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哗——”

　　当结果终于公布，就像升至顶点的烟火如愿炸开缤彩纷呈的巨大花火，憋足了气的众人总算能扯开过于约束的衣领，肆无忌惮地嘶吼到嗓子破音：
　　“呀啊！是金木研，是金木研！我就知道一定会是的！只会是金木君！”
　　“太棒了！呜呜、不知为何……我居然有点想流泪，为什么啊？可恶呜呜呜——Mr.上井是金木君！太棒了！”
　　“喔喔喔！Mr.上井万岁！”
　　“万岁！万岁！”
　　无论是本就支持他的上井学生，还是前来凑一场盛宴的游客，无一例外全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氛围之中，全场盘旋着盛大无比的欢呼，不断升温令弥漫于空气的兴奋因子迅速发酵，酿就醇香烈酒，每次呼吸都让情绪愈加高涨，大脑迷蒙了近乎高烧的狂热，脸颊被醺出朵朵酡红，边界线在如此高热之下早早就融化了，即使与身边的人素不相识又如何？此时此刻他们正为同一位新王的荣光加冕而欢呼，当然可以用力抓住彼此的手又蹦又叫，快乐地跳起毫无章法的舞蹈，在拥挤中不小心与陌生人绊成一团，也没谁会为此生气，反倒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用力勾住对方肩膀放声大笑。

　　“喔！恭喜你啦，金木君。”舞台上的候选人之一，老派硬汉预备役很是大气的哈哈大笑，十分为他高兴的样子，“虽然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我也觉得你实至名归。”
　　其他男子候选人甚至还来不及细品落败的滋味，就被气势浩大的欢呼尖叫冲击得头皮发麻，仿佛全身心沐浴在电闪雷鸣中心，心中再多酸涩、失落都瞬间给冲没了影。
　　如此惊人的支持率与热情摆在眼前，落败给白发青年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了，于是纷纷加入了鼓掌热潮：“是值得信服的结果，恭喜你金木君。”
　　“祝贺你Mr.上井様！万岁！”
　　女子候选人们也笑着献上祝贺：“恭喜，金木君，真是太好了呢！”
　　“嘻嘻，其实我也有在后台偷偷投一票呢，很高兴今年Mr.上井是金木君。”

　　当然，候选人队列也并非全员都能做到诚心祝福。
　　先不提其他，只说距离金木最近的藤白前辈，自然最不可能表达正面情绪。

　　当荣誉归属公布，这位今晚以“天使”为人设定位的白衣男子颅内发出巨大轰鸣，胸膛缺氧般剧烈起伏，一时几乎站不稳，肩上羽翼也不稳地摇摇欲坠。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方才的轰鸣损毁了脑部信息处理功能，独留一句话久久不散，在废墟上引起虚无回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前些日子拼尽全力的四处奔走、自我展示，一切都化为撞上海堤的泡沫，碎得什么也不剩，也将早就布满裂痕的面具彻底冲垮，暴.露出恶鬼般铁青扭曲的真容。
　　凭什么？
　　只不过是靠染发染指甲哗众取宠——他才不信那套“天生的”“受过伤”的说辞，博人同情的谎话居然把大家都给骗过了，当真可笑——那种家伙怎么可以偷走属于他的荣耀！
　　没错，事已至此，藤白弘树仍不肯死心，阴鸷的眼睛扫向台下后援团，大概指望着这群被精心洗.脑完毕的狂热Fans能为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爆发反对，将既定事实推翻重来。
　　不负藤白弘树所望的是，将他奉为世界中心的后援团对此结果完全无法接受，一人接一人状若疯魔，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经历世界末日不过如此，用力摇头，喊着“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等等抗议；但也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后援团几十人的呐喊，在上千人亢奋的狂欢包围下，比投入沸腾岩浆口的一滴水更不如，压根儿形不成声势，在还滴落的过程中就已经让可怕高热蒸散化为一缕可怜的虚弱蒸汽。

　　相比被妒意与巨大落差快逼疯的男子候选人，另在女子队列中的小西真纪的表现则要难以形容得多。
　　双手死死捏着裙摆，过大力气使延长过的指甲快要把掌心掐烂，秀气的手背也凸起了几道扭曲的青筋。
　　涂抹了桃红唇釉的嘴唇本应粉嫩欲滴，现下却因难看的脸色呈现一种干瘪瑟缩效果，唇瓣几度蠕动，似是要笑，又似是极其深切的怨，可惜在庞大的欢呼洪流之下，无人听清她张合的唇缝间所自言自语的内容。

