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深冬天色总在一晃神间变幻，从忙碌中仰起头活动疲惫酸胀的脖子，才会发现原来天已经黑了，哪怕钟盘上的时针才堪堪指到五。
　　而在今日恰好应景，急急变暗的天幕仿佛垂落了帷幕，为即将开始的盛大演出做准备。

　　可容纳近千人的大礼堂已塞满观众，兴奋的嗡嗡议论如小火苗蹿跳，给整个会场持续升温。在入场前已拿到了宣传单差不多人手一份，铜版纸印有相互冲撞的红黑双色，热烈与沉稳构成强烈矛盾反差，同样的低明度又达成了整体上的统一，以颜色揭开了剧目面纱——《红与黑》。
　　根据宣传单反面舞台剧详情来看，本次表演内容取材自法国音乐剧《摇滚红与黑》，不仅翻译了各经典曲目，并大胆采取全员女性出演，增强娱乐性。

　　幕布后，换好戏服的演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着些什么，其余也有人独自在角落，或默背台词或在手心写字，以各自方式舒缓即将登台的紧张。

　　英良对着发到手的表格一个个按名字看过，检查道具是否就位。
　　高高的天花板悬有传送带，其上挂着各种布景用的道具，会根据待会儿表演进行移动，配合剧情发展快速组成新场景。帷幔造型的长纱、塑料制树景等等不多赘述，其中最大、最华丽的道具当属直径宽达一米五的水晶吊灯，无数晶莹剔透水滴状玻璃应当仔细清洗过，在未拉开幕布的昏暗下也隐有光彩闪动，围绕铜制骨架或垂或坠组成半个椭圆，形如一支倒吊的百合花，是摆放在豪奢酒店厅堂里也不逊色的华美家具。
　　用于勾住吊灯的锁链则没那么崭新，掉漆严重，幸好前有密密麻麻的水滴玻璃勾连成串，一般不会有人注意那点对整体外观无伤大雅的瑕疵。

　　不过英良不属于“一般人”范畴，他拿手机的拍照功能放大远景仔细观察，发现吊环锁链遍布犹如瘢疻的暗红色锈迹，连带着灯杆上面的品牌Logo也略被腐蚀，大概是个花体字母“A”？

　　他忍不住悄悄问旁边的人：“话说那个不要紧吗？”
　　“唔？”被搭话的人扬起脑袋望向头顶，顿时让那漂亮的巨大道具给震到了：“呜哇，好气派的水晶灯，没抬头都没注意到，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是很气派没错啦，但我要问的是——悬吊灯具的链条有点生锈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安全？”
　　“嗯……我看看……”这位委员会成员可能有些近视，仰头看东西时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了。如此沉吟片刻，他不在意的摆摆手，“也许是故意做出来的效果吧。学园祭道具都是根据清单统一采买的，我听说今年经费可是非常充足，不会拿次品充数的。”
　　“可是有不少班级和社团抱怨采购物品质量不达预期，还拜托我到处寻找圣杯呢。”
　　“呃，圣杯？”
　　“嗯嗯，是加拉哈德哦。”
　　“……劳请说人话。”

　　唉，默契值Zero。
　　英良兴趣缺缺的闭嘴，头顶隐形的兔耳朵都耷拉了。
　　他被分配到了舞台后台，而金木在台下帮忙，才一小时分离就开始怀念起了总能领会自己幽默感的友人。

　　确定所有道具已准备就绪，英良对耳麦说了句“OK”，进入开场五分钟倒计时。

　　“永近君。”这时有女声呼唤他的名字，他条件反射朝声源望去——

　　蓬松深栗卷发垂落在脸侧，女性柔和的面部线条有眼窝与鼻翼扑打的阴影粉呈现恰到好处的立体感，裁剪贴合的长裤勾勒笔直修长双腿，欧式花边衬衫亲吻她娇嫩洁白的肌肤，描摹出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画派风情，将此定格为一副油画，她无疑会是画家偏爱的重点、构图的中心、唯一的发光体，在妆容加持下巴掌大的脸蛋兼具了男子英隽与女子妍秀，着实乃一位吸引眼球的男装丽人。
　　——本场舞台剧的主演，竹井绘理奈。

