！”
　　“Kaneki Ken！”

　　“砰！砰！砰！……”
　　环绕舞台设定的二十筒礼炮齐齐喷射，彩纸彩带亮片缤纷飞舞，掀天揭地的呼喊快要烧坏掉大脑，让时空感都有了错乱，一时间春景降临百花缭乱，下起了场迷离人眼的樱吹雪，无人能从这种集体性狂热中逃脱，唯有化身虔诚狂信徒一条选择。
　　候选人们把风度礼仪统统丢弃不顾，大呼小叫着在舞台上肆意来回跑动，活似好不容易盼来今年第一场大雪的小学生，用滑行、旋转各种欢腾动作带起满地彩色纸屑洋洋洒洒，把彩带缠得浑身都是，指着彼此滑稽的模样捧腹大笑。

　　“实乃最高杰作！Everything is perfect（一切都完美无缺）！”主唱一把抹开汗湿的头发，露出通红的正脸面向金木，不知是在满意自己的表演还是称赞白发青年，“What do you think，My KING（您意下如何，我的王）？”
　　“是，托你的福。”这次金木从他的口音中理解了意思，微笑着颔首，见一条红丝色带晃悠悠挂到了那冒热气的金灿发梢上，没有多想，便抬起胳膊随意地替对方轻轻摘了下来，摊开五指，任轻飘飘的长带随气流飞走，“——我得以享受不一样的风景。”
　　奔放的外国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即将溜走的红丝带，凑在唇边落下炽热一吻，微波荡.漾的蓝眼睛盛满了直白的喜爱欣赏，“OH， What a pleasure，Your Majesty（何等荣幸，陛下）。”
　　“……”金木默默撤回了手。不行，他果然还是习惯不了异国主唱的外向性格。

　　“很好很好！掌声、欢呼不要歇止！”被主唱撞飞的主持人重新把握回了舞台控制权，把手臂当指挥棒挥舞：“请我们的KING和其他候选人先行退场，由各位的尖叫作为短暂离别的欢送曲吧——二十分钟后，闭幕篝火舞会将在校区中心操场举行，无需报名、无人数限制，有意参加的人员可学园祭随委员会成员的指示前去。”
　　如此说道，他指向远方，广场北侧连接主干道的路口，每隔百来米就站着一名委员会，每人手举不断闪烁的彩色指示灯，用由近及远的灯光在夜间连成一条畅通无阻的醒目道路。

　　这让许多观众蠢.蠢欲.动起来，不分男女，根本不掩饰自己的目标，手拢在嘴边不管不得地当场大声叫道：“KING様！拜托了请和我参加篝火舞会！”
　　“待会儿请做我的舞伴、只一支舞就好！”
　　“金木君！让我们一起留下美好的夜晚回忆！一定会成为非常快乐的夜晚！”
　　“等等好狡猾！别听那家伙的！不如选择我吧！神様请看这边——”
　　“进展太快啦一个两个的！不要把你们的下心光明正大的嚷嚷出来啊喂！”

　　“咳嗯，感谢诸位在舞台的精彩演出，你们也是点亮华丽盛典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稍后再见……”
　　主持人干咳着装作没听见下边儿喊发各异还越来越离谱的内容，一个个叫过候选人的名字，依次退场的男男女女向台下大幅度摇摆胳膊作别，边喊着“Byebye——”“待会儿见啦！”边向四面八方抛飞吻，待正式下了台，便兴致勃勃地和身旁的商讨着修整一番后共同前往参加篝火晚会，纷纷摆出夜晚才刚刚开始的Party People架势。
　　作为主角的Mr.上井当然不可能被遗漏，一位候选人笑容满面的发出邀请：“如果可以的话，金木君也同行吧？”
　　“有没有心仪的女生呢？金木君开口的话，无论是谁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呀——真羡慕。”
　　另一人想到了什么，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唉，可惜本届Mrs.上井千代宫会长没能到场，开场舞不得不取消掉了，着实为最大的损失……今年有些不走运啊，金木君。”

　　金木无言以对，说不出这其实是最大的谢天谢地。
　　他完全没有跳舞的经验（某次探戈是人体模型拖着他跳的，那个梦里他只负责充当受摆布的挂件），要是因为自己的笨拙不小心带着千代宫前辈在篝火舞会上摔成一团，绝对是场巨大灾难。

　　“话说回来，白发非常适合喔，刚登台时把我都看呆了呢，而且没想到是天生的，效果超赞、超级池面！之前一直藏着实在太浪费了。”
　　“金木君有加入什么社团吗？啊就算已经加了社团也没关系，来我们上井摄影部挂名当名誉成员吧？不用每天参加部活，每个月露一面做模特就行。”
　　“呐呐、金木君愿意跟我交换Line吗？Ins也互fo一下吧？”
　　“我有在YouTube上开设个人频道，王様有兴趣的话，来参加一期试试看怎么样？我买了很多手柄游戏，一起玩肯定很开心。”
　　不论真情实意或别有用心，每个人都热情希望与新加冕的上井王様有所交流，你一言我一语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几乎没给当事人插话的余地，另有好几名观众举着手机绕到了舞台后边来，企图越过礼宾隔离护栏，挤到白发青年身边去获得合影乃至更进一步的接触。

