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紫

作者:风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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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又一日和风熏染,颜凝紫和祁若相携漫步锦河河岸边。暮光破云,青山含翠。
      自从辕门射戟后,祁若一战成名,如今俨然已是长安城内能与柳坞、卫栩齐名的三大美男之一了。因此他只是随意地在河滩边走了几步,身后便跟寻了无数渴求爱慕的眼光!
      霎时间,所有人对颜凝紫已是又妒又恨。但是两个当事人浑不在意,依旧自得悠然地漫步河岸边,欣赏着湖光水色。
      白衣广袖的青年郎君眉梢吊着温和离离的笑,执着未婚妻柔弱无骨的纤手,左手遥往天边一指,只见红日于山峦间暧昧游移,他含笑道:“那轮红日,温暖、纯澈,令无数人心向往之,可她的心太大了,永不能只守于一隅。何其不公,却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的声音,仍旧是温醇的似弥漫着馥郁酒香的,可是颜凝紫却心神一凛,她定定看向面色如常的祁若,“兄长,红日人人追逐,可我,却只是暗夜无人时一抹凄然孤寂的瑶光而已,无人在意。”
      “呵,”祁若并不看她,只是这么“呵”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注目苍山云海,眸色陡然寒凉,“迷蒙不变真心的明月光,一直以来不都是我么?你看,我们只是偶尔交集,你还是不属于我的。你这性子,似风亦似雨,难以捉摸,可这一抹冷情与洞明,却能让人望而远之。”
      颜凝紫的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无言。
      渺渺河风里突然缠绵了一道清幽的香,如风过松林,再穿过淡烟疏水飘然而来。
      祁若浑身巨颤,自祁连村被屠之后,颜凝紫便再也没见过兄长这般过激的反应,怎么他那眼神,无尽惊讶,无尽向往,无尽的怀想与追思!
      “兄长!”颜凝紫带要去抓祁若的广袖白衣,祁若突然拔足奔了出去!再凝眸转眼,只见不远处的林木葱茏的官道上,有装饰华丽的马车一闪而过。祁若,就是向着它奔去的。

      错愕的颜凝紫留在原地不知如何,却听见身后一道舒朗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她再回头,正见眼前五步之处,风凌弈天青色锦衣长袍,笑容俊朗,明若天神。颜凝紫惊讶,“风大少”,随即又摇头,“你真是闲啊。”
      风凌弈两步上前来,“颜姑娘今日又是陪兄长出游的?”
      颜凝紫把眉眼颦蹙,不悦道:“状似无论我怎么回答,都与风大少你毫无关系吧?”
      风凌弈呼吸一窒,迅如闪电,转眼他又笑道:“哦哦,好像真是没什么关系啊,那或者本少至少应该说一声‘真巧’”他这么说着,又上前了半步。
      这不是巧,这是阴魂不散。颜凝紫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微微侧过身,然而鼻翼随意一动,一抹熟悉的清香丝丝缕缕地飘而来,缠花绕雪,如烟如霭。
      颜凝紫惊道:“你方才可是从马车中下来的?”
      虽然不明其意,风凌弈还是摊着手答了一声:“对啊,本少与自家舅母共乘一车,很奇怪么?”
      众所周知,风凌弈只有一个舅父,当朝大将军卫秦。但卫氏内部盘根错节,卫秦就是很关键的一环。比如,他的妻子,正是汉皇帝焚的长姊寒菁公主,当然也就是如今风凌弈口中的“舅母”。
      颜凝紫暗暗定下心神,再瞥向风凌弈,“那你身上这味儿又是什么?”
      话题越扯越远了,但见颜凝紫蹙着娥眉不悦的模样,风凌弈只能乖乖认了:“好吧,是我舅母时常熏的亓香,本少方才自马车中下来,身上就不可避免地自带了一丝。”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祁若的声音:“阿紫!”
      两人一同向着来人看去,祁若白衣如雪,长发如墨,澹澹秋日长空下雁阵成行,落霞晕染,鱼鳞红云翻腾漫卷,然而都成了他存于世间的背景板。祁若只是随意一站,便已是风韵卓世,令同样俊朗高华的风凌弈也只能黯然失色。
      他确实黯然地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正当他决意无声无息退场的时候,祁若却上前两步叫住他:“风少留步。”
      风凌弈转身,待到祁若走近,他突然唇角一扯,道:“祁兄你是想问辕门射戟的事,还是想问亓香的事?”他见颜凝紫那般在意亓香,便知这是为了祁若,心头的无名火烧得劈啪作响,可是,他早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了。
      祁若凝眸,“方才……”
      “方才舅母欲出城前往九阳山,顺道载了本少一程。”风凌弈一副看不惯祁若的“温吞”的模样,遂不客气地接下去,“舅母常年于宫中深居简出,嫁人后也是隐于内宅的,可是偏好上了炼香之技,这亓香正是她的看家法宝之一。怎么,你还有不明白的么?”
