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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闯李府
因任务紧急,唐无尘清晨便动身前往京城。
天刚蒙蒙亮,青螟尚在熟睡,唐无尘自然不会扰他睡眠,将手书留在枕边告知自己去向,以及这几日他由唐无乐代为照看,有唐无乐保护,唐无尘很是放心。
与唐景渊约定碰头的地点理所当然定在了杜春楼。
明面上他二人扮的灰头土脸,身着粗衣麻布,以行脚商的身份白日里四处游走,暗中却将关于李林甫官邸的消息摸的八/九不离十,当然,大部分消息来源出自唐无尘,他的情报渠道如何网罗城阙,那是不言而喻的。
长安城东市内坊汇集多数达官贵族的宅邸,平日鲜有平民百姓游走,而李府坐落于东市中部的靖安坊,方位甚是幽僻,且府邸规模不小,李林甫又心机深重,除去前堂后室共有六间屋舍错落于前后两进别院,回廊环绕高墙林立,守卫相当森严,唐无尘二人花了整整两夜才将整座宅子的布局细末摸索清晰。
“朱门酒肉臭。”唐景渊回到客栈将面具扯下,捏在手里愤愤不平,“不过一个侍郎,要住那么大的宅第,平白糟蹋百姓那么多银子还整日为非作歹,荒唐至极!”
唐无尘打点着暗器的数量,听闻此言不禁莞尔,“看不出你倒是个愤世嫉俗之人。”
唐景渊面皮微红,挠了挠头窘迫道,“以前我在外堡时听闻不少世间不平之事,无穷尽搜刮民脂民膏却中饱私囊,百姓饥寒交迫他们视而不见,当真可恨,因此我尤其厌烦这等滥官污吏,只可惜不能手刃为快。”
唐无尘手指顿住,如若官府能在其位谋其政,那当年那可怜的女子与她腹中胎儿定不会遭此大难……
狗官当诛!
唐无尘忽而转向唐景渊,目光幽幽,硬是激的唐景渊寒毛倒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干嘛?”
“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李林甫。”
“那是自然,可惜组织要求我们不伤他性命。”
“那就……”唐无尘瞳眸漆黑深邃,嘴角的笑容薄而锋利,“只留他的命。”
唐景渊直愣愣地思考半晌,忽而灵光乍现,冷汗在霎时沁出,他抚了抚鸡皮疙瘩骤起的胳膊小声嘀咕,“还好我与你冰释前嫌了,你简直就是地府里的无常鬼……”此时回想起这几年自己竟是平安度过,不免又是一阵后怕,庆幸之余心中也愈发不是滋味,唐无尘啊……
唐无尘但笑不语,径自走到床前挑了一侧躺下,“时辰不早了,睡觉吧。”
唐景渊应了,也爬上床躺在另一侧,二人背对着,唐景渊莫名紧张,绷着后脊僵硬的很,他左右睡不着,便屏息听身后唐无尘的动静,哪知唐无尘呼吸平稳,显然已然入睡,他忽而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浑身一下子轻松起来,也大大方方舒展开四肢,找个舒服的姿势稳稳躺着。
真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情啊,自己曾经视若仇敌的人如今能这般推心置腹,果真是比多年来满怀仇怨舒坦不知多少倍,唐景渊呼了口气,心底隐隐有些雀跃,现在看来,唐无尘确实没那么讨厌,究竟为何当时就鬼迷心窍左右看他不顺眼呢?
算了,反正都过去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唐景渊翻了个身,默默注视着唐无尘盖着棉被只露出一缕头发的背影,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被子裹得紧紧的,浓稠的温暖总会让人心情极佳,唐景渊打着哈欠,安然入睡。
=== === ===
在将一切计划都制定完成并保证万无一失后,日子便选在了三日后,那晚李林甫将宴请宾客,定会喝的酩酊大醉,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当夜子时,前来赴宴的宾客们都陆陆续续乘自家马车哄然散去,喧闹的李府渐渐恢复了寂静,忙碌一整天的下人们收拾妥当后也各自回院休息,偌大的宅院只有守卫打着灯笼立在各处,哈欠连天。
李林甫卧房黑漆漆的,浓重的酒味弥漫在屋内十分恶心,正侧卧在床上面向里呼呼大睡的主人全然察觉不到自房梁处缓缓垂落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在屋内潜行。
买通李府下人得来的情报称,李林甫向来将视若珍宝的物品置于卧房,但具体在哪处,那只有李林甫本人才知晓了。
卧房布局早在李林甫与宾客杯觥交错时探查清楚,黑影熟门熟路绕开桌椅,径直来到第二扇窗下斜左方第四块木板,抽出匕首沿着四周缝隙轻轻一挑,木板被轻而易举撬开,一枚小巧精致的锦盒呈于眼前。
唐门有套专门寻摸藏物地点的诀窍,那便是一摸地二敲墙,三敲柜四摸床,眼下这位来者显然非常走运,敲地板时听到空心声响便知得手了,果不其然,这正是他要找的梨花如意佩。
“雕虫小技。”黑影讥笑一声,继而将视线对准李林甫,缓步走到距离他身后几尺的地方停住,对他满身呛鼻的酒味皱了皱眉,冷冷一唾,“狗官,去死吧。”说着举起匕首就要向李林甫颈上狠狠刺去!