　　万幸学园祭委员会先一步赶到，头脑发热的家伙无一例外都被体格健硕的委员会成员形成的人墙好好挡了回去。

　　叶山走在最前边，嗓音洪亮的哈哈大笑：“把气氛炒得那么热烈，往届学园祭从没诞生过你这样的巨星呢！哈哈哈哈，在台下的我们也不由跟着热血沸腾了！太厉害啦！”
　　“哼哼哼，一切不出我所料——由你摘得了桂冠，金木君——完美剧本是不可能出错的。”慢他半步之后的观月初来到白发青年面前，食指一如既往一圈圈卷着黑发，完全站在了和蔼前辈看优异后辈的角度，语气又是自豪又是满意，“你的下一个华丽舞台是中心操场，护卫工作就交给我们了，KING。”
　　他含带笑意的称呼令金木摇了摇头：“请别取笑我了，观月前辈。”
　　“可真是误解，头戴冠冕的你，正是为全上井所认可的王啊。能让千百人忘我高呼同一个名字，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没错没错！我敢断言，再也不会有比今晚更盛烈的庆典了，因为金木君你是独一无二的！”
　　“能为这绝对会载入校史的一届学园祭贡献微不足道的力量，加入委员会数月劳作的辛苦也全部抵消了，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成就感！”
　　“我也是，这届学园祭会成为我永远忘不掉的珍贵记忆，以后也许还会说给自己的小孩听，哈哈哈哈。”
　　“那个、不好意思，前辈们，可能有点儿扫兴，不过……”白发青年打断了委员会成员们热烈兴奋的交流，有些困扰，“待会儿的舞会……能容许我提前退场吗？”

　　今天的受瞩目指数已经远远超标了，再投入篝火舞接受众人近距离追捧……还请放过他吧，心脏估计得早衰十年，白发都够再白一轮了。

　　果不其然，他破坏氛围的发言让大家都愣住了，不由自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啊？金木君不打算参加篝火舞会吗？凭你的人气，绝对能斩获大把Fans芳心的说。”
　　“就是说啊，最不用担心找不到舞伴的人就是你了——不如说就算一支曲子换一个舞伴，也够你跳到第二天中午。”

　　在诸多疑惑不解里，唯独观月初怔过之后，脸色为之一变。
　　他放下了缠绕黑发的手，正了神色，严谨的视线在后辈几乎与白发、白和服融为一色的脸上来回扫视几番，本来笑着的嘴角不禁下坠，嘴唇越抿越紧，大概率结合某些传言脑补到了些不妙的结果，当机立断道：“我明白了。石井，你跟阿部前辈（主持人）说明情况，让他待会儿跟所有人解释一下金木君因不可抗力无法参加舞会；叶山，你先去中心操场组织那里的成员维持秩序，我待会儿再去协助你……”条条指令下达井井有条，显得非常可靠。
　　“啊？”剩下的委员会成员本还不明所以，不过顺着他的视线好好看去，思索片刻，一个个顿时脑内灵光乍现，与观月心有灵犀脑补同步，也不再多嘴了，接连应是：“哦哦，是！前辈，交给我吧。”
　　“好，观月你不用急着赶过来。”
　　“这边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刚才还很热情得几乎要扑上来跟自己勾肩搭背的众人眨眼间态度就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碎过一次艰难修复回原样的娇贵瓷器，恨不得用软布棉垫将他摆在玻璃罩里供起来……喰种不想懂也懂了这些人脑补到什么了。
　　……感觉，莫名其妙的病弱人设把他套得越来越牢了，而真相与之相差甚远……

　　“金木君，我送你去附近教学楼的空教室休息。”看接到命令的成员毫无怨言各自奔往目的地，观月初再回过头来，神情严肃，深黑透点儿紫罗兰色的双眸流露出无比纯挚的关心担忧，“还有力气走路吗？”
　　与他对视的金木只觉得自己仿佛利用了前辈的善心，不免被愧疚攻击得良心一阵刺痛，心虚得厉害，说话语调都不自觉低了好几度：“谢谢，我自己走没问题的。”
　　“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以承担你的体重，来吧，把手搭到我的身上来。”
　　“劳前辈挂心了……只是一直在大家的注视下，不免觉得有些疲惫……”
　　“……好吧，有哪里不适一定要好好说出来。”之前留下的逞强印象让观月初不放心的仔细观察了金木半分钟有余，确定没发现不妙端倪才松口，“你现在无疑是全校最醒目的存在，尤其是那头白发，想隐蔽行踪得做点儿伪装才行。”