　　幕布下暧昧不明的光线使得美丽双眼中的光华尤为动人，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压抑快从心脏蹦出来的雀跃，可小鸟般上扬语调的欣喜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你来了呢，谢谢今天来看我的表演。”
　　英良不可否认为黄昏精灵而惊艳失神了片刻，不过还是诚实的连连摆手：“啊，没什么好感谢的啦，我是委员会成员，本来就得来帮忙。”

　　不解风情的回答形如一柄锤子，闷头敲来叫心情激荡的绘理奈也不可避免的顿了一顿。

　　“……不管怎样，你都来了。”她小小叹气，半嗔半喜的眄了不解风情之人一眼，像她这般标致的美人儿，一个嗔视也像含了千言万语的春风，吹拂到人心里，能轻松把最强壮勇士的四肢力气卸掉，软绵绵的任她宰割，“我很开心。”
　　“哈哈哈，难得的学园祭，大家都很沉浸其中呢。”
　　“还请一定要看着我，不要把视线移开。”
　　“嗯嗯，放心吧，安全工作就交给我了。”

　　旁边见了音乐课之花就走不动路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嘴角直抽，心说这家伙不是木头脑袋就是石头心肠，真恨不能以身替之。

　　“真是永近君的风格呢……但这样的你，我非常的……”绘理奈没再次被打倒，浅笑嫣然的嘴唇微动，把女孩子羞于出口的话编织在了隐秘的梦境中，只给众人留下无尽遐想。

　　台下的金木守在被分配到的地点，为提前询问洗手间在哪儿的观众指点方向，顺便听了一耳朵关于此次演出的议论：

　　“舞台剧不是千代宫会长担当主演吗？我还很期待男装扮相的会长来着。”
　　“没办法，会长身体不适请了几天假，接下来学园祭也见不到她主持，所以就请竹井替补主演了。”
　　“竹井能行吗？会长的缺席那么突然，她从接到通知到今天正式出演能有几次排练机会。”
　　“啊，你不知道？音乐科的竹井可是歌舞伎世家女儿，学园祭舞台表演根本不在话下，舞台剧的其他演员都称赞她只看一遍录像就把整场舞蹈和走位记下来了，超厉害的。”
　　“我听说她跟千代宫会长不太对付。”
　　“理那些流言蜚语干嘛，有些家伙就是喜欢让出彩的人针锋相对，真无聊。”

　　“竹井”，指的是曾拦下英邀请他来看舞台剧的那位吧。金木想，通过这些描述，她一定是名相当优秀的女性。
　　英和女朋友一起去神社新年参拜的愿望说不定真能实现。
　　只是有了女孩陪伴，自己待在英身边的时间就得减少了吧，总不能没眼色的插.入二人约会……
　　思绪如不断延伸的毛线纠缠成乱糟糟一团，眼神不觉有了些恍惚，漫无目的游移间，在两排远的观众席发现了个有印象的纤细背影。

　　——啊，是曾把他抓去体验“修罗场套餐”的女生。

　　回忆起仅一面之缘的大小姐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金木第一反应想退到其他人身后躲起来装作没看见，不巧对方因为把长发整理到耳后的动作扭了下头，两人视线双双撞到一起，这下躲不过了。

　　“啊啦，金木君。”明亮杏眼眨了眨，宝积寺莲华从座位站起，落落大方地招手道：“真偶然，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宝积寺小姐。”他顿了顿，还是几步上前到她那一排去了，“你今天也来了呢。”
　　“当然，上井学园祭舞台剧可是贵校名物，今天地上波的媒体都来了三家。”

　　确实。上个世界完美错过学校大型活动的金木点点头，他从没料到上井学园祭会有如此人气，乃至给他自身也招来了稍嫌苦恼的过多关注。

　　“啊对了，我回家听了传说中的《一握砂》，不得不感叹你真是有一副好嗓音，石川老师——对吧？”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算墨菲定律么。金木经历连续多天多方位调侃，总算学会了自发性过滤关键词，对他人冠以的绰号表达平和致谢：“哪里，谬赞了。”

　　宝积寺莲华仔细端详眼罩青年澹然的神色，不免啧啧称奇。
　　一出生就站在资源金字塔顶端的大小姐见过各色相貌出彩叫人目眩神迷的男男女女，比如樱兰高中Host部各位，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让顶级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自愧弗如。金木君的五官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整体相貌要说是精致夺目类出类拔萃也不至于，可就是这样一位理应存在感平平的眼罩青年，不过是安安静静出现在面前，维持礼节性浅淡微笑，就能把挑剔的大小姐全部注意力牢牢吸引过去，真是越接触越能品出其独特韵味的神奇存在。