　　再反观Mr.上井本人，则远没多大反应，眉峰不改睫羽不抬，神情依旧风淡云轻，未见丝毫斩获荣誉的狂喜，新雪色泽的发丝、瓷器般的脸颊、玻璃质感的眼睛，一切都显得那么超脱缥缈，连呼吸也未曾紊乱，好似一尊稳坐高台的典雅圣像，叫众人不禁更加叹服他不为名利追捧所动的淡泊品格。

　　哈哈哈哈！都现在了还敢发呆，也就独我家的竹马一人了吧——彻底融入狂欢氛围的英良一边大声叫好着，一边内心好笑，成为了场下唯一看透真相的人。

　　再度被扑天海浪震到了短时间内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白发青年满心的问号都够当柴火烧捱过整个冬天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虽说能获得大众喜爱属于很值得感激之事……可事态发展未免也太离奇了吧！
　　几天前他还过着还平平无奇的大学日常来着，怎么从学园祭开始生活轨迹就越走越偏，硬生生从平地拔起一座刺激过山车，七转八转上冲下冲，各种意想不到的超展开把人脑子甩得晕晕乎乎，最后造就了如今局面？
　　金木艰难地从迷茫中捉住一丝难得的清醒，进行深刻自我反思：
　　回忆一下，到舞台上，除去只好应和的问答环节，他的拉票行为就短短一句话而已，绝对没有做什么出格行为或多余举动，跟其他妙语连珠、表演短剧、展示歌喉……总之充分利用了三分钟表现得精彩的候选人相比，实在再普通不过了吧？应当是最不起眼的一位才对啊！
　　所以，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金木君——没错！我们的Mr.上井、KING、王様！祝贺你！”自认近距离见证了上井新传奇诞生的主持人更是激动得整张脸乃至脖子都通红，一连给冠了多个头衔，还沿舞台边缘小跑一圈，弯腰跟前排高举挥舞的手快速击掌，再哈哈大笑着直起身回到舞台中心，“还请移步，到舞台前方来。”

　　思维依旧凝滞的新任Mr.上井依言机械性地挪动脚步，他都能听见自己移动间发出生锈零件一样的摩擦音，关节动得分外艰难。
　　更要命的是，他的每个动作似乎都成了注入观众血管的兴奋剂，每走一步都会让台下发出赛车冲线引擎咆哮般的猛烈喝彩，震得他灵魂都脱体了，只留一具貌似无波无澜的躯壳。

　　主持人、或者说全场（除某一人外）没谁察觉到Mr.上井藏在和服下的僵硬，他如一位忠诚侍者弯折了腰，对神态自若的白发青年摆出恭谨的请的手势，“接下来是属于你的加冕时刻，王冠为你呈上。”

　　可不能忘了，选举最后的“加冕仪式”同样是活动的重要看点。
　　“哦哦！听说这次设计小组组长是四年级的椎名前辈，不知道她设计的上井之冠会是什么样的？”
　　“椎名前辈不是拿到了知名工作室的邀请，正准备去巴黎实习吗？”
　　“前几年椎名前辈要么发烧要么突然遇到车祸，总有霉运缠身害她没法参加学园祭活动，都成为她的执念了，今年是在校的最后一年了，所以她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加入设计。”

　　高挑身姿款款步入舞台，身穿上井校徽礼裙套装的礼仪小姐同样由委员会成员担当，是上午才见过的高马尾前辈，弯弯含笑眼眸落在白发后辈身上，用欣喜眼神送上无声的祝贺，双手庄重地捧了一只方方正正礼盒呈于二人面前。
　　礼盒整体绑有丝带，用十字系法打了个蝴蝶结；盒身是黑底诗笺纹和柄，盒盖则是白色，自上而下来看就像一张正方形签名版，其表面有十来个风格迥异的手写签名。

　　“本届Mr&Mrs.上井的王冠从设计到制作，均出自艺术科四年A班所成立的学园祭设计小组之手。”解下丝带，在打开礼盒之前，主持人先将盒盖上的签名一个个完整念过，“……十分感谢诸位前辈的辛苦付出，你们的心血之作将会为上井最大舞台点亮华丽光芒。”