　　语罢，他麻利地一颗颗解开胸前至小腹的双排扣，将深色大衣脱下用力抖了抖，手臂一圈绕过金木的后背，将大衣虚虚地盖在了他头顶上空十厘米高的位置，悉心注意着没让衣服压坏精致花冠，好好掩住了在夜色中过于显眼的雪白发色。

　　“等一下，观月前辈。”前辈剥下大衣后只剩一件衬衫和针织背心，人类哪里抵御得了深冬夜里的低气温。喰种连忙抬手接住大衣，企图将它搭回它应该在的位置，“请快点穿上外套，前辈这样穿得太少了，很容易受凉。”
　　“哼哼哼，少瞧不起人了，我也是运动员出身呢，即使退役了好些年，锻炼可从来没有放下过，还参加过几次冬泳活动，因此完全不必为我的体质担忧。”
　　金木将信将疑：“前辈早上还在电话里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来着，已经有感冒的前兆了不是吗。”
　　观月初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望向后辈的目光变得高深莫测了许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迷之停顿数个呼吸后，他干巴巴的说：“……区区过敏罢了。”
　　“诶？过敏那么严重？”
　　“因为花粉症。”
　　“花粉症？可是现在还没有到春——”
　　“好了，不必再提出异议。”礼仪良好的他难得粗暴截断了后辈发言，懒得跟毫无自觉的罪魁祸首说明上午连环喷嚏到底怎么回事，没好气道：“如果你担心我的身体，那就快些到教学楼去，再把外套还给我。”
　　“……是。”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观月前辈为什么突然暴躁，直觉告诉他别多追究了，乖乖顺从比较好。

　　围在附近旁观的候选人们了解了原因，虽然都觉得非常可惜与校园顶级人气角色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可还是没谁缠着不放，都很识趣的与他道别：“那金木君下周再见了，务必得多保重自己啊。”
　　“嗯嗯，跟观月前辈说的一样，可千万别勉强了，有许多人关心你呢。”
　　“Please take care of yourself（请照顾好自己）。”外国主唱将被白色国王摘下的红丝带缠在了手腕上，舌尖弹出的每个音节简直称得上深情款款：“若是您倒下了，该有多少忠诚的骑士为您哀叹。”

　　“……”金木再度别过脑袋移开目光。这位跟某个美食爱好者贵公子的既视感太强了。

　　借着委员会人墙和男女候选人遮掩视线，观月初带领头顶长款风衣的后辈低调溜出重围，往人潮涌动的北侧相反方向匆匆行进。
　　广场南侧步行一段距离就到了校内人工绿道，平坦小路两侧铺有整片整片青青绿草，种植了许多常绿灌木、乔木，无论春夏秋冬均披着郁郁葱葱的清新风光，属于锻炼慢跑、情侣散步的好去处。
　　不过现下大多学生选择结伴参加篝火舞会，长长的林荫小路都没几个人影，也多亏于此，步履匆匆的前辈后辈二人得以放缓速度，不再那么急促。

　　“对了，正好现在通知金木君吧。”想起了记事本上的要事，观月初道：“十二月十五日上午八点记得到多媒体教室来，我的完美剧本还需再打磨一番，尽量下周以内发给你提前熟悉内容，方便我们到时候能够直接开始拍摄工作。”

　　“……”金木听后陷入迷思：明明前辈讲的都是日文，为何组合在一起，就让国文科高材生一个字也理解不了呢？沉默的走了十几米，他鼓起勇气提问：“……请问观月前辈刚刚在说什么？”
　　“嗯？下个月中旬需要你来多媒体教室配合拍摄，我待会儿发条信息给你，把它设置到备忘录里去吧。”
　　“请等一下，我没能理解前辈的意思。”
　　“我有哪部分未解释清楚吗？”
　　“……很抱歉，全部。那个、首先，‘拍摄’是指什么？”

　　这回换观月初沉默。
　　他表情空白了一会儿，盯着白发后辈，无论怎么端详，都只能从那张瓷白的脸上看见毫无作伪诚心诚意的求教。如此分外有既视感的一幕让观月慢慢露出不怎么意外又有点儿无奈的神情，“……哈啊，居然连重要的拍摄工作都不知道……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呐，Mr.上井的选举……该说不愧是金木君吗？”
　　“还麻烦前辈说明一下？”
　　“Mr.上井作为全校乃至外校人员最为推崇的人物，当然最适合成为代表学校对外展示校风的看板。”他耐心为不得要领的后辈进行讲解前后因果关系，“每年招新的宣传短片、宣传手册，都是由最新一届的Mr.上井与Mrs.上井作为主角拍摄制作——今年的主角，毫无疑问就落到千代宫会长，还有金木君你的头上了。”

