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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
一时间,大殿内博山炉中青烟袅袅,针落有声,谢琬觉得似乎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说的不错,阿箴确是下任掌门的最佳人选。”妙衍道君思考许久后幽幽开口,语气虽是肯定,却带了一丝不甘的遗憾。
明白他为什么遗憾,谢琬小心劝慰道,“其实您也不用可惜,历来掌门人选都不是修为最高、资质最佳之人,您又何必放不下玄德真君呢?”
“哎——”然而,妙衍道君只是叹气,却不答话。
谢琬见他如此,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这个道理您也明白的。您执着于让玄德真君继任掌门,除了看中他的资质品性外,更重要的是想赌一把吧?”听她这么说,妙衍道君心中‘咯噔’一下,却听她继续道“您是想赌他,一旦勘破‘无妄劫’,羽化飞升后,乾元宗可凭此再上一个新的台阶。其实,乾元宗已经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了,您又何苦奢望更多呢?”
“非是我人心不足,只是……哎,乾元宗看似风光,牢牢占据着修仙界第一大派的位置已达万年,但‘花无百日红’,世间万物物极必反。我并非想让乾元宗再登新高,永垂不朽,只是希望它没落的脚步慢一些,毕竟一个没落宗门的弟子在修仙界是很难生存的。我派虽曾有8人得道飞升,但近万年来却是一人也没有。因此,我就想到,是不是宗门再出一位仙人就可再兴盛久一些?恰巧我又捡到了还是婴孩的阿易,推演后发现他虽命中有一劫数,百无存一,然一旦勘破就必能羽化飞升,得道成仙,于是就收其为嫡传弟子,悉心教导,打算将衣钵传授于他,并全力助他勘破劫数。一旦他成功了,我也算是对得起祖师爷、历代先辈和门中数万子弟了。”被人猛地点破心事,妙衍道君非但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反而放松下来,细细地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道出了心中埋藏最深的忧虑和打算。
看着他那与修仙者截然不同的苍老颓败容颜,谢琬知道他必是窥探了太多的天机,遭到反噬,寿数将尽,再联系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不由升腾起了一丝的不忍与敬意。但是,她也终于知道玄德真君那太过自信、刚愎自用的毛病是从哪来的了,明显是妙衍道君这么个师父言传身教啊!
正如玄德真君任性地硬要收蔓篱枝为徒,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教导好她,勘破“无妄劫”一般。妙衍道君也一心以为自己呕心沥血、亲力亲为教导出的嫡传弟子必不会辜负自己的期待,能守护宗门,得道飞升。可惜想法是好的,结果却都不如他们所愿。
说到底,二人都是能力太大,地位太高,便以为世间万物全靠他们守护,套句俗语就是“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妙衍道君倒还罢了,多年的掌门生涯让他真正理解护卫苍生的意思,出发点是好的,不过是没把徒弟教好罢了。而玄德真君却根本没有真正理解过这个词的意思,更没有发自内心的信奉这个理念。他为天下苍生和乾元宗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对师傅的尊敬与惯性的服从,完全是一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其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的爱也根本就没有多少。所以,最终才那般容易就被妖魔诱导,铸下大错。
想到这里,谢琬终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其实,我明白您对玄德真君的遗憾,而且您对我也信任有限。不过,我倒有个主意可以一举两得,您可愿听听?”
“你且说吧。”妙衍道君的声音苍老而又无力。
“若是让玄和真君继任掌门,您心中即便再肯定她的能力,也会因为我这个疑点重重的举荐者和珠玉在前的玄德真君,而打了折扣。”谢琬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继续道“说到底,主要是因为掌门权力太大,牵扯太多,一旦选择不慎,对宗门影响太大。那不如这样,将掌门权利一分为三,玄和、玄德、玄沉三位真君一人掌管一份,互相既是助力,又是牵制。”
“胡闹,一派怎可同时有三位掌门!”