      瞧他那副扬着脑袋一副高傲的欠揍的模样!颜凝紫觉得那日辕门射戟她的所闻所见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祁若微蹙起眉,“亓香?”
      “不是你的‘祁’!别想太多。”风凌弈出声打断。
      祁若苦笑。怎么会是他名字里的“祁”他姓祁,是因为祁连村的大多数人都姓祁,当然颜凝紫这种外来客除外。

      “风哥哥!”有一道娇莺婉转的嗓音响起,甜如蜜,滑如脂。风凌弈突然浑身一抖,三人一起回头,正见轻舟上跳下一个丁香色锦衣的少女来。
      正是那日花莲节当街拦下祁若并大胆表白最后负气离去的少女!
      风凌弈低骂了一声:“本少就说出门踩到狗屎准没好运,怎的竟撞上了这瘟神?”
      粉腮明眸、笑靥微漾的锦衣少女突然几步直直地冲过来,看她本意是想扑到风凌弈身上的,但是眼角不经意间略过白衣如雪的身影,她一下子顿住了,突然痴痴的、崇拜的目光向着祁若递了过去。
      颜凝紫对这个显然来头不小的少女表示惊奇,尤其是在她听到了风凌弈的那声低骂以后,她不禁对那少女更感兴趣了!
      正当少女痴慕地盯着祁若瞧的时候,风凌弈突然屈膝跪下:“风凌弈参见初元公主!”
      祁若和颜凝紫都是瞿然一惊,意识到这少女正是汉皇与当今皇后的长女后,也跟着跪下,“参见公主。”
      帝初元摆手道:“风哥哥你每次都这么客气,真是见外,咱俩表兄妹一家亲,何必如此客套拘礼这样吧,你俩人都起来吧,风哥哥你继续跪!”
      三人无语,满头黑线,公主你这是“不见外”的表现吗?
      祁若和颜凝紫都暗暗地忍住了笑悠悠起身,只有撇着嘴的风凌弈长跪着,满眼不甘,满脸怨念。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初元公主乌溜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骨碌碌几转,“你们可莫要以为我们表兄妹不睦啊,只不过我这表兄忒也无趣,人都说他是长安城内最威名赫赫的小阎王……可你们瞧,他每次见到本公主都是一副怂样。”
      废话,你可是皇帝的女儿,谁敢跟你老叫板!众人不解,这和她要风凌弈跪着有关系么?
      帝初元抿嘴儿一笑,“因此我这表兄这般装模作样地讨好我,委实欠罚,本公主要他跪着,等他跪怕了,以后再想要他跪他都不干了!”
      ……这神一样的逻辑!但不可否认,你仔细这么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
      风凌弈不满,蹙着眉哭丧着脸哀求:“我了个小姑奶奶,下次我要再跪你便给你当马骑好不好,表哥我这膝盖疼着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颜凝紫猛然想到,之前骑都尉竞争的一番打斗中,风凌弈曾不幸得遇一个彪形大汉,那人生得虎背熊腰,而且也是拳风虎虎,全是硬家功夫。风凌弈那般不要命的打法每赢一场都是要挂些彩的,颜凝紫清楚地看见,那大汉曾徒手一刀劈在风凌弈的膝上。
      若是近前,只怕可以听到骨碎的声音。
      那般大力的一掌劈在身上怎么可能无事颜凝紫又想起辕门射戟时,风凌弈一箭横空声震长安,然后终又昏厥……
      帝初元纠结不忍,随意一摆手,“好啦好啦你起来啦,我同你开玩笑呢,从小到大我几时为难过你?”
      风凌弈傻笑几声,一跃而起,哪儿有半分受伤的迹象颜凝紫暗叹一声,竟是自己多虑了。那次也许只是视觉层次差异,那大汉的一掌落下来,其实并未劈到实处。
      她的脸色一时阴一时晴全是为着风凌弈,祁若已是无察觉间蹙了眉梢。
      帝初元往祁若身上多瞄了几眼,越看越觉得这男子丰神玉立、古韵安然,是个难得的美男子。“祁若,你就是祁若?上次本公主见你时便知道你是个有大才的,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你竟能于长安朝上朝下名声大震,果然非同凡响!”
      “公主谬赞了。”祁若佯作无意地从颜凝紫身上收回目光,拱手施礼,“祁某一点粗薄鄙贱之技,其实搬不上台面。”
      风凌弈耸了耸肩,“祁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如今谁人不晓你祁若的威名啊,你粗薄鄙贱哦,那我就只能是粪坑里的石头了!”