　　“竟还有那回事吗？”前辈的解释不亚于晴天霹雳，让金木浑身一僵，脚下沉得好似拽了重达百斤的铁链球，连步子都要迈不开了。而那沉重的铁球本体，自然是内心不可置信的尖叫——当选Mr.上井居然还有更大的麻烦后续等着吗！
　　拍摄了新学年招生宣传片与宣传册，之后学校肯定会大力向外投放，未来他的模样还会在各个对上井心怀憧憬的高中生手中广为流传、反复翻看……是何等恐怖的公开处刑加惩罚游戏，光是想想都觉得前途难行。

　　走了一段路发觉后辈没跟上，观月初回首去看怎么了，引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不免为之一愣。
　　白发青年抬起的胳膊举着深色长衣，和服长袖顺应重力滑下，裸.露一小截前臂，之前一直被压在深雪一般着物之下的大袖长着也正好翻了出来，搭在弯曲的手肘内侧，贴着细腻的肌肤垂落一道绚烂，白与红形成了令人心惊的对比；抬在头顶上空的衣物不止遮盖了过于耀眼的发丝，同样也阻隔了从绿植缝隙间洒落的朦胧月光，平静的五官在阴影下更加晦涩难明，如此神情寡淡的立于原地，视线未停留于周身任何人任何物上，好似投向了凡人无法触及的缥缈远方，完美再现了在舞台那目下无尘的姿态。

　　隔着热闹人群及数百米仰望舞台，和在幽寂环境下直面本人，给与的感受是不可一概而论的。
　　观月初被那过于脱出凡俗的气质镇住了心神，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敢将此刻的白发青年与那温文有礼的后辈重合在一块儿，于是小心的，不确定的轻声呼唤：“金木君？”

　　“……不好意思，前辈。”神色寡淡——好吧，其实是生无可恋的白发青年木木的说：“……过于惊讶让我有点走神了……”
　　远远跳出预料圈外的答案让前辈秀美的面庞产生了略显滑稽的扭曲：“走…走神？”
　　“嗯……没想到下个月还得参加摄影……有点吓到我了，不自觉就……”
　　“……你被吓到的表现跟普通人也相差太多了。”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舒了出去，观月初忍不住吐槽一句，忽地又意识到了什么：“诶、那你之前在台上——也都是被吓到后的走神吗？”
　　“啊……”金木发出被说中了的尴尬笑声：“哈、哈，因为我真的很不适应那种场面…一不注意，心思就打岔到了别的地方去……结果把那副没出息的难堪模样暴.露给了所有人……”
　　“喂喂，那可不是什么‘没出息的难堪模样’啊……话说你居然那么看待自己的吗？”察觉真相的观众就此多加一人。观月初惯于缠绕头发的手改为按在脑门上，像是被打败了，又像是止不住好笑，从鼻腔推出阵阵醇厚笑音：“果真非常有趣啊，你！呵呵呵呵，多少能够理解永近的心情了呢，像金木君这般存在太少见了，不好好保护起来可不行。”
　　“呃，观月前辈？”
　　“没不必在意，呵呵，自言自语罢了。金木君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吧。”

　　言语之间，二人已穿过了绿道，来到了一栋十层高的教学楼脚下。

　　“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环顾空无一人的四周，金木放下了胳膊，将长风衣递还给其主人，“谢谢前辈的外套，还请穿上。”
　　“没关系，也是为了省去路上不必要的麻烦。”
　　“观月前辈还有委员会组长的工作在身，不用继续在我这边浪费时间了，我一个人找间教室坐一会儿就好，没问题的。”
　　“金木君你待会儿给永近发条消息，告诉他你在哪里——这里是南区C座教学楼——让他来接应一下你。”说完了观月初才发现——这算什么，怎么跟交待小学生乖乖等家长来接的幼稚园教师一样，我未免太爱操心了——正想自嘲来着，结果后辈一副“我也是这样打算”的认真表情点了点头，让他顿时无槽可吐，“……那么，我先失礼了。”
　　“是，辛苦观月前辈了。”

　　目送披上外衣的前辈返回绿道，背影被茂盛的绿植彻底吞没，金木转身推开教学楼的玻璃门，就近选一间未锁门的教室，寻了个靠墙的课桌拉开椅子坐下，给英良发送消息告知自己的所在地，然后便搁下手机，静静等候。

　　他没有打开任何照明设备，教室的窗户开在走廊上，月亮带来的自然光被走廊外的房檐所阻拦，明暗分割线堪堪画在窗户最下边儿，截断下了所有光亮，浓厚阴影涌入教室，模糊视野的昏暗与批量课桌自带的塑料气味吞没整个空间，构成一个正正方方的黑色匣子，将寂静无限放大，匣内只余轻浅呼吸若有若无孤独地回响着，与十来分钟之前几乎能将人整个吞噬掉高热的狂欢处在两个极端，从太阳中心一步跃入月球暗面，双双对比，如同陷入了荒诞的梦境幻觉，一时分不清哪部分处于现实。