　　学园祭规则要求，一名学生只能参加一届设计工作，每届小组成员不可重复，因此每年都有不同风格、不同思路迸射创意火花，保证了设计的鲜活独特，让王冠揭晓环节也成为了大众的期待。
　　过往人气最高的作品，大概是二十一届的水晶王冠。
　　当年的设计小组有一半是工艺专业学生，纯靠手工工艺，将水晶悉心切割打磨出了4C钻石的效果，以世界著名的“大不列颠和爱尔兰女孩头冠”为原型，打造了一顶鸢尾花形状的美丽王冠，无数颗晶莹水晶衔接而成的柔美线条在灯光下的效果无比惊人，汇聚于头顶的四射流彩高贵又华美，真正拿去参加顶级晚宴也不会逊色。
　　那上井版的英女王王冠如今锁于校长室的巨大橱柜里，与各项奖牌奖杯一同作为学校荣誉，为广大学生所津津乐道。

　　待致谢词结束，主持人点点头，高马尾前辈便打开了盒盖，也揭开了本届上井冠冕的真面目。

　　与常规意义上，圆环环绕构成山峰屹立模样的王冠有显著区别，这份作品挣脱了“冠”的古板条框。
　　用于佩戴的部分是一条绳带，从选材便脱离了西洋范畴，将和式作为核心理念，主体是以白色为主基调的渐变石蒜花，的冠冕。

　　“啊……”主持人不免瞠目结舌，词穷了好些秒才惊呼出声：“呜哇……无论造型还是做工，都远远超出规格，实在是了不起的作品，艺术科的前辈们超厉害的。”

　　高马尾前辈将盒子调整角度竖立起，让舞台下方的摄像机得以将冠冕全貌投放到舞台两侧的大屏幕上。

　　三股朱红玉线交叉编织为一条绳带，应是用甜杏仁果油细细浸染过，隐隐泛有低调温润的光泽；绳带中段偏左位置是为主体，用极细金属丝构建起精巧的骨架，再由渐变色缎带丝线密密绕于其上，填补了金属丝之间刻意镂空的长形缺口，铺成柔桡花瓣，金属丝刻意勾出的起伏让细长花瓣的边缘呈微波状的皱缩，一片片花瓣更添生动；花心有着与绳带相近的朱色，但那颜色并非一成不变，自根部生长而出的层叠花瓣越向外延伸，色泽越浅淡，以此作为时间或生命消逝的意象，到花瓣翻卷着的薄薄顶端时，便已是不掺杂任何暖意的珍珠白了；而一根根格外纤长的雄蕊通体鲜红，维持着艳烈的生命力，或勾或挑探出了素净花冠，殷红弧线是慵懒伸展的弯钩，妖物引诱猎物所递出的欲.念之弦，由此盛烈的绽开一枝以净洁之姿行蛊惑之实的致命石蒜花；花托下方，蔓延有两条白色长带，尾部一小截滚了圈席纹金边，并于末端垂了颗小巧的棱形挂坠。

　　如此跳出常规的巧思、接近追求极致的精美艺术品呈现于眼前，和主持人一样，观众们发出了阵阵叹服的赞美：“喔噢！不愧是椎名前辈，‘上井最佳冠冕’的排名肯定得变了。”
　　“哇啊……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巧妙的设计，真的是学园祭可以有的水准吗？”
　　“——话说不觉得从金木君出场开始，今晚的Mr&Mrs.上井选举就已经变得远超规格了吗？”
　　“说的也是，往后几届的Mr.上井真可怜，肯定会被拿来跟金木君作比较……”
　　“没关系，我敢肯定金木君会和千代宫会长一样，实现在校期间无人可敌的蝉联。”
　　“哈哈哈哈哈，那后边的竞争者不是更惨了嘛！”

　　菊池纱树已经重新掏出了手机以方便观看远处细节，当见到盒中的作品，立刻忍不住大声叫好。原本她还有些担心“王冠”这种舶来品与金木君古典的和服不相衬，现下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实在太好了。
　　由于长时间的激动，供血过度使整张脸都在发麻，连鬓角渗出了细汗，她舒了口气，歪脑袋用热乎乎的脸蛋蹭了蹭肩膀上，眼睛始终黏在六寸手机屏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金木君戴上这顶冠冕的样子了。