      话音落地,两女扑哧笑出声来,帝初元摆手笑个不停,“表哥,哪有自己这样说自己的!亏你还是长安城横行霸道、说一不二的小阎王呢,你这哪有自己的一点阎王架子?”
      “嘿,”风凌弈神采飞扬,“你表哥这不叫横行霸道,这叫……唔,率性而为,你懂吗,你懂什么叫真性情?”
      帝初元撇嘴不理会他,颜凝紫沉吟着,然后她抬起眼捡来与他对视,“风少,那真是你的性情么?”
      前一秒还在打哈哈的风凌弈瞬间僵住。
      怎么可能是?
      如他这般孤立无援却要永生挣扎于泥淖深渊的人,怎么还可以率性而为?
      风凌弈此生最羡慕的人是春秋范蠡,功成身退之后逍遥浪迹,又是珠玉在手,又是畅然盈胸,一辈子干了别人两辈子也未必干得成的事。
      那么他呢,他心在江湖之远,身在庙堂之高,一言一行踟蹰难进,不矜不伐步履维艰。因为,避无可避。他的心里,还有些扯不清的执念,只要她在一日,只要大汉还陷于危局一日,他便永无说退的可能。
      故意的不说话,突然气氛有一些尴尬。
      祁若咳了一声似有意要掐断这沉默,帝初元突然笑道:“祁公子,这城外锦河本公主却还是第一次来,你不如带着本公主四处转一转?”
      似乎没有听见,祁若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对视的两人,那碰撞中的目光,沉凝交织,似乎无人插得进去。他多么希望颜凝紫在听了帝初元的话后可以醋一醋。可是没有,他没有那个资格让普照天下的日光只为他一人流连。
      深吸了一口气后,祁若悠然转身,对着帝初元含笑的盈盈的眉眼,他眯起眼睛温柔地答应了,“也好,公主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的姿势,帝初元兴高采烈的向着河滩上的停泊的轻舟跑去。祁若暗暗摇头,跟着上前去,无奈她何。

      颜凝紫还是紧紧盯着风凌弈,想从那黑如点漆的墨瞳里瞧出什么来,然而大失所望。她甚至是有些气馁的,撇头瞧见祁若已经带着公主踏上了轻舟,舟上还有几个粉衣小环随侍,他们笑得很开心。颜凝紫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风凌弈时,勾着唇道:“风少,我不知骑都尉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哈哈——”风凌弈大笑两声,“骑都尉本少要的何止区区一个骑都尉,难不成你以为,本少辛辛苦苦拼了命打那几场,就是为了混个羽林军骑都尉?”
      “难道不是?”言讫,风凌弈竟然又大笑起来,看着狂笑不止眼底却隐隐有些晶莹的少年,颜凝紫反问,“难不成风少求的,是裂土封侯,甚至,赶超大将军?”
      “慎言!”风凌弈止住笑声,摆手劝止,“你这话可莫要让我舅父听见了。”
      颜凝紫嗤笑,“你堂堂风少,还怕他打你板子不成?”
      很快,她的眼睛完全幽冷下来,“我以为你是个胸怀大志却因卫氏一族的压迫壮志未酬所以刻意流连花丛的真好汉,不过很可惜,我似乎看错了呢。”不屑,嘲讽,冷笑,字字如针。
      真好汉么?很荣幸你曾这么想,可我,从来不是。
      风凌弈背过身,淡淡道:“那无所谓,你爱如何想,与本少好像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呢,本少现在是你兄长成为骑都尉之前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了,本少想知道,你这么说,可是为了劝我放弃?”他的语气,无所谓,无所求,无所拘亦无所惧。
      但很遗憾,颜凝紫并未瞧见背对着自己的风凌弈那陡然幽邃却又受伤的眼神,她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哂笑着回上一句:“风少你想得太多了,我颜凝紫可不会使用下作手段,希望风少,这最后一局,你也要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才行。”
      风凌弈勾唇冷笑,“你以为本少前几场胜出靠的是鬼蜮伎俩?”
      “不敢。”颜凝紫轻一福身,尽管风凌弈看不见,她还是做了,“我只是希望最后一场,能看到一场绝对公平的竞争。”
      这么说,不过是换了一套说辞而已,其实又有何区别呢?风凌弈咬着唇,突然觉得膝盖钻心剧痛了起来!
      “如你所愿,但本少也说过,会在半年之内胜过你兄长,如今半年之期已至,该是你擦亮眼睛看清楚的时候了。”只是无论输赢与否,你都不是我的。那么,这场比赛,便与你无关。出言激你……我真是疯了!
      风凌弈撂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河风瑟瑟吹拂,除了官道上那郁郁葱葱的针叶林长青不败,四下,一片深秋的悲凉与死寂。蓬断草枯,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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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发的问号老不出来,只能一章章地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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