　　这样寂寞的环境，更利于陷入深层思考。
　　他松缓了笔挺的脊椎，任由自己向后靠在椅背上，脖子向后仰起，纤长发丝簌簌地擦过额头滑落至两侧，露出了对着黑黢黢天花板出神的眼眸。

　　有太多太多急于传递的话语，从告别乾前辈开始就在想了，步入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也在想，被尖叫狂涛推至学院宝座还在想——究竟该如何向那个人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会珍惜英所珍视的我自己；
　　很抱歉，一直以来没能察觉到所作所为给英造成的伤害；
　　拜托了，今后还请继续陪在我的身边；
　　希望能与你平凡又快乐的走下去，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不、不是的，还不够，我想要——
　　……

　　各种词语、无数句子翻来覆去，打乱后又组合，再被拆开重新拼接……循环反复，那些片假名、平假名、汉字变成了数不清的拼图，杂乱地围绕在他身边，正如无法做出正确选择的内心。

　　昏暗匣子里响起了一道自我介绍般一言概括性的喃喃自语：“真是贪欲的性格啊。”

　　维持着仰首的姿势，他慢慢抬起了左手，不自觉以拇指顶开了覆盖于左眼之上的棉质眼罩，由此揭开真实的一角。
　　明明还没有觉得饥饿，也没有接触甜美的食物，此刻此地不存在任何刺激理性之物。
　　幽暗中，理应被理性好好压制的猎食者凶性却依旧自顾自地点燃了血色火光——因为喰种糅杂了红与黑的眼睛，正是欲.望的体现吧。

　　超出人类视物极限的赫眼可以清晰捕捉到黑暗中向虚空伸出的右手，惨白无色的手背上凸起了骨节与青筋，顶端漆黑的五指极力伸长，犹如苏醒的剧毒蜘蛛，在两根树枝的空隙一圈一圈织就银色丝网，企图把悬挂于高空的天体圈入陷阱。

　　最初，嘴上说着，只要能留在英的身边就足够了，不会再奢求任何东西了……有够会说谎的，骗子。
　　才在这个世界停留了一段时间，就已经压制不住不断膨胀的欲.念了，想要的、渴求的、贪婪的愈来愈多，亟待满足的巨大空虚充斥了整个胸腔，一直保持“窃贼”的自知之明对快要撕裂身体的哀嚎充耳不闻，在自艾自怜的泥潭越堕越深，靠沼泽堵住胸前张开的贪婪大嘴，用沉甸甸的烂泥填充空荡荡的内心，不愿去听，不愿多想。
　　而当他终于不愿继续沉沦，从泥泞扎出脑袋，狼狈不堪地挣扎着爬向岸边，拯救的不止他本身，连同那畸形的寄生物也存活了下来。
　　来自心脏的怪物饥渴至极的嚎叫就再也无法忽略了——

　　想要摆脱阴影，不再每晚沉眠于窒息的深海；想要逃离过往，远离血腥与伤痛；想要拥抱光明，获得新生救赎……
　　而最想要的，是英能够对我——

　　一墙之隔的走廊，谁的脚步声正逐渐靠近。

　　激烈翻滚的思绪与欲.望就此遭打断，一根根张牙舞爪着将理智向未知地拖拽的粘腻触手哆哆嗦嗦的飞速逃回了它们阴暗的栖息地。
　　理智回笼，金木由仰姿回到正坐，眼罩也戴回了原位。

　　啪！门口的开关被人按下，天花板吊灯点亮，驱散了迷蒙双目的晦暗不明。

　　金木右眼忍不住细眯片刻，突如其来的强光有点儿刺目，一股劲冲进眼中让大脑都跟着空白了片刻。
　　待适应了两三秒，瞳孔重新聚焦，首先捕捉到的，是那永远不会熄灭的明黄色。

　　“唷！想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呀，My KING。话说怎么不开灯？”永近英良单手撑在门框上，小口喘着气，笑嘻嘻的望了过来。
　　“英……”口中发出低低的近乎气音的呢喃，金木站了起来。

　　他之前是朝课桌而坐，并未正对门，看见等待的人到来，身体先思维一步做出反应，自发地调整了方向，首先面向来者；接着是双腿，不必思考下达指令，就已挪动步伐，迈出一步、两步，木屐踏在瓷砖铺就的地面奏出咔哒咔哒响声，清鸣由缓至疾，越来越急促紧凑，从踱步再也按捺不住变成小跑，石蒜花冠垂落的长带晃荡着，棱形坠反射着钻石般的光芒，眨眼就跨过了五米长的讲台。
　　他张开双臂，长袖翻飞，犹如展开纤尘不染的羽翼，轻盈的、急不可待的一跃而起，一把拥住了人类。