就在匕首带着疾风直落而下时,李林甫却霍然睁开眼睛扭过脸来,黑影似是被这变故吓的怔在了原地,同时一把剑自李林甫手中飞出,与他近在咫尺的杀手无处可逃,眼看就要被剑刃刺个对穿,“李林甫”不由露出得逞的笑容,手腕更使出全力,誓取对方性命。
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在脸上——唐门之人仿佛早有预料,在剑刺出时便急转身形毫无悬念地避开了剑刃锋芒,同时手指间飞镖发出击中“李林甫”右手腕,“李林甫”痛呼一声再握不住手中剑,登时落入下风,他不敢与这杀手再做纠缠,对门外大声呼喝着“大人救我!”一面运起轻功向门口逃去。
随即屋外灯火四起亮如白昼,屋门被用力推开,李林甫身后随着一群家丁冲撞进来,那假冒者捂着血流不止的右手退回到李林甫身边,躬身请罪道,“请大人恕罪,此人太过强劲,属下不敌……”
李林甫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疗伤,转而看向立于床榻边,因被团团围困而不知所措的唐门杀手,冷声笑道,“就知道你唐门会派人来暗算于我,好在我早有准备,算准你会在今夜动手,看你身手绝佳想必是唐门精锐级的人物,可惜,谅你唐门如何神眉鬼道,今次也得把命留在这!”
唐门杀手覆着面具看不见神情,但身姿依旧挺拔无半点露怯之意,甚至连呼吸都不曾紊乱丝毫,他扫视一周发觉已被几个弓箭兵团团围住,而李林甫与长枪兵丁堵住门口,局势相当紧迫,他却将匕首不紧不慢收回,讥讽道,“李大人官场沉浮多年,怎么还如此不识好歹?难不成在朝廷有了一席之地,就连‘哥奴无才干’都忘记了?”(哥奴为李林甫小名,源自最初李林甫求取司门郎中之职时,侍中源乾曜笑称 “郎官须有素行才望高者,哥奴岂是郎官耶?”意为,郎官应有才干和声望,哥奴哪能做得了?)
“放肆!”李林甫没成想唐门之人竟知道这件往事,登时恼羞成怒涨红了一张老脸,“我看你是死到临头逞口舌之快!哼,不是说唐门武学能使人行动灵奇速度迅捷吗,我倒要看看,是我铁打的箭快,还是你这身人肉快!众人听令,动手!”
话音落毕,已上弦的箭呼啸而至,弓箭自四面八方袭来,而身后又是床榻,杀手已无路可逃!
电光火石间,在“动手”二字刚出口时自头顶急射而来一条铁索飞爪,霎时将杀手拉上了房梁,几只箭矢尽数落空,撞在墙上发出不甘的咆哮,一如李林甫惊怒的吼叫,“人呢!怎么不见了!”
众目睽睽所见杀手分明是上了房梁,可此时那处除了一堆铁索外,空无一人。
“搜!他跑不出去的,他一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藏起来了,给我搜!”李林甫气的面色铁青,这么多人连一个杀手都抓不住,废物,一群废物!
五六个家丁一齐涌入屋内,加上弓箭兵三人与李林甫,原本宽阔的卧房有些拥挤,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寻找,只得在屋内胡乱翻戳,甚至连几盆花草都摆弄摆弄,啼笑皆非时心中还暗自咋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呢?
猝不及防间,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名家丁忽然尖叫起来,杀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飞起一脚将他踢向簇拥而来的众人使得他们挤作一团,转身便蹑云奔出了屋门。
“快追!追!!抓不住他你们都提着脑袋回来见我!”李林甫险些背过气去,这唐门到底使的什么妖法!