“非也,掌门还是一位,权力最大,地位最高。其余二人可称为长老,还是别的什么名称,分别掌管掌门手中原本的另两项重要事务,仍听命于掌门,却有制约能力,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事务怎么分配自然由您决断了。”说到最后,谢琬也有些曲意讨好了,毕竟她还要在乾元宗混个百八千年的,‘师祖’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而她前面不得已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一个‘尊敬师长’的好孩子该说的。
看着她那副前倨后恭的样子,妙衍道君倒也大概明白她的打算,不禁心中暗自感慨(“竟是个能伸能屈的,再加上这副命盘,看来也是个有造化的。只是她与那虞家的打算还得细细核实一番。不过她这个主意确是不错,想我派创派之初,祖师爷也是设立了两位常务长老与掌门共掌门中大小事务,不过后来两位长老修为渐深,不愿再过问门中俗事,遂将权利交还掌门,闭关不出,这才形成了掌门乾坤独断的局面。也幸亏数位继任掌门都不是那自私擅权、独断专行之人,否则宗门也不会有今天之局面了,看来也是恢复‘祖制’的时候了……”)
妙衍道君想的正入神,忽听得“咕噜——咕噜——”的声音,寻音望去,却见谢琬一脸羞涩抱着肚子望着他,尴尬的说“师祖,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真的忍不住了,能不能……”
看着她这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样子,妙衍道君不由暗自好笑,终是叫来一童子,吩咐道“你且带她去外门膳堂用膳……”
“啊,去外门!岂不又得飞两个时辰,那我估计都饿死了,师祖,能不能就近给我找点吃的啊?”谢琬一听还得去外门,立马急了,睁着一双水汪汪、可怜兮兮的眸子,双手呈‘拜托’状,卖萌地望着妙衍道君,一幅“你就行行好”的样子。
也许是太多年没跟小孩子打交道了,妙衍道君终是被她那个样子逗得有了些失笑。然而,想到目前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决断,便又严肃地说道“宗门内只有外门有膳堂,你要进食不去那里去哪里?况且你尚未正式拜师,按照门规也需得住在外门。另外,未拜师前不得擅回,去吧。”说着还摆了摆手,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谢琬也急了,顾不得旁边童子送客的手势,连连问道“那师祖我什么时候能拜师啊?”心中却在暗自盘算(“不是吧,难道像找工作一样,让你回去等消息就是没消息了。我折腾了着几天,要是连师都拜不了,岂不是‘输在了起跑线’,不行,要是这样,计划得重来不说,我还不得被小龙给笑死。得再努力努力,最起码问出个大概时间来。”)于是接着说道“师祖,我不饿了,你就让我赶紧拜师吧,您还有那么多要紧事要做,做完一件是一件呗,节约时间,嘿嘿。”正说着只听得她的肚子又是一阵阵的“咕噜——咕噜——”声,谢琬一看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由地皱起眉做起鬼脸来,想化解化解此刻的尴尬。
明白她想法的妙衍道君,看着她那貌似无状却又可爱的样子,暗自长叹一声后,出声道“你尚未辟谷,即使拜了师也不能住进核心九峰之中,何况元婴真君收嫡传弟子,岂可儿戏,自是要严格按照门规进行,你且安心随他去,老道答应的事自不会反悔,收徒典礼前三天自有人通知于你,去吧。”声音中却多了几分耐心与关怀。
话说到这里,谢琬明白多说无益,于是恭恭敬敬地给妙衍道君磕了三个头后,说道“徒孙告退”,便随着身旁的童子走出了大殿。
刚出大殿,就看见自家师父与另两位真君站在不远处的台阶旁,正说着什么。谢琬立马换上一张可爱的笑脸,大声喊着“师父——”,跑向了玄德真君,一直跑到了他的跟前才猛地收住了脚步,双手垂于身侧,规规矩矩地站好,脸上却是期待慢慢地看着他。
“出来了。”玄德真君面色沉静,然而谢琬却觉得阳光照耀下的他是那般的光彩夺目,棱角分明,出尘脱俗,让人移不开目光。
“嗯”谢琬狠狠地点了下头,随后又抬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睁着自己黑辘辘的眼睛,仰望着自家师父,用略带哀伤地语气说道“师祖说,因为我还没辟谷,为了不饿肚子只能先住到外峰去了。我知道师祖是为我好,可是我舍不得师父……师父,您相信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争取早日辟谷,就能早点到师傅身边了。”说着说着就换成了执着坚定的语气,表情却十分有趣,明显是小姑娘遗憾伤心却故作坚强,让人好笑之余却又不禁想去安慰一番。
听出了小徒弟的不舍之意,玄德真君本欲安慰几句,可他一贯冷颜冷语惯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为了安抚徒弟而抬起的手也悄悄地放了回去,背在身后,千言万语终是化成一句依旧没什么温度的“一切依照掌门吩咐,你随他去吧。”
一般人要是原本满怀期待,却被这么浇了一盆凉水,即使不心灰意冷,也会难免垂头丧气。可谢琬却好像没看到自家师父的冷淡态度,依旧元气满满地说道“那师父,我先去了,你要多来看我呀。”说完也不待玄德真君反应,在向一旁的玄和、玄沉两位真君告辞后,就跟着童子进入了传送阵,瞬间不见了身影。
“哎,师兄,你也是,对我们也就罢了,她那么小,安慰一下,又有何妨?别看她现在满脸笑容,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捂在被窝里哭呢?”玄沉真君说着还故作小儿状‘呜呜’了几声,然而,斜眼瞄见自家师兄仍是那张无趣的冰块脸后,瞬间也没了兴致,撇撇嘴,又站回了原位。却不知,玄德真君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全不似他表情的沉静安稳。
“好了,二师弟自有他的想法,你操什么闲心,赶紧的,师父叫呢,进去吧。二师弟,你也一起。”玄和真君见到玄沉真君那副样子,略微解围地说道。
“是,大师姐,您先请。”玄德真君向旁边让了一步答道。
在三人依次走进大殿后,殿门便沉沉地关了起来,没有人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却只听见不久后,玄沉真君凄惨绝望的声音响彻整座云台峰“不,我不干,啊——”