　　“哦哦！”有小跑惯性加持的体重令英良上半身不禁稍稍后仰了几度，不过他很快稳住了身形，随即一步也不退让，稳稳当当地承住了毫无保留拥向自己的重量，胳膊更是无比自然地环住了主动投入怀抱的躯体。
　　他亲眼看过这具身体线条流畅的肌肉，理应清楚其中暗含的力量，可实际将人抱在，依旧会忍不住觉得手臂随便一圈就能环住身形过于细瘦、靠在一起的皮肤过于冰凉，真的有好好吃饭吗？每天摄取的营养足够吗？
　　仿佛无法承受人类体温的雪女，若是没注意力气，直接热情的去回应他，整个人都会轻易地被揉碎掉。

　　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友人略显单薄的背脊，英良歪着头问：“甘え（真甜啊/真爱撒娇），发生了什么吗？”

　　稍硬的明黄短发刺在脸颊上带来细微又没法忽视的瘙痒，这股令人难耐的酥麻简直能透过皮肤随着毛细血管直达心尖儿去，喰种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阵，把脸更加用力地埋进人类暖呼呼的颈项，让声音有点儿闷有些失真，非主观意愿地携带了一股柔顺的示弱意味：“只是很想告诉英——谢谢。”
　　“哈哈哈，说早了哦。”向来爽朗的音色不知为何在耳边笑着时降了好几个音调，低低的，一口气能沉入心海最底部，而且靠得太近，口鼻呵出的阵阵热气撩动了几缕稍长白发，“我还没念准备好的贺词呢。”

　　温热吐息与发丝齐齐拂过耳尖，让通过血管传递的瘙痒更加强烈，在体内各种挠也挠不到的地方作乱，金木几乎压不住快抖出喉咙的呜咽，为了不让丢脸的声音滚落，他忙不迭抬起了头逃离扰人的过近呼吸，浅色眼睛不知不觉润湿得盈盈欲滴，似乎随便轻眨一下都会让朝露般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

　　他想说才不是因为贺词什么的，是因为英一直以来默默为他所做的一切，还有许多许多，都想要一一宣之于口。
　　可是在见到英了以后，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就像搁在桌沿的水，稍稍倾斜失去平衡全给泼了出去，把整个人浇得浑身狼狈。

　　“恭喜摘得Mr.上井桂冠。”友人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英良也不在意这段冷场，主动接过断掉的端绪，缓慢又清晰的说：“我知道，金木你不太适应处于受大众追捧的位置，也没有将四周的目光放在心上，但能看到你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被大家喜爱，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甚至有种梦想成真的畅快感呢……抱歉，明知道你不喜欢那样，还抱着如此想法，为此雀跃，会不会太自私了？”
　　“从来都不会。”金木果断道，四流分散的流水在某种强大的聚力下从四面八方汇合，最终全部融为一体：“正相反，英，我想说的是谢谢你，一直在这里。因为有你陪伴，那些本该苦手的、不知如何面对的种种经历，也都会成为我最珍贵最快乐的回忆，这也一定会成为使我坚强振作起来的力量。”
　　英良未再多言，而是更用力地收紧箍在腰间的手臂。

　　敞开心扉让一切发展得理所当然，两具身体曲线亲密无间贴合，似一对在湖中颈项相交的天鹅，连思维也在这一刻重叠了——
　　【若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此刻，他们本该从几乎同步的心跳中获得些启迪，同时意识到些重要的事情，在迷糊混沌中撬开明路。可仍然是奇妙的默契作祟，两人双双避开了最核心的关键点，只纯然的享受这静谧时刻。
　　机会到来时从不会出声去提醒，未做好准备的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要等到下次机缘巧合下的机会来临，也不知是何时了。

　　……

　　待发热的脑袋稍微冷却下来，两个男子大学生才捡回丢得远远的羞耻心，终于肯松开紧紧抱着彼此的手臂了。
　　醒悟自己冲动之下所作所为的金木梗着脖子不敢去看对方，还很没道理的小小埋怨起来，英进来时为什么要开灯，在白炽灯过于直白的照射下，不是让所有窘态都显示得一清二楚吗，太羞耻了……

　　事实证明，还是英良心理比较强大，有打破僵局的勇气。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热乎乎的脸颊，“那个，在台上的你真的超级超级闪耀，我都移不开眼了。”
　　金木依旧低着头，拿白花花的头顶和颤巍巍的花冠对着他，细声嘀咕：“……英刚才已经说过了。”
　　“作为竹马可是相当自豪喔，这点也一定要告诉你。”
　　“可是我的表现其实得并不出色吧，几乎从头到尾都不在状态……”
　　“哪有，当时我周围的人全部在感叹你‘风淡云轻不为外物所动’，都为你非凡的气度所折服了哦。”
　　他总算肯抬头了，嗔道：“英明明看穿那是怎么回事了，还讲这种话，真够坏心眼。”
　　“哈哈哈哈，你不在意舞台荣誉也是事实嘛，大家不算理解错误。话说回来，千代宫会长的缺席着实太可惜了，没能让Mr.上井和Mrs.上井合舞一曲给今夜画上完美的句号……”他正啧啧摇着脑袋叹气，陡然，拇指食指打了个响指，惋惜的表情转而变得雀跃：“啊、对了！”
　　“英？”
　　“这栋楼有个好地方，跟我来。”