家丁们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冲出屋门向杀手逃跑的方向追赶出去,偌大卧房又恢复了空空荡荡,李林甫擦了把额汗,想起方才那杀手神秘消失又骤然显身于屋门的情景,背后登时凉飕飕的,只觉这屋子静的有些怕人,不由骂道,“这唐门的人到底是人是鬼,这般难缠,得去禀明圣上除了这伙逆徒才是!”
“哦?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还是李大人你的?”
李林甫一愣,本能就要辩驳,忽的反应过来,立时毛骨悚然,“谁!谁在说话!谁……”他猛然转身,正与一张放大的怪诞花纹鬼面紧紧相贴,吓得他直挺挺打个激灵险些背过气去,向后几步趔趄才看清,立于他身后的是一名身着唐门服饰的男子,面上面具宛若恶鬼,似笑非笑地嘲弄着他。
是那杀手!他又回来了!
不,不对!不是他!李林甫识人多年一眼便笃定,面前此人比方才那杀手还要可怕,这般宛若野狼的阴冷气息叫嚣着极度的危险性,换做平日倘若遇到这种人李林甫定会远远绕开,绝不招惹。
那……那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该不会,他……他从一开始,就在这屋子里?就在这人满骚乱的屋子里,却无一人发现他!!?
鬼!鬼啊!!
李林甫彻底吓破了胆,刚待张口尖叫,便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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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功而返的家丁们垂头丧气回到李府,无奈空手归来也得向李林甫通报一声,然他们跨进前院时,便看见一名下人站在院中,对他们招呼道,“老爷已经睡下,要我吩咐你们若没捉到那贼人,就滚远点别来碍他的眼。”
前院的灯笼忽闪闪的,那下人又微微垂首,加上众人本就心虚正巴不得快点散伙,谁也不曾起疑,更没人仔细辨识这下人的容貌,便都作鸟兽状回屋睡觉去了,仅剩那传话的下人还伫在那处。
“饭桶。”下人冷笑一声抬起头来,容貌却是唐景渊。
李林甫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一桌两椅,无法辨识这是何处,再一环视,便看到那打昏他的唐门杀手正摆弄着手里几根亮晃晃的银针,登时吓的发起抖来,张口就要呼喊,谁知他如何张大嘴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仅有吸气出气的呜呜声响,仿佛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竭力吞吐着大口,十分可笑。
“我点了你的哑穴,别费劲了。”唐无尘走到椅子前坐下,将手中银针排开摆在桌上,淡淡道。
李林甫的冷汗当即就湿了里衣,他有太多疑问,又有太多恐惧,却只能面色惨白地巴巴望着唐无尘。
这时窗户被推开,有人纵身跃入又飞快将窗阖上,李林甫乍一看总觉着窗户十分眼熟,但这般情景下他脑子再怎么好使也灵光不起来了,再定睛细看,他战栗的愈发厉害了——来者正是那逃走的杀手!
他们竟然有两人!
唐景渊瞪了瘫如烂泥的李林甫一眼,将锦盒从怀中掏出递给唐无尘,唐无尘接过锦盒打开扫了一眼,目光对准了李林甫,“李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真的梨花如意佩在何处。”
李林甫下意识眼珠一转,继而又摆手又张口示意自己不能说话,唐无尘偏装看不明白,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我手里这个就是真的?”
李林甫使劲点头。
唐无尘也不答话,站起身来将玉佩放在掌心掂了掂,忽的手背一翻,只听当啷一声,那玉佩被摔成两截,而后他面无表情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真的玉佩在哪了。”
李林甫与唐景渊皆瞠目结舌,齐刷刷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盯着唐无尘——不是吧,这也行!?