　　唉，大概是有钱人家孩子通有的坏毛病。宝积寺莲华捧着脸对自己感叹，喜欢美丽的，更青睐独一无二的。
　　“如果早几年遇到你就好了。”
　　“……嗯？”
　　“请不用在意，不过是对过去时光自说自话的缅怀与追溯罢了。”

　　礼堂灯光渐暗，广播里提示请所有人员将手机调至静音，请勿大声喧哗，金木对大小姐表示自己需要离开了，她点点头，千余人嗡嗡议论也逐渐熄灭，屏息静待好戏登场。

　　第一位演员以超脱的旁观者角度登场，她在观众席后边出现，沿走道向两边大家招手示意，三步并一步跳到舞台上，第一束聚光灯投射向她，照亮了欧式三件套修身礼服与那情绪饱满的脸蛋，夸张肢体语言与抑扬顿挫的感叹句足见其功底，轻易从开场便带动了观众们的情绪。
　　她熟稔地以打招呼闲聊作为开场，并引入自我介绍，在她口中，她是个游览世界拾捡故事的吟游诗人，又是知悉一切高高在上的讽刺家，挥舞胳膊犹如指挥家即将控制一曲壮美的交响乐。

　　“这是什么世道！贵族、资本家和贱民能平起平坐，巴黎人和外省人相提并论？你们居然相安无事？”
　　“我们那个时代非黑即白，哦，或者说是——红与黑！”

　　音乐奏响，幕布拉开，随那骄傲的吟游诗人振臂高歌，时间来到波旁王朝复辟时期，走入那红似战争泣血、黑似死亡哀愁的世界。

　　故事由一对夫妻的争执为始，女性盘着优雅的发髻，“男性”把领结束得严严实实，在交流中也不忘对彼此高昂头颅，那股子上流人士的骄傲早就浸透到了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他们是这座美丽小城维利叶市的市长与市长夫人，住在最美丽的庄园里，每天用银汤匙品尝甜点，以雕花玻璃杯盛酒，自然有资格高人一等。
　　使这二位体面人陷入不体面争执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
　　市长夫人是位恪守本分的淑女，在修女院接受的教育让她把遵守教义系到了缝在喉咙处的扣子上，她吝啬向缺乏内涵的丈夫展露风情，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给了孩子，自是万分不愿将心爱的孩子交到粗鲁的、会动用体罚的外人手上。
　　这个家庭的另一壁，对自矜身份的市长先生而言，聘请到才华横溢的教师相当于拇指上多了一枚闪闪发光的宝石戒指，可以让他在上流社会挣得一份炫耀谈资，想想宴会上绅士们投来的羡慕目光，没有比这更令他开怀之事了。
　　瓦勒诺一家恰好来访，市长先生低声嘱咐了仍在生气的夫人一句，便迎了上去，那热情的笑容、得体的应对叫人完全想象不到一分钟前他还轻蔑地管这一家人叫“暴发户”。

　　他们寒暄不到片刻，男主角于连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优雅身姿与中性美貌当即牢牢抓住了观众们的心脏，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阵阵欢呼。

　　瓦勒诺先生认出了这年轻人是木匠索雷尔的儿子，怀疑如此卑贱出生哪能担当得起市长孩子家庭教师的责任。
　　面对达官显贵的鄙夷，于连彬彬有礼地借市长夫人手中书籍为引，请他们随意起一个开头，自己便能接着背诵一段，然后便转过身，将冷眼嘲笑抛在背后。

　　台下对音乐课之花欢呼的声音仍未息止，第一支曲目在这样稍显嘈杂的环境中开始了。

　　市长先生及瓦勒诺一家信将疑地围到了夫人身边，她打开书，逐字念道：“容忍那些孩子，不要禁止他们来……”

　　未等读完一句，背过身的年轻人便以激昂唱腔接道：“容忍我的孩子，不要阻止他们，寻求我的救赎，耶稣如是说。”

　　流利清晰的吐词是再好不过的回击，音乐搭配鼓点敲碎了显贵们高高在上的姿态，木匠之子迈着落落大方的步伐绕到尊贵的先生小姐之间，从市长夫人那儿接过圣经，如一名举着教案的严苛教师，向刚刚出言嘲笑自己的瓦勒诺翻动书页。