　　前有和服研究会的女孩们手工制成纹付羽织袴全套，现有放在玻璃罩里就能拿去博物馆展览的和式“冠冕”，上井还真是处处有能人啊。
　　逐渐从冲击捡回理智的金木陷入奢侈的苦恼，不过此次并未持续太久——这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明显倾注了设计者大量心血热情，若此时还愁眉苦脸心存郁闷，对前辈们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本来应该由Mr.上井和Mrs.上井为彼此互相佩戴王冠的——让我们再度为千代宫会长的未能到场感到深深惋惜——此项工作只好由我代劳啦，希望Mr.上井不要嫌弃，哈哈哈。”
　　下方再度响起“都说了サービス（福利桥段）应该选幸运观众上去才对啊你这以权谋私的家伙”的不平，嘘声一阵接一阵，菊池纱树也加入了其中。
　　然而一切言语抗议就跟打到铜墙铁壁的稻杆没俩样，心灵异常强大的主持人很是顺滑地进入选择性失聪模式。

　　白发青年没什么异议：“麻烦前辈了。”

　　主持人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得摩拳擦掌，他将话筒交给礼仪小姐代为保管，掏出准备好的方巾净了净手，略高出半个头的身体站在金木正前方，挡住了金木的视线，也用背影当做挡板遮住了观众们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火热注视，不得不说这位前辈真的很会制造戏剧性悬念。

　　净完手的方巾也交给礼仪小姐，他舒口气，活动了一下五指，小心翼翼地解开礼盒软垫上固定用的细丝，拇指食指捏住绳带两端，将冠冕慢慢取出来。
　　脱离了礼盒保护，两条长带顺应重力落下，末端坠着的棱体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轻响，带动长长雄蕊与花瓣在手上微微颤悠，让这只花冠的每个细节加更栩栩如生，也更显脆弱，拿着它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生怕稍重呼吸会损坏过于纤细娇贵的柔瓣。

　　只能通过主持人一个背部进行想象的和服研究会女子揪心极了：“呜怎么办？那位前辈看起来就不太器用，难得有那么完美搭配和服的冠冕，要是不小心弄坏了——”
　　“Stop！快停止乌鸦嘴，你说的画面光是想想都会让我心脏梗塞。”
　　“话说他为什么偏偏要用背影整个儿挡住金木君啊，故意的吗？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实在太恶趣味了，怎么这么会吊人胃口，还不止一次…明年Mr&Mrs.上井舞台的主持能不能换一位？对心脏健康太不友好了……”

　　万幸，和服研究会女子脑补的惨剧并未发生，主持人的动作比他在主持中表现出来的跳脱要郑重得多。
　　他先通过隔空比划斟酌了片刻，选取最佳角度，决定将作为视觉中心的石蒜花置于白发头顶偏左下方的位置，正好能与未被眼罩遮掩的右眼有所呼应，差不多是屏息凝神地将两端绳带绷紧，回忆起女朋友（没错他有女朋友）系发带的手法，让绳带贴合头颅从耳后绕过，造成了手臂环绕着金木君的姿势。

　　单手捂着红彤彤脸颊的菊池纱树见后手指突然痉挛差点儿抓伤自己的脸蛋，对前辈的敬语什么的统统抛到了脑后：“啊啊啊！那个家伙！擅自做什么啊！”
　　以平复好友情绪为己任的世津子本回同样接受不能：“可恶啊！为什么我考的是不是新闻传播科！”
　　“啊？世津子不是说过就算考入新闻传播科，能上台主持的也只有高学年的前辈吗？”
　　“可恶啊！为什么我没能早出生几年！”
　　“呃世津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虽然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就是了。”
　　旁边确信听过一模一样对话的啦啦队队员：“……队长和纱酱关系真好呢。”

　　人类靠得太近，体温催发气味分子加速游走，令喰种不适应地稍稍后仰，后脑勺不注意碰到了对方的手。
　　主持人当他嫌自己太磨蹭了，便赶紧好好安抚：“不好意思，先不要动啊金木君，马上就好。”

　　将绳带在白发青年的后脑勺下方交叉，束已一个牢固的结，他撤开手，那发丝便如雪花扑簌簌掩埋了朱绳踪迹，只在花托附近露出一道隐秘的红痕。

　　来自背后让他快点闪开少碍事的强烈要求愈演愈大声，主持人断开的听力电路总算给接通了，抓起礼仪小姐捧着的话筒，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知道啦，不要再催啦——一个两个有够缺乏耐心的，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害我差点儿分心。”
　　他也知晓吊够了众人胃口，口中嘟囔抱怨完，很是干脆地退后开来。