然李林甫是何等奸猾,哪能就被吓住?他比手划脚示意那确实是真的,已经被唐无尘摔了,怪罪不得他。
“既然李大人没诚意,那我也不需客气了。”唐无尘向唐景渊递了个眼神,唐景渊沉下脸来,上前提起李林甫的后襟如同丢小鸡一般丢到桌上,一只手摁住他使他无法逃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压在桌上,微施力道逼迫李林甫张开并翘起五指。
李林甫心底一沉,瞧见唐无尘挑起一根银针,攥住自己的食指就向指尖刺来,霎时惊恐万分,可不论他如何挣扎摇头却动弹不得,想呼喊求饶又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银针刺入指尖,钻心挠肺的尖锐剧痛骤然传遍全身,李林甫整张脸涨红几近发紫,额角脖颈青筋暴起却只能无助地发出无声的嘶吼。
唐景渊暗暗吃惊,唐无尘并未告知他要如何对付李林甫,眼下情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可他心中毫无同情之感,反倒雀跃不已,能亲手惩治狗官是他梦寐以求之事,狗官越苦不堪言,他越觉心头舒畅,手下力道便又加重了几分。
唐无尘仿佛看不到李林甫的痛苦万状和哀求的眼神,手指捻住针一点一点来回转动着慢慢刺入,这刺的若是肉,一般人倒还能撑得住,可唐无尘刺的是指甲内里,感觉就全然不同了,仿佛指甲要被生生撬开,全身能体尝痛觉的神经尽数被蛮力拉扯撕裂,更别提这针还是捻动着一寸一寸硬生生在筋肉内翻绞,将本就剜心的剧痛更放大几重,这滋味真可谓是生不如死。
一根针刺进去只露小半截头在外,李林甫面颊上的汗如同当头泼下的水成片滚落而下,气喘吁吁地趴倒在桌上死猪般直哼哼,连唐景渊后背都沁出汗来,唐无尘则若无其事道,“李大人,可愿说了?”
李林甫一怔,心思间尚在衡量利弊,玉佩是他花了百万黄金才弄到手的,若交了出去,钱打水漂不说,又拿什么去讨好武惠妃?眼下这皮肉之痛若是忍一忍,挨过去了,有的是机会将那唐门夷为平地……
唐无尘并不打算给他思量的机会,淡然道,“看来火候不够。”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枚乌黑的石头,“李大人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何物?”
李林甫定睛看去,心底又是沉甸甸一坠,此物……莫不是……
“看样子是知道。”唐无尘随意将石头置于剩余几根银针上,银针登时被吸附于石头上,李林甫额间的汗珠大颗滚落,原来那不是银针,是铁针!
好,够狠!年纪不大,心思倒甚是毒辣!!李林甫目眦欲裂,奋起发力就要挣开唐景渊,唐景渊怎能容他,左手摁住他的脸向桌上猛摁下去,李林甫被迫贴在冰凉粗糙的木头上,寒意自面颊的皮肤渗入心口,凉洼洼的绝望,他眼瞧着唐无尘把磁铁石悬于指尖,手指里的铁针被吸引着想要脱出但被血肉阻碍,这比方才刺入的疼痛足足重了千百倍!所谓十指连心,这难以言喻的剧痛几乎叫人窒息,好似这针扎在他心脏当中来回翻搅,这焦躁的疼痛足以令人发疯!
待针自皮肉脱出,李林甫已然涕泗横流,半条命都折腾没了,若不见他还在进着气儿,旁人估摸这就是具死尸。
唐无尘这才重新正视李林甫的眼睛,眼眸中闪烁着嘲弄轻蔑的精光,“李大人是否还想把余下九根手指也休整休整?”
不!我受够了,我说,我说!!李林甫几近癫狂地不断重复着口型,发疯地拼命摇头,若非动不了身子他便已下跪求饶了。
“早说不就完了。”唐景渊撇嘴,不由松了口气,他光看着都觉得肉疼,唐无尘要真弄完十个手指,李林甫得成什么样啊,再反观唐无尘,自始至终连手都不抖一下,内心得何等强大,这人太可怕了,太恐怖了,谁得罪他谁倒霉……
唐无尘瞥了唐景渊一眼,对着他吹了口气以引起他的注意,唐景渊茫然抬头,便看到唐无尘递来的眼神,倒抽口气。
不会吧——
唐无尘微微俯下身,欣赏着李林甫痛哭流涕绝望哀求的神情,狗官,你可知道因为尔等遮天蔽日尸位素餐,有多少无辜良善冤死枉命前露出与你同样的神情?又有谁曾饶过他们?那可怜的女子……她所尝的那般哀痛欲绝,就尽数送还给你吧。
“李大人,声音再大些,我,听不清啊。”唐无尘凝视着李林甫因惊恐霎时缩紧的瞳孔,拈起他的中指,针尖在烛光下森冷阴寒,一如那双沉黑瞳眸中若隐若现的恨意。
李林甫此时恍然醒悟,玉佩只是个幌子,这唐门恶贼的真正目的,是要借机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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