　　“莫以貌取人，聪慧不在年龄。”
　　“木匠之子又如何，天堂之门不向富人开启。”
　　“你们坐吃山空，我必将出人头地！”

　　天生高八度的女音用特殊技巧压得雌雄莫辨，在唱到高.潮陡然拔高，但依旧稳稳控制在少年的范畴，只把情绪宣泄出来，让这个木匠之子的才华与傲气在歌曲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将观众们浮动的心重新拉回到了音乐剧本身。

　　真厉害啊！
　　英良忍不住在心中为之鼓掌，即使处于视野差劲的后台，仅仅看背影或一闪而过的侧颜，也会为那有引力般的气势所慑。
　　还有她模仿男音的唱腔，与不久前在后台的清脆婉转截然不同，这是场抛却了属于“竹井绘理奈”个人魅力的表演。
　　每个礼貌的鞠躬、每个不屑的甩手、每个抑扬起伏的词句，完全不见女孩本身娇嫮的影子，全心全意只为角色服务，无数细节拼图组成了自命不凡又恨自己出生卑微的木匠之子，让那个对命运充满不甘的于连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同时，其余几位人物的表演也相当出色，用扎实的台词功底、富于表现力的动作赋予人物生命力，自然而然地推进着剧情，不知不觉，已开幕二十余分钟，观众们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一个个鲜活角色的一举一动，不时为黑色幽默会心一笑，不时为完美的唱腔面露陶醉。

　　当于连在花园中靠近夫人，轻轻牵起她的手，在错愕后被慌张地挣开，台下的金木听见旁边座位一名观众不由发出好可惜的一声叹息。
　　大概没有读过《红与黑》原著，这位观众与朋友小声交谈：“于连对女仆小姐的示好视而不见，是因为心系夫人吧？”
　　“故事背景的阶级划分很严格吧，市长夫人就算动摇了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之后于连会带她挣脱世俗束缚为爱私.奔吗？”

　　金木心道，可惜故事后续与想象中的浪漫展开偏差相当之大呢。
　　不过他不打算做没眼色之人凑上前详解剧情，好作品应该是由观者盲人摸象一般随剧情深入一点一点摸清脉络，最终由观者亲自揭开结局神秘的面纱，读小说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此，看音乐剧亦然，他可不想夺走这份属于他人的乐趣。

　　市长先生摇晃着酒杯来到妻子身边，数落她保守的打扮有多么过时，说瓦勒诺家的夫人购置了多么神气的马匹。
　　悬于高高天花板的履带按照预设好程序滚动，水晶吊灯朝移动到位，一颗颗玻璃水晶随之轻微颤抖。
　　英良皱紧眉，把注意力从音乐剧转移至上空，昂着脑袋盯紧了不放，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布景从花园转为奢豪的庄园室内。

　　市长先生搂着面无表情的夫人，大谈豪华宅邸、仆从成群的奢靡生活才是重中之重，昂贵才可彰显身家显赫：“穿金戴银，大权在握，奉承讨好，收买人心，华服手套，权贵朋友，股票债券，缺一不可。”

　　在华美布景之中，市长夫人任由市长先生摆布，手持捧花、头顶发冠，宛如一只展柜里的提线人偶，在丈夫的身侧附声应和，和声以教堂婚礼上的誓词为曲终。

　　“不假思索说我愿意，不论未来是祸是福。”

　　音乐结束，丈夫的呼唤让市长夫人如梦初醒，僵直关节重新得以活动，急匆匆地离场了，市长先生倍感无趣，叫来女仆说自己要去树荫下喝一杯，空间只剩下踱步而来的于连一人。
　　他好似一只试图给地盘做标记却始终没能找到属于自己领土的猫科动物，躁动不安地徘徊着，修身的优雅外套可能太过束缚，他急躁地解开扣子甩掉大衣，剥掉了这层光鲜亮丽的人皮，喉咙里滚出兽类般的咆哮，粗暴地将椅子一把掀开。

　　“终于清净了！”

　　单薄衬衣贴合在纤细不失挺拔的身体上，隐晦的勾勒这躯体蕴藏的惊人力量，他大口喘息，像一下冲到了空气稀薄的山峰云巅，在没有上流人士指指点点的严苛审视目光的无人处，“他”终于可以一吐压抑已久的心音，掩藏在谦谦有礼下的自视甚高、出生来便挥之不去的深深自卑，一个高于天、一个贴于地，两方极端的自我评价撕扯着他年轻的灵魂，滋生出了对权力对高位的无限渴望。

