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復相思

　　「公子可認得小女子？」

　　「姑娘是……」
　　我心裡確實沒底，此地初來乍到，我可沒認識什麼姑娘。

　　「食堂裡啊……」

　　「……原來……原來是姑娘，在下失敬了。」

　　原來這女子正是食堂裡那個帶著弟弟的姑娘。當時的她蒙著面紗，此刻卻已解下，藉著月光，我這時總算清晰的見到她的模樣，嬌小的鵝蛋臉兒，白淨的皮膚，眉不描而墨，唇不點而丹，目如杏，鼻若膽，臉色看起來平靜，只是有些超齡的成熟以及若有似無的為難……

　　「那時真是多虧你們了，我弟弟他們真的很累了。」不知是天性還是害羞，這姑娘說起話來有一種淡然冷靜的氣質。

　　「姑娘客氣了，應該的。」我說道。

　　「現已初更時分，公子尚有閒情在此，莫非你們也住在這裡？」那姑娘邊說邊往我身後看了看。我見狀也轉頭向後看了看，她找什麼呢？我凝神一想，頓時明白，
　　「只有我，他們……已經休息了。」

　　「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見她問起了自己，我忽地起了戒心，想起師父說過這姑娘的目標或許是我，此時此刻隻身在此我不得不謹慎行事。思索片刻，我答道，
　　「在下姓趙，趙扶，姑娘呢？」

　　「昭牧心。」

　　「昭姑娘。看你兄弟們疲累的模樣，似乎趕了不少路？」

　　「是的，我們從楚國來，一路奔波顛簸，確實吃了不少苦頭。」

　　昭牧心的回答讓我半信半疑，楚國人嗎？

　　「楚國？楚國至此路程不短，兼程趕路確實辛苦，可是有急事？」

　　「這……不瞞您說，我們其實是逃難……」
　　昭牧心語帶哽咽，平靜淡然的臉上漸漸蒙了層淡淡的愁。

　　逃難一說雖不知是真是假，但她神情如此哀傷確著實令人心疼，我忍不住問道，
　　「怎麼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昭牧心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挺複雜，顯然她此刻思緒如麻。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出自己的遭遇……

　　「我父親是楚國武將，日前秦國大軍無預警奪了我楚國北部十幾個郡，整個楚國為之震驚。失去眾多城池一事令大王蒙受了空前絕後的壓力，他滿腔憤恨無處發洩，一怒之下便將留在壽春的數個武官直接下獄。大王此舉實在無理，戍邊將士保疆不力怎能怪罪他人？誰知災難竟非止於此。有一晚，一個內侍忽然來到我家，那內侍曾受我家祖之恩，竟是冒險前來的。他告訴我母親，恐怕事情不只下獄這麼容易，聽大王之意，竟還欲滅九族以立威，他說他不忍見恩人一家從此絕後，特來告知，讓我母親盡早安排。我父母感情篤深，既然父親遭難，母親決不會獨自苟活，但她不忍我跟兩個兄弟跟著殞命，只得讓莞姨帶著我們姐弟三人連夜出逃。這一路上餐風露宿，只盼著早日得離開楚國，也顧不得休息，因此我兄弟如此疲憊不堪。今日好不容易來到這兒，總算是遠離楚國了，我們才終於能安心的住店。」

　　「原來如此，姑娘真是辛苦了。不過……你們雖然離了楚國，可異地他鄉，人生地不熟的，這日子卻也不甚好過，不知昭姑娘日後做何打算？」

　　「我大哥自小離家，眼下住在鄭州，莞姨已經設法跟他聯繫了，等明日到了鄭州就不怕沒地方去了。」

　　「鄭州嗎？那倒是不遠，你們終於不需再趕路了。」我點頭說道。

　　昭牧心轉過頭去靜靜的望著水面，輕輕說道，
　　「只盼及早見到大哥，弟弟們有了依靠，也好全了家母的心願。」

　　我心裡琢磨，昭姑娘這番說詞與遭遇也許不盡不實，可她說起事情經過語氣毫無遲滯，秀眉緊皺，憂形於色，卻也不似做假。她不過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若非演技太好，那麼，就是真有此事。不過她另有目的定也不假，想這滎陽縣不大不小也是個縣，客棧少說十來家，怎麼就一前一後的跟我們就住到了同一家店？世上真這麼巧的事？很顯然是刻意為之。若如師父所言，她的目標是我，那她現在已經找到我了，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趙大哥，你想什麼呢？出神了。」
　　昭姑娘的聲音傳了來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想著想著，竟忘了她還在旁邊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沒……沒什麼，只是想起昭姑娘年紀輕輕遭此巨變，日後還得獨力照顧兩個年幼的兄弟，實在是不容易。」

　　「再不容易日子還是得過。……其實……我本來是不想逃的，父母若都不在了，我一個女子留在世上何用？可母親當時拉著我的手，哀求我帶走弟弟，當作是留他們一條生路，母親不捨的眼神如此絕望，我……我怎能視若無睹？她……她都決定要陪我父親了……我無法拒絕……她最後的要求……」昭姑娘本只哽咽，說到後來已是淚流滿面。

　　「昭姑娘請節哀，我想你的母親是希望能給你們家留下點血脈。」

　　「……」

　　我也不知怎麼安慰她，只好靜靜的在一旁陪著。

　　秋末的月夜竟如此安靜！亭子裡除了昭姑娘低低的啜泣聲，再沒其他聲響，一瞬間彷彿所有事物都凍住了，靜得我心裡不禁悶悶的疼，靜得連昭姑娘的肩膀因啜泣而微微顫動都聽得出來，靜得我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就這樣靜靜的過了許久，昭姑娘顯然收拾好了情緒，這才輕輕的問，
　　「不說我的事了，趙大哥，我聽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你們來此又是為何？」

　　我不假思索的答道，
　　「我們的確不是本地人，只因有點兒事必須到鄭州一趟，過幾天便回去了。」

　　「原來你們也要前往鄭州，也許……我們…….」說著卻忽然頓住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粉紅迅急閃過她的臉頰，只見昭姑娘不著痕跡的轉過頭去，佯裝自己正看著荷花池上的月影。
　　她想說什麼？既然都是往鄭州……，她的意思是要同行嗎？此處離鄭州甚近，估計不會出什麼亂子，於是我說，
　　「從這兒到鄭州只半日路程，嗯！或許咱們同行，互相有個照應也不錯，不知昭姑娘明日何時啟程？」

　　見我這麼問，昭姑娘愣了一下，想是沒料到我不但猜出了她的下半句話，還主動提議吧！
　　好半晌她才說，
　　「對不起，趙大哥，詳細時間還得跟莞姨商議，不過既然都住這兒，那也方便，我再設法通知趙大哥便是。」

　　「好。夜深了，昭姑娘還坐嗎？」

　　「不了，弟弟們不知睡了沒？我得回去看看了。」

　　「我送你一程。」

　　等我繞回自己住的院子，就見到青璃哭喪著臉正要出門，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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