　　兴冲冲一念起的大学生没多做解释，关上灯合上门，英良轻车熟路的领着友人一齐穿过廊道，朝大楼中央楼梯去。
　　在长廊上走着走着，只见前方一排窗户透出了灯光，还飘出了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笑闹——这栋楼不止他们俩，还有其他人。

　　“嘘——”英良赶紧刹住车，食指竖在嘴巴上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脚下。
　　金木低头看去，英良穿的是运动球鞋，塑胶软底走路小心些就不会有声音；可自己穿的是硬质木屐，很难做到不发出丁点儿声响。
　　他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是赤足，干脆直接脱下了木屐将它们拎在手中，换柔软的白布足袋踩在地面，这下行动起来就能比猫儿更悄无声息了。
　　英良竖起拇指比了个“Good Job”，弯着腰把身子蜷缩成团，谨慎的不让头顶超过窗沿高度，靠着墙一点一点挪动，金木也模仿他的样子半蹲下来行动，好像两只下雨天在屋檐下慢吞吞搬家的蜗牛。

　　到了亮着灯的几扇窗户正下方，里边儿讨论的话题可以听得非常清楚：
　　“……所以说，广场那边看选拔大会的观众实在太多了，根本挤不到前排……”
　　“算了算了，反正校内论坛上也有人发拍摄好的视频。”
　　“嘻嘻，翔太还特地跑过去一趟嘛？不知道新晋Mr.上井的舞台照早在校内论坛刷屏了，呐看吧，这位就是我们新加冕的KING様哦。”
　　“喔？我看看……呜哇怎么跟高中生一样？脸看起来也太小了吧，他是不是在发光？旁边穿白西服的人产生的对比未免也太惨烈了，跟这种水准撞了颜色，好可怜。”
　　“之前怎么没注意学校有他那样的人呢，应该一入学就超级显眼才对啊，居然直到学期末才被发掘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论坛里也有讨论这个呢，说是Mr.上井好像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格，一开始有刻意做伪装，低调行事来着。”
　　“怎么越听越觉得像校园剧主役？KING様是国文科一年生吧，下周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国文科看看？”
　　“哈哈哈那不会被讨厌吗？都说了他不喜欢出风头，也会很反感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瞧吧。”
　　“可是真的好想亲眼看一下生人，超级好奇，真的能跟照片一样整个人都会发光吗……”
　　“喂绫子，脸好红啊，难道想对Fresh的Mr.上井出手？”
　　“有什么不可以，想跟独一无二的存在谈一次恋爱很正常吧。”
　　“刚刚都说了，他才一年生，年纪比你小两岁呢。”
　　“年下也不错啊，这孩子长得也非常可爱，作为成熟的大姐姐我会好好疼爱他的，嘻嘻。”
　　“呜哇出现啦——肉食系。”

　　以自己为主题的讨论传入耳内，言语间尽是好奇憧憬，后边甚至还带了粉色幻想，让当事人窘迫得整片后背都在发烫发麻——因为正竖着耳朵听的不止他一人，还有最爱拿这点儿捉弄他的某人。
　　——果不其然，蹲在前边儿磨蹭前进的友人听着听着就扭过了脑袋，笑眯眯的眼睛只剩两道细细的缝，拇指向上戳了戳上方发光的窗户，小声说：“大家正在说你呢人气超绝的KING様，嘿嘿嘿嘿我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不论走在哪儿，到处都是关于金木的讨论哦，还听到了好几个女孩子商量着要不要周一约你出去吃午餐，真受欢迎啊，不愧是……”
　　这人一遇到这种事就变得大坝开闸似讲起话来没完没了，金木受不了的用力推了把他，让他别再说了，结果一不小心害手中两只木屐磕碰到一起，自己反倒制造了无法忽略的声响。

　　教室里立刻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嗯？谁在外面吗？”
　　“这个时候还有其他人在教学楼？”
　　“不会是听错了吧？我去看看。”
　　椅子“哗哗”拖动，应该有好些个人都站了起来，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正朝窗边走来。

　　听他们越靠越近，金木呼吸都止住了，眼下时刻被发现偷偷摸摸蹲在墙边旁听，绝对会成为史诗级Top 1尴尬场面！
　　这时温暖的手掌覆上皮肤，将手腕牢牢圈住，是英抓住了他——

　　快逃。
　　一张一合的口型说道，明黄发丝下眼睛调皮地眨了眨，紧接着当机立断将他整个人拽起来，头也不回的向拐角楼梯口冲刺。
　　金木很快也反应过来跟上前方步伐，身影瞬间就没入拐角。

　　“是谁……啊咧？”
　　“人呢？跑到哪里去了？”

　　拉开窗户探出上半身的疑问被远远甩在了后边儿，但英良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这么牵着友人朝楼上继续奔跑。