夜晚的外门早早已是一片沉寂,谢琬盯着刚刚显露出来的金色圆盘般的月亮,嘟囔着“原来今日是十五啊!也不知是几月了,难道是八月……”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可是不消片刻,却又猛地抬起,双手拍了拍两颊,语气振奋地说道“这两天没睡好么?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啥,有得必有失,既做了选择就不后悔,Fighting!”说完还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然后捡起一根树枝,回想着白天外门掌事给她的入门剑谱比划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下,晚风微醺,树枝随风微摆,轻轻作响。一个被人以为应该捂在被子里哭泣的女童,此时正挥动着一根树枝,毫无章法地乱舞着,不见丝毫美感,却与周围静逸安详的环境古怪地和谐,不觉突兀。
不远处,玄德真君半隐在繁茂的枝叶后面,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思绪万千。想想他天资聪颖,资质过人,偏偏命途多舛,最后竟要依靠眼前这个小小的女童,才能度化过劫。想到这里,白玉般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怀疑与痛惜之色,心中暗道(“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听从师傅的吩咐,待‘那人’出生,便直接将其杀了,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归正途,不再需要他人为此牺牲?可是,杀一个婴儿……哎,再看看吧,想来会有两全之法。只是,琬儿……终是我亏欠于她,想她小小年纪便要为我化劫,也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该如何回报于她……哎,罢了,只待将来好好待她就是,将衣钵传继于她,助其得成大道……”)
似乎是感觉到了旁边有人,谢琬停了下来,望向一旁,“师父!”随即喜笑颜开地奔向来人,跑到跟前却猛地想起手中的树枝,赶紧刹住了脚步,收手背后,将树枝藏在身后。
“你怎么还没睡,刚才是在干什么?”既然被发现了,玄德真君倒也干脆开口问道。
“嘿嘿,白天吃的有点多,晚上睡不着,想起刚发的剑谱,就照着比划比划了,怎么样,师父,我练的还不错吧。”谢琬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说道,一副赶紧夸奖我的表情。
想起刚刚看到的乱七八糟的招式,玄德真君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岔开话题。“掌事的都给了你什么东西?”
“嗯,有心法、剑谱、药丸、亮晶晶地珠子……”谢琬掰着手指向自家师父一一道来。
听了她这一番话,玄德真君这才想起自家小徒弟完全是个“修仙盲”。哎,自己倒是忘了该将着基本的知识告知于她,于是道“你随我来,将你今天领到的东西都拿出来。”说着向屋舍走去。
屋内,烛光略显昏暗,一入门就享受夜嫡传弟子待遇的玄德真君,有了一时的恍惚,却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徒弟讲解完了相关知识后,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屋内的环境虽谈不简陋,却也与他日常生活来往之地,水平相距甚远,联想到师尊告知的小徒弟的身世,不由问道“你可还习惯?”
正一门心思盘点自己家底的谢琬,听见自家师父突然这样问,随口答道“习惯呀,这挺好的。”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果然看见师父一双美目略带不解,赶紧解释道“我虽然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但我父亲十分喜爱四处游历,我与母亲也经常随行,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家中。出门在外,人多不便,父亲一般也只让李伯与吴婶随侍左右,因此,很多事情都要父母亲亲力亲为,我也会经常帮忙,风餐露宿更是常有的事,有时为了一处美景,在茅屋陋室中住一半个月也是经常,跟那些地方比这里却是好很多了。”
听她这样说,玄德真君心中倒有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刚知道小徒弟是凡间世家贵族出身之时,他面上虽未露声色,心中却是担心她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将来有碍修行。虽然联系她之前的表现,觉得此种可能性不大,但到底不放心,毕竟自己要收的是唯一的嫡传弟子,多番考量也是自然,如今听到她这番解释,才是彻底放下心来。
谢琬发现自家师父听完自己的话后,就半天不说话,心中就有些打鼓了。她这人历来不怎么乐观,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一步定下来,她都放不下心。虽说已经让玄德真君认下自己这个徒弟,可这拜师礼还不知拖到什么时候,自己今天的一番举动言语虽说是细细考量过的,但其中仍是有风险的。也不知妙衍道君后来将他三个徒弟叫进去,除了继任掌门之事外,还说了些什么,就怕万一有个闪失,煮熟的鸭子就飞了。想到这里,谢琬正欲开口向玄德真君打探一番,却听玄德真君开口了。
“你如今内功心法还未修得一二,却是不急练外功的。”
“嗯?哦,是,我刚才就是随便比划比划,消消食,是不是‘惨不忍睹’啊?师父。”谢琬反应过来自家师父是在指点自己,急忙回话道,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惨不忍睹’倒不至于,只是这修行还是以打好基础为重,白日你且随外门弟子去上课修炼,晚上每隔三日,我自会来指导你一次,从今日开始。你随我出来。”说着玄德真君走出了房门。
“这是要开小灶?太好了。”谢琬心中暗想,脚下却不敢停,赶紧跟着来到院中。
素月悬空,清风拂来,原本安静寂寥的院落,因为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的到来,顿时多了几分生气。不多时,男子沉静淡然的讲解声与女孩甜美乖巧的问答声一一响起,远远望去,真真是一片师徒和乐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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