　　金木不知道当下自己是什么模样，挡在前面的人形隔断撤离，能将发梢点燃的炽热聚光灯再度将整个人锁定于刺目白色光束之内。
　　他不由眯了眯眼，墨点儿似的瞳孔在浅淡如一潭池水的虹膜中放大又缩小，逐渐适应了强光，雪盲症般的茫然一块块剥落，被实际画面填充，视野范围内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作为万众焦点，承受来自全场四面八方堪称无孔不入的热烈注视。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声潮快速退去，站满观众的上千平米场地、乃至蔓延到广场之外的人群，居然重现了和初见白发青年登场时的情景，再度陷入了堪称奇迹的默契静默。

　　……呃，为什么又安静下来了？
　　这种时候社恐心理完全压不住，金木连眼睛往哪儿放才好都不知道，生怕一不小心跟哪位不知名观众对上眼神，和服宽袖下的手指不安地握紧，于是又很依赖性的望向了老位置，唯一能给他带来安慰的人。

　　这回英良未能如他所愿。

　　黄发青年性格直率得跟向日葵发色一样，最能大大方方挺胸抬头表达赞美夸奖，各种肉麻到不切实际的台词不必思考能一口气写十册系列书籍出来保证每段不重样，也时常仗着这点乐此不疲地把脸皮薄的友人逗得面红耳赤。
　　然而不知怎么，很奇怪的，此时此刻，本该如洪水滔滔不绝的夸赞滞塞不前，一道无形的堤横亘于嗓子眼，让那些话语难以和平日一样流畅坦荡地脱出口，只听得脑海久久不散的回音：

　　果然啊，自家竹马，非常绮丽。

　　他看见舞台的光瀑中与他对视的瞳孔化作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璀璨尾带，义无反顾地奔跑而来。
　　陨石击中了他，砰然炸开，碎片穿透身体，并不痛，但无比鲜明，来自神秘星空的未知元素融入血肉，顺着循环系统陪着滚烫的静脉血流涌至怦怦跳得吵闹的心脏，扣响心门，强硬闯了进去，他迷迷糊糊知道，从今往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小小的一颗星星的碎屑有棱有角，随便一次小小翻滚便碾得柔软的心脏壁又麻又痛，像被电流啄吻了灵魂，只一下就能引起四肢百骸战栗，过于隐秘、过于私密，不是能直接表达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攥紧了衣襟，从肩头至胸口的布料绷直成一道道射线在手指下汇聚，皱成理不清的一团乱，正如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
　　那是什么？感受着心底传来的奇异的感触，他本能的想要细探其本质，可是直觉第一时间亮起红灯发出了严厉警告——不可以去想，不可以去深究，不可以将那颗星屑取出来。
　　就像被攻破了防线含住不规则异物的砗磲，急匆匆强行打开巨贝是不会获得结果的，只有忍耐那份不知名星屑不断辗转于心尖带来的刺痛，彻底接受它，日复一日层复一层地裹以珍珠质，才能形成完美无瑕的宝物。
　　如今还远远没有到那个时候。

　　大抵因迟迟没得到回应，台上那人羽翼般轻轻扇动的睫毛流露隐晦不安，眼睛仿佛寻找保护者的小鹿，慌慌忙忙撞入了英良怀中，明晃晃的在问“怎么办我的样子很奇怪吗”。

　　——嗯嗯，还是我认识的社恐金木没错了。
　　向内收紧的上下唇蓦地松开，“哱”一声吐出口气，英良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直提着气没敢呼吸，姗姗来迟的缺氧感让脑袋有点儿晕乎，迷你英良精灵飘忽飘忽飞出来，赶跑了各种有的没的发散思维，连同不可言说的东西也顺应直觉呼唤也给偷偷摸摸藏到了找不着的秘密基地。
　　大概是因为盛装打扮的金木与平时反差过大，加上之前摸不着头脑的齿轮错位感，一时难以将舞台上纤尘不染的存在与记忆中腼腆内向的青年重叠到一块，才受了巨大冲击。
　　强行解释了一番把自己糊弄过去，他打起精神，赶紧对上边儿不知所措的可怜小鹿回应，两只手拼命比划，又是“OK”又是“Good Job”，表示完全不必担心，装扮超级完美！

　　不奇怪就好。有英良不遗余力肯定，金木多少放轻松了点儿——他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担忧全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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