　　“英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不会让你缺席的绝佳位置。”
　　问题给神神秘秘的挡了回来，金木便不再急于追求答案，很顺从地跟在了友人身边，他不讨厌和英一起忘我的奔跑。
　　楼梯呈回形，跑完一层还有一层，一圈接着一圈，仿佛连通着异次元。
　　两人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构成拔足狂奔的走马灯，一前一后、时不时重叠的阴影不断变幻成光陆怪离的形状，看上去肆意又欢喜，也许正巧与此重叠的平行宇宙里，有这样两只亲密无间的怪物正藏在他们的影子里嬉戏打闹。

　　这么从一楼毫不停歇一口气冲到顶楼，暂时没了前路——原来目的地是通往天台的大门啊。

　　“不……不行了，让我缓一下……”强撑着硬是跑完了楼梯的英良原形毕露，单手撑住膝盖，伏低的身子剧烈起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舌头都要吐出来了，一开始带路的飒爽英姿就跟做梦一样，“爬楼太、太考验体力了，哈…哈……”
　　“英太缺乏锻炼了。”金木毫不留情道，不过还是一下一下轻拍背部为他顺气。
　　“可恶，居然会沦落到被书呆金木吐槽体力的地步，何等失态……”
　　“上午一个劲喊我Nice Body的家伙是谁啊。”

　　大口喘了五分钟左右，他才算缓过劲儿来了，扶着酸痛的腰活动了下脊椎，喊了句“OK复活啦”，伸手尝试拧了拧大门门把，没受任何阻力，很顺利的打开了它，“呼——太好了，没有上锁。”
　　大门敞开，晚风迎面袭来吹乱明黄发丝，他抬手挡在眼睛前面率先大步走向天台，不忘扭头友人示意一起来；金木弯腰将木屐重新穿好，也跟了出去。

　　这栋教学楼本来就比较高，加之坐落在绿道旁边，近距离没有多余的建筑物伫立，因此视野非常开阔，一眼可以望到好远，包括不久前他们所在的广场——那里已经没几个活动的影子了，剩下几个大概是学园祭委员会成员，正在做打扫收尾工作；再往更远的北侧瞧，大家都移动到中心操场去了，那块场地密密麻麻满是人点，围在一团巨大的篝火周围，一定热闹非凡；仔细听，隐隐约约有音乐隔过遥远距离飘了来，与之相伴的还有太鼓雄壮有力的闷响。

　　“很棒吧？一站上来视野就变得豁然开朗了，临近绿道吹过来的空气也非常清新，超舒服。”英良欢快的伸直了胳膊，摆出小孩子学飞机的姿势绕着宽广天台“飞行”。
　　望着灯火通明的远方，金木深吸了一口清凉空气，觉得思维都跟着清醒了不少，“嗯，英怎么发现的？应该没机会来这里上课才对。”
　　“哈哈，这可是我充当加拉哈德时找到的绝佳地点喔。”
　　“找圣杯为什么会跑到天台上来……”英其实在偷懒吧。
　　“咳咳咳！”近友之间的心有灵犀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他及时用咳嗽打断，“重点是，在这里就不会错过篝火舞会啦，而且也不会被打扰。”
　　“舞会？”
　　“没错，一场盛大的祭典当然应该用舞会收场。”

　　英良双手握住金木的胳膊，把他从铁门位置拖到天台中心站定，平坦宽广天台无任何遮蔽棚，风吹起来比低处更加凛冽也更加清爽，裹挟着寒气一袭而过卷起和服衣袂，雪色涌动如窣云翻飞，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风而起，奔月而去。

　　“可是我不会跳舞。”
　　“何等巧合，我也不会。所以正合适不是吗。”策划了这场深夜私人舞会的大学生眨巴着暖棕色眼睛，掌心朝上递向通身雪白的国王陛下，“机会难得，KING様的第一支舞，我有荣幸收下吗？”
　　一不小心便会错过的轻笑融入风中，凛冽的温度似乎因此稍稍升高了些。
　　金木将吹得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的雕塑般的手轻轻搁下，搭在了面前的邀请上，“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踩上远方的音乐和鼓声，也分不出谁是男步谁是女步，两人开始了生涩的舞蹈，彼此配合没有章法可言，只是随本能移动脚步，偶尔手拉手转着圈儿，肩膀还总撞到一起，行动间尽显得拙手笨脚，不见丁点儿灵活美感，让眼光严格点儿的业内人士来判断，估计会扔出红牌，惨不忍睹的嚷嚷这根本算不上跳舞。

　　可他们俩是那么快乐，即便不小心打到了对方的胳膊、差点儿踩到脚绊倒，依旧笑得真实纯粹、毫无阴霾，让唯一的观众，美丽的月色也不忍苛责，只静静地、温和地，将皎洁的祝福悄无声息的笼罩在这对年轻人身上，如同给头顶披了一层朦胧薄纱。
　　今夜定是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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