　　钢琴音符仿佛熔化的黄金，携带着可怕高温一滴滴落下，而于连毫不畏惧的伫立在音乐中心，似要将那灼人的金色荣耀一饮而尽。

　　“人们告诫我要安守本分，财富和地位全然无份。”
　　“生于贱榻，注定无法高攀。”

　　他咬字用力，简直是在咀嚼仇人的血肉，不屑又痛恨，靠着高歌将无处告解的胸臆一抒而尽。

　　“空有皮囊又能如何。”
　　“除了卑躬屈膝，再一无是处。”
　　“如此以来，只配感恩戴德。””

　　白皙手指紧紧握着用细链妥善保管的像章，里面装着于连极度崇拜的皇帝的画像，是这个卑贱出身之人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金属像章沾染了手心狂热的温度，反过来追着脉搏一路焚烧到了心脏，让野心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我要荣耀向我俯首称臣！”

　　一锤定音的宣言宛如巨锤，彻底打破了于连秀气精致的外壳，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十二米宽的台面都盛不下那喷薄而出的狂放傲气。

　　趁所有人全神贯注于连精彩绝伦的独唱，履带悄然运行，要将水晶灯默默撤掉。
　　移动带来的惯性让巨大灯具不断晃动，在主角头顶悬了一批将掉不掉的玻璃雨，承受了全部重量的锁链扣环在力的作用下有所松动，整体向下坠了一坠。

　　“征服世界或一无所有。”

　　不妙！
　　一直很在意水晶吊灯的英良在所有人仍沉浸在于连极具爆发力的歌声时发现了危险端倪。

　　“危险！”

　　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身体先于思维，他拔足直奔向舞台中央，靠自身冲击力把聚光灯下的于连远远撞开。

　　“——呀！”纵情高歌的于连毫无防备，在突然扑来的冲力下被推得远远的，以技巧压为中性的歌声转为女性高亢尖叫，整个人从舞台中心直撞到了五米远的幕布边缘。

　　所有投入歌剧剧情的观众们都惊愕得无言以对，尤其是台上盛情演出的主角突然被那样猛地一撞，看上去跌得可不轻。
　　所有人只来及发出哗然惊呼，没得到声讨始作俑者的机会，挂在上方摇摇欲坠的吊灯再也支撑不住。

　　“噼咔！”

　　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终究是断开了。
　　巨大吊灯以可怕的气势向地面、向扑开主角的英良狠狠砸落。
　　音乐恰到高.潮，用以转场的干冰白雾吞没了所有演员身影。

　　这一幕印入一只浅灰色的眼中，不亚于天外陨石砸入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英！”心脏停跳了一拍，金木听不见自己发出的惊惶尖叫，几乎在察觉到锁链断裂的瞬间就冲了出去。

　　人类在如此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观众们甚至都还没察觉到即将爆发的惨剧，对他来说却是足够了，喰种恐怖身体素质得到了完美展现——不，他在这一刻的爆发甚至已远远超出了喰种能有的极速范畴，如脱膛子弹几乎是从会场中后段瞬移跃上舞台。
　　在接近静止的时间空间里，面对从天而降灾难无处可躲的英良表情仍维持在惊惶，他推开绘理奈时根本没想过自身怎么办。

　　明明知道害怕还逞什么英雄，有考虑你自己的安危吗？
　　……不过，英就是这样在危险面前不计后果挺身而出的人。

　　不知所起的滚烫热度快要灼坏五脏六腑，仿佛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用于伪装的虚伪皮囊于灿烂中焚为灰烬，独留一颗丑陋的心脏为遥不可及的太阳跳动。
　　被剖白的脏器宛如爬虫蠕动到了阴暗角落，软弱的蜷缩成一团，独自苟延残喘。

　　他在维苏威火山下最后一刻的混乱中拥住了他，将脆弱的人类完全护在身.下，像巨龙张开羽翼藏住最珍贵的龙蛋，弓起身子背对巨大吊灯。

　　“轰——”

　　水晶吊灯径直坠毁砸出可怕轰鸣巨响，落下一地晶莹的支